Come on James是出於陶傑的《大學四年制》,刊於2004年10月25日的《蘋果日報》,原為一篇抽副學士水的散文。由於文章題材引起不少高登會員的共鳴,所以此文章不斷被高登會員回帶,而「Come on James」一句對白帶有強烈不屑的語氣,常被用作恥笑用途。
大學是三年好還是四年好?敢情是四年制好。
大學不一定是學術自由的場所,還是戀愛轉型的金鐘中途站。
大學四年,本身是一個很現實的小社會。女生在第一年的上學期,通常都忙著把本來的小男友甩走──自己進了大學,他卻過不了這道門檻,要報名副學士課程或更不堪的展翅計劃;或者自己進了港大,他只去了城大,感覺上總是有點怪怪的,拖下去不如早解決。
「有沒有發覺,自從我進了大學一年級之後,我們好像有點合不來?」在翠華茶餐廳,她一面調拌著眼前的菠蘿冰,一面開始宣讀她的判詞:「I mean,其實在讀預科的時候,我們的世界好像越來越遙遠,我想,大家都到了這樣的年紀,是不是應該冷靜地Find out ,怎樣去解決這場Crisis?」
這句話,觸動了滿臉暗瘡、架著銅絲眼鏡的他敏感的少男觸覺細胞。他放下啃了一半的奶油多,用廉價紙巾抹抹嘴角的煉奶:「我知,你即是嫌棄我啫。你入了Hong Kong U,你好嘢。 我只係讀副學士,我配唔起你,但我可以等吖。」
「Come on, James,可不可以成熟一點呢,」她說:「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一個那麼功利而現實的女孩?其實我們的Differences,在唸F6時就已經湧現了。例如,升F7那年暑假,我想去歐洲,你卻堅持要去九寨溝,我們還吵了一架,從此我一直在想,我們會不會是屬於兩個不同層次的人。」
「但是,」他意識到他可能的歸宿,但還不甘心地上訴 :「嗰次係因為我唔夠錢,我只可以Afford報名關鍵旅行團啊。無錢係一種罪過嗎?如果係,點解你唔老實講?」
「I'm not talking about money ,你很清楚。」她把語氣抬高半個音階,這時她發覺自己有點像在立法會發言的余若薇:「還有,我不可以忍受你在選舉中投票支持長毛。我覺得他不夠理性,我不希望我的Boyfriend漸漸也迷上哲古華拉的海報和著作。我不是反民主,只是比較接受四十五條關注組。上一次在西貢的海邊,我對你說過的,只是你那時並沒有用心聽罷了……」
「我×!」他終於發脾氣了:「我知你係睇唔起我,我哋分手算了!」他拿起帳單,走到櫃檯,回過頭來恨恨地說:「恭祝你考入了Hong Kong U,祝你學業成功,搵到個醫科生做老公吧!」
他走出了翠華。她木然望著,此刻有想抽一口煙的衝動。手提電話響起,她接聽:「喂,喂呀,是你呀,我跟他把一切都講清楚了……」
那是港大法律系二年級的新男友,進了大學,總會有許多無辜的犧牲,不一定都在試場……
相隔五年,陶傑在2009年7月撰寫了專欄文章《小師傅》,心水清的讀者看來就像是上篇文章的下集:
自從英國小廚神占美奧利花全球熱興,你才發覺,當年他會考成績不夠好,升不了學,進了廚藝班,你竟然看不起他,把他甩掉,或許是一個錯誤。
自從會考放榜之後分手,他一直了無音訊。聽說他去學廚藝,專司甜品,校友聚會,傳聞他在名酒店成為獨當一面的法國糕點小師傅。
七年不見,你到酒店頂樓的西餐廳。這一天,你約了律師男友 Simon,在這裏分手。他的罪名:同居期間,他背著你到東莞去嫖妓,在他西裝外衣暗袋,你發現北姑留下的一張浴艷的卡片和手提電話。
No,你擺擺手──他還在囉嗦解釋。快三十歲了,花開堪折,對於一個事業初成的女子,這不是拖泥帶水的時候。寧願獨身,也不能忍受 Simon蛻變成一個香港雞蟲,與這等小男人廝守終身? You must be joking。
在一陣僵持之後,終於解決了問題。他悻悻然離座,答應三天之內收拾好行李搬走。空蕩蕩的下午,餐廳只剩你一個人,你看看餐牌,決定多叫一杯咖啡,還要一客奶油櫻桃蛋糕。
