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有年夏天我們一起去爬山。
爬山?是國慶節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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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逝山
你還記得嗎?有年夏天我們一起去爬山。
爬山?是國慶節的事吧。
不是,是夏天,我們留在學校做課程設計,後山舉行了環山馬拉松,我們都報名參加了。
哪裡來的環山馬拉松,你一定是搞錯了!
不可能!
我望著坐在桌子對面的陳青,她毫無血色的臉勾著我的心疼,這樣的開場白在我的預料之中,可我還是想不起來我們在哪年夏天裡去爬過山,如果非要說起爬山,應該是有一年國慶的校園活動,社團帶著我們爬了遠在縣城的一座並不高的山,然而那已經是初秋了。
1
據陳青說,那是大三的夏天。
七月初我們完成了期末考試,留在學校做污水排放處理的課程設計,我和陳青負責調研,有時會到市區找相關企業進行訪談和數據調查。那次剛好要去接近後山的一個電廠,陳青在路上見到環山馬拉松的活動介紹,就順便打電話報了名。
那年夏天和往常一樣的多雨,我不喜歡總是出門,外出了幾次,就上網搜羅了一些企業號碼,在教室里撥打過去詢問,大部分企業聽見我們的來意就拒絕了。
百無聊賴的我們為了儘快完成報告的一部分,只好拼湊著搜集到的數據,希望快點結束惱人的課程,好早些回家過暑假,所以那次報完名後的我們差不多都忘記了這回事。
可熱情的主辦方在比賽前三天特意打了電話過來提醒我們,陳青問他最近天氣不好,山上會不會有什麼意外,他們說到比賽時一直晴天,活動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我們於是各自買了推後的飛機票,等著那天來。
活動當天,我和陳青一早就坐車過去。但由於後山在城市的最西邊,學校在最東邊,我們幾乎坐了有兩小時的公交車才到達場地,陳青明顯因為暈車有點體力不支,她卻沒有說什麼。
環山馬拉松,在我眼裡看來,是非常奇怪的一項比賽。眾所周知,後山上的道路並不寬敞,甚至有的地方可以稱得上崎嶇,有一些會通向不知道什麼鬼地方,在新聞上時不時還會爆出自殺、失蹤等事件,這讓我沒法想像主辦方在後山舉辦活動的初衷,但實際上,參加比賽的人卻出奇的多,興許是對後山的好奇促使大家願意繳納高額的報名費來一探究竟。
主辦方說跑步路線是幾位知名達人花了兩周時間選定好的,為了防止走錯,我們要根據沿途的提示來走正確的線路,如果因為個人原因發生意外,他們不承擔任何責任。
比賽開始後,對跑步不擅長的我在起點就被甩到了隊尾。反倒是陳青,如同離線之箭敏捷的她,在隊伍里從開始就保持了領先的優勢。說來也巧,教我們排球課的東方老師也參加了那次比賽,他很快就在人群里認出了顯眼的陳青,追上了她的腳步,同她搭訕。
東方可以說是我在大學裡最討厭的老師,他總喜歡在上課時盯著自己的女學生不停看,對於陳青也是垂涎已久。可陳青對這些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心裡明白他不能對自己做什麼。但跑步中兩人的交談還是讓他們慢下了速度,而東方問她的也是何時回家,考試如何等平常的問題。
直到拐彎往一個岔路口去的時候,東方問陳青,這裡曾經發生過死亡事件,你聽過具體的傳聞嗎?
是好多年前某個高官的女兒在這裡被謀殺的事吧。陳青淡淡地回答。
這個事有過各種各樣的傳聞,作為學生的我們經常半夜臥談會上喜歡津津樂道,還揣測編造不可能發生的版本。陳青自然也有過耳聞。
就在這個路口,應該是這棵樹。東方環顧了下四周把手指向了看起來最繁茂的樹。陳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被連綿的樹覆蓋著的山巒背後沒人會知道藏著什麼秘密。我親眼目睹了當時的一切,東方繼續說,那天我晨跑路過這裡,見到那個女孩的屍體躺在這裡,對,就是你現在站的地方。
陳青下意識地跳開了,她可不想沾上過去人的霉運。
然後是你報的警?陳青問。
嗯,是我報的。後來作為當事人還被採訪了,但畢竟是不夠光彩的事,關於這裡的很多消息都被封鎖了。
你僅僅是看到了屍體,還有別的嗎?
