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不幸難產去世，只留下先天聾啞的兒子跟他艱困度日，沒想到多年後一場車禍，竟讓兒子.....

1.小雞

豫東平原的一個普通村莊，陽春三月，驚蟄剛過，春雷動，驚百蟲。村裡的樹木和村外的野草開始萌發，勃勃的生機正在醞釀。午後剛過，陽光和煦，大人們有的扛著鋤頭三三兩兩地下了田，有的相互呼喊著去村頭一些磚瓦廠做工。

一條南北的大路是村裡的主幹道，兩旁栽滿了大樹，迎風吹拂，一個似乎帶有旋律的聲音吆喝著：「賒小雞嘍，賒小雞嘍。」（「賒小雞」在這裡是約定俗成的，從早些年傳來的規矩，因為有時候農民沒有閒錢購置東西，所以會等小雞長大開始下蛋了才付買小雞的錢）

聲音是來自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他瞪著一個三輪車，慢悠悠地穿行在村子裡，從三輪車上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原來裝滿了小雞崽。

兩個婦女正要下地聽到呼喊，喊住了男人，開始詢問具體的細節。

三個三四歲的孩子從街道的另一邊追打著跑了過來，看到賒小雞的車子，紛紛跑了過來。

「這小雞怎麼那麼小？」一個孩子說道。

「小雞小雞當然小了。」另一個孩子回復道。

「小雞好看吧！快去喊大人給你賒。」一個婦女對孩子說。

「我媽在家洗衣服，我去喊她。」面對可愛的小雞崽，一個孩子果然動心了，說完飛快地跑走了。

「我也去了！」另一個孩子也往家跑去了。

「小北，你媽呢？看人家都跑回家叫大人去了。」另一個婦女對最後一個孩子說。

「我媽去做工了，沒在家。」孩子眼裡滿是傷心。

「我知道在哪兒，就在西邊的磚窯上呢！快去喊她，不然馬上人家都該走了。」

「快點去啊！」兩個婦女跟男人商量好了就回家拿盆子盛小雞崽了。

「別走的哈！我去叫我媽，很快就回來。」小男孩邊說邊往村子西面的磚窯跑去，生怕跑得慢了，賒雞崽的三輪車會離開村子。

他一路狂奔，迎著午後偏西的日光，和驚蟄的節氣一樣生機勃勃。

不知道跑了多久，然後他終於滿頭大汗地跑到了磚窯前。磚窯上面一群婦女正在忙著給燒好的磚頭裝車，其中一個穿著軍綠色的汗衫，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做慣了莊稼活的地道農民，因為工作的性質，白色汗衫上也滿是磚灰的污漬，但她是最美麗的，至少在男孩眼裡是這樣的。

「媽！」男孩扯開嗓子大聲地喊著。

婦女們順著聲音望去，看到了滿頭大汗，站在路邊的男孩。

穿軍綠色汗衫的婦女用衣角擦了擦汗，對著孩子喊道：「咋啦？你咋跑過來了？」

「我要小雞。」

「啥小雞？」

「賒小雞！」

「讓你給他賒小雞呢！」婦女們笑著議論道。

「哪兒賒小雞的？」

「門口那邊！」

「中，等我卸完這車磚，就回去給你賒。」

「不行，她們說馬上就走了。」

「人做生意呢！走啥呀！不走，一會兒都卸完了。」

「不，就現在。」男孩說著已經開始大哭起來。

「別哭，哭我就不給你賒了，站那兒等一會兒。」婦女勸說著孩子。

「不行，不行，就現在。」孩子躺到在路邊的土堆裡撒起潑來。

「你給我站起來，不然我揍你啊！」婦女嘗試著「威脅」孩子。

孩子絲毫不為所動，更加變本加厲了，他邊哭邊滿地打滾，因為滿臉淚水，乾燥的土沫黏在他的臉上，變成了一塊塊的泥巴，就像胡亂畫的「臉譜」一樣。

婦女們在磚窯上哈哈大笑起來，孩子的媽媽也終於拗不過著倔強的孩子，開始從磚窯上走了下來。

「我又不是不給你賒，你看你身上弄的，人家也不走，走了我去他們村裡幫你賒，趕緊起來。」孩子的媽媽邊嘟囔著不懂事的孩子，邊把孩子拉起來，然後拍打孩子身上的土，最後面對著孩子，先把手在那軍綠色的汗衫山抹了抹，然後用手捧著孩子的臉龐，溫柔地抹