為了身材,從來不沾甜品,但今天要破戒。你向廚房的方向瞟一瞟,不知道今天他有沒有值班?選擇這個地方,委實另有一層深沉的理由,Simon不知道,他更無從分曉,在一段舊情宣布結束的時候,你很懷舊,故意要試試很久以前那個他的滋味。
甜品端上來了。櫻桃鮮紅的一對,還有兩三片淺淺的葉子。奶油像十一月初芬蘭的原野上的那層甜甜的初霜。端起銀色的叉子,切下蛋糕的一角,送到唇邊,百感交集──這就是逝去的初戀滋味?一腔心事,奔來舌底,雖然很甜,你第一次嚐到什麼叫滄桑。
此刻是人生的轉捩點,你要整裝上路。呆坐了三刻鐘,你叫侍應埋單。陽光從落地長窗照射進來,拿起手袋,一拂長髮,你結了賬,準備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站起來之際,回過頭,赫然看見他出現在廚房的門邊。他戴著一頂雪白的廚帽,臉孔胖了一圈,呆呆地看著你,那神情跟當年聽說分手時一樣。你心如鹿撞,無從言語,邁步走開,拿出手機,不自覺猶翻尋七年前他那個早就刪除掉的電話號碼……
而再相隔六年,陶傑在2015年7月20日撰寫了專欄文章《To Be Honest》,內文的主角名字又是James,明顯是上篇文章的第三集。
選擇在四季Blue Bar向他攤牌,雖然痛苦,總算對這段七年來的同居關係是一個交代。
幾個月以來,你對他的冷淡,其實他早已Get到。他永不明白的是結束這段關係的深層次原因。為什麼你要離開他,不要怪你,怪地產霸權。這句話雖然陳濫,卻是不改的事實。
他結案陳詞:「我雖然是社工,跟你一起只租住西貢的村屋,我不像他,我不是金融才俊。但是七年來,我對你體貼溫柔,為了你,我學會下廚,在後園種植有機菜。我為你健身,練出六塊腹肌,我在床上令你高潮。這一切,你知道是怎樣達致的?就是兩個字,叫做大愛。」
你聽了,低頭呷一口Iced tea,不說話。
他繼續喋喋不休:「而那個叫做阿Ben的,不錯,他年薪千萬,可以邀請你搬進半山壹號的海景豪宅。但他做IPO金融,他屬於建制,侍候的是內地暴富,工作壓力、看人臉色,這種人天天要打仗,他會有時間陪你嗎?他有我對你的細心嗎?他有我那樣的Body shape、而且令你每次都暢快嗎?」他一面說話,一面低著頭。
聽到這裏,你終於無名火起:「大愛兩個字,不是你這種何喜華類型的人Monopolize的。經阿Ben審核Approve的IPO,都不會有錯,」罵你變心無所謂,但你絕不能讓他誣蔑Ben,這一點,更令你覺得真正愛的是誰:「Ben站在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frontier,天天捍衛的是香港的核心利益。他常常去紐約出Trip,要向美國人跑數,但我寧願時時擁抱半山二千呎豪宅的空虛,也不再稀罕新界石屋那塊漏水天花板下的高潮。Physically,他沒有你的勇武,但他為了我,他長期Under pressure,卻服用Viagra。這一樣,不也是體貼?我Deeply appreciate。而你,睇嚇你個樣,你做人幾時抬起過頭?」
在提到Viagra這句時,你提高聲浪。鄰桌的一個洋人,眉毛一揚,看看你,向他投下一個詭異的目光。
「對於你狹小的生命,一張劏房裏的床就是全部。但是,James,you should know,Ben不同你,他掌控的除了錢,還有世界,還有許多人的命運。而偉哥,和美國,改造了他的DNA。That is the difference。」
他低下頭,眼中含著淚水。他明顯在消化著這一擊,一種他瘦小的生命不能承受的震撼。
這時,你的心頭泛現一絲厭惡,混雜著憐憫。You have no more time to waste。你向侍應招手,說:「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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