只有屍體,但我聞到了像是野獸的氣息,說不上來,反正不是人身上的味道。
你說她是怎麼進到這山裡面的,看過去明明沒有路。
在這裡。等一群人跑過,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的時候,東方拉著陳青往路邊的樹叢里去,他用手撥開了擋在前面的枯樹幹,陳青望見一層向上的石階,上面蓋滿了綠色青苔,像電影里怪物流出來的那種綠油油的血,粘膩得讓陳青泛起一陣噁心。這裡估計有好多年沒人來了。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你不是好奇嘛!東方的語調變得有絲挑逗。
陳青想出去了,但外面的路被遮擋住了,濃密的樹林把她包裹在其間,跑過的人也絕不會注意到這林子中的事。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無法動彈的昆蟲,她仿佛已經感受到樹脂油落滿自己的全身,她掙扎著卻逃脫不了。此時的東方一步步朝她走來,他的眼睛他的鼻子頓時猥瑣的令陳青不敢直視。
你不要過來。陳青往後退去。
你還能逃到哪裡,上山嗎?告訴你,這山里真的有怪物,我見到的可不是完整的屍體,那身上的咬痕明顯就是野獸的傑作,你要是不怕,就往山上走。
本來想順著石階往上跑的陳青被東方的話嚇住了。
你乖乖聽我的話,我就碰碰你,不做什麼。東方說著就迅速朝陳青撲過來。
可陳青的閃躲,讓東方打了個趔趄。陳青也不敢再往後退了,畢竟是懸崖是路她都沒底。她慢慢和東方周旋著,箭步跨上了台階,但腳下的青苔險些使她滑倒。
寧願上山都不肯讓我碰你嗎?那你就等著野獸吃你吧。東方冷冷地說。
陳青也毫不鬆口,我就上山看看到底有沒有你說的野獸,有本事你跟過來。說完她就踩著台階往上跑。陳青聽見身後緊隨的窸窣聲,她不敢回頭,一個勁兒地跑,生怕被東方抓住。過了好一陣子,她只能聽到自己在急促地喘氣,寂寞的山谷讓她感到害怕,她想順著原路返回,卻發現跑過的路被叢林遮蓋住了,估計剛才跑得太急,有段路沒有按方向走。
她到處尋覓了一番,重新找到了石階,轉身望去,卻發現在山林中隱約藏著一戶人家,那是紅磚砌成的房屋,乍眼一看,很容易誤以為是堆沒人要的爛磚,然而幾縷炊煙暴露了這裡有人居住。陳青朝那戶人家走去,越接近,腳下的路越順暢。
一個留著卷髮的青年站在屋子外看著陳青,那透亮眼神里傳達著莫名的驚喜,他對陳青的來到表示不可思議。
你知道下山的路嗎?陳青問他。
我沒下過山。青年不像說謊的樣子,而陳青也沒追究,她聽說有的人一輩子是待在山裡的。
那你一個人住這兒?
不,還有一個好朋友。他現在出去了,你可以等他回來。
我不要等了,我要立馬下山!陳青語氣堅定。
等我的朋友回來,我讓他帶你下山吧,你看你勞累的樣子,進屋先喝杯茶吧。
茶里有毒嗎?話到嘴邊陳青感到了一陣悲哀,也就沒說出口。
一杯熱茶確實讓陳青放鬆了不少。她發覺屋內的陳設和房子的構造一樣簡單,簡單得要是她的話,根本沒法居住,主要是這裡沒有門,晚上的風會從外面直接吹進來,那一定很冷,陳青想。可這個青年壯碩健康的體魄,看著並不像會受凍的人,也許他有特殊的禦寒辦法。
你的朋友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他去了蠻久,你再等等。
大約在陳青快把茶喝完的時候,她在門外看見一個渾身雪白的怪物,這怪物長有一對短翅,行走和人無異,嘴裡發出哼哼聲,懷裡有一個籃子盛滿了野果。但此時的陳青並不害怕,她在進屋時就在地上發現不似人有的毛髮,她猜到了點什麼,這反而證實了她心裡的觀點。
你別怕,他其實很友善的。那個青年說,同時走出去迎接他的夥伴。
他叫什麼名字?
白澤。
白澤?神獸?
不是,只是我喜歡那個名字,才這樣叫他。
他確實很白。陳青哈哈笑出聲來,那個青年跟著她一起笑,白澤也發出了呼呼聲,像是對陳青表示歡迎。
他能帶我下山?
當然,不過你得讓他休息一會兒。這期間他需要安靜,我們可以在外面聊聊。
他們坐在離房間不遠的涼亭處,陳青開門見山地問,他咬死過人嗎?
青年沒有答話,臉上也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但陳青立馬感到了後悔,想起東方說的話,那白澤會不會因此傷害她。
為什麼這樣問!青年收回溫和的表情,冷漠地瞪著陳青,你來這裡想做什麼?
你別誤會。陳青急忙解釋說,順帶著把來到這裡的原因粗略地說了一遍,包括東方想強暴她,以及多年前那個事情的傳聞,她都誠實地和青年解釋了。
青年嘆了口氣,那確實是白澤乾的,但都是無意地,他沒想到會咬死人,只是想嚇唬她一下,可那個女孩受驚過度,而且在白澤遇見她之前,應該就有人性侵了她。本來我想直接把屍體拋在山林中,但她死後的屍味我實在受不了,連夜我和白澤親自把她送下了山,就從你來的那條路。
青年的語氣帶著深深地懺悔,這本不是他的錯,何況他和白澤看著都像是好人。陳青開始懷疑當初性侵那個女孩的是東方老師,他可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但那是很遠的事情了,就算是真的調查也很難找到證據了。反正算是政府醜聞,在當時也被壓了下來。陳青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了。
我一會兒下山,還是走原路嗎?
不,走屋子右邊的路,這個路直接下山,好走。
白澤給我引路?
對,你跟著他走,我保證他不會傷害你。
嗯。陳青點頭。那從來沒人發現你住在這裡嗎?
你應該看到了我的房間很簡陋,那是因為我們會經常換地方。如果來者不善,我們會很快躲起來,我對叢林中的聲音很敏感,剛才你走來的時候,我很早就看到你了,不過你不像是壞人,所以我就沒有躲開你。
陳青笑了,那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告訴別人你住在這裡。
好。青年和她擊掌為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並不那麼愉快,陳青模糊的記憶告訴我,快到山腳時,她摔了一跤,滾下山去,恍惚中聽到白澤的聲音,但又聽不真切。待她醒來,只覺渾身酸痛待在賓館裡,也不知道怎麼回到那裡去的。
2
我帶著關於陳青回憶的報告交給了警方,孫警官看過之後問我,你覺得事情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但我們確實沒有過夏天爬山的經歷,這一切應該全是她的臆想。
是臆想沒錯。我們現在懷疑東方老師在前些年有濫用藥物的習慣,他應該是給陳青下了迷幻藥,讓她產生了錯覺,從而強行與她發生關係。可時隔久遠,陳青的父母在事發時沒有追究,我們調查有些困難,但我們也是為了替受害者討回公道嘛。
或許陳青並不想要這個公道。
孫警官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這就是我們警方的事了。
你們下來還會做什麼?
這就不方便告訴您了,還是很感謝您百忙之中過來幫我們的忙。
不用客氣,配合警方是應該的。
聽說您下周要去日本出差了,我們要是有新進展,也會打電話告訴您的。
好的。
走之前再去看看陳青吧,她在醫院過得很辛苦,你難得跑來再陪她說說話吧。
我從會議室出來,去向陳青告別。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縮在房間的角落,看我進來,她馬上站起身來受傷地望著我。
你來了。她說。
嗯。
你還記得嗎?有年夏天我們一起去爬山。
又是同樣的開場白,可我這回能夠自信的回答,當然,我記得。
下次來看你,我們再一起回憶,我得先回去了。
蔣雲楓,你真的還會再來嗎?
我被陳青叫我的全名嚇了一跳,這讓我懷疑她根本沒有精神失常,全是她裝出來的。但我面對她期待的目光,還是用力地回答說,一定,你要等我!
那句「等我」的回聲響徹在無人的走廊,我關上門,不再回頭地往外走。
3
如果不是東方老師性侵學生的事情被曝光,我想我永遠不會有機會再見到陳青。那年有課程設計的事情是真,等全部結束後陳青買了第二天清早的航班回家,而我那晚的航班因故取消得第二天才能起飛,於是陳青讓我去她訂的酒店。
在房間,我取洗漱用品時掉出一個白色包裝的小東西,那是之前旅行遇到的美國朋友送我的,聽說好像是致幻劑,但我從來沒試過。
陳青說她想玩玩,我們就往彼此的杯子裡倒了一點,很快就發作了,我感到頭暈,陳青也是,就是那時陳青說她好像看見了山巒,而我做的事情也超出了我的理智之外,我碰了她,在她幾乎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她的掙扎。
等天亮我收拾東西輕聲走了,自那以後我再沒見過陳青,大四她退學了,我也由此打聽過她很多消息,可她並不願意被我找到,或者說,她不想讓任何人找到。
這次東方老師性侵學生的事情被揭發了,當年神秘失蹤的陳青回歸到我的視野,之所以警方找到她,源於她夏天之後因為懷孕而退學,警方懷疑這個孩子是東方老師的,可陳青的家庭並不願意讓警方做DNA鑑定對比。而警方打電話給我,是因為陳青總是提起有次我和她一起爬山遇見東方老師,他們想聽一個完整的故事,興許我的出現能引導陳青說完。
我不知道陳青怎麼會精神失常,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我也沒見到那個孩子,可我知道這是我犯下的錯誤,只是我還沒想好要如何承擔。
即使陳青的家庭能幫我隱瞞,讓東方替我背了這個罪名,那座叫道德和責任的山依舊橫在我面前,等我的選擇,也許這次在出差的路上我能花時間想清楚。
隨後我發動了汽車引擎,向遠處駛去,醫院的大樓在我的後視鏡里慢慢消失,陳青,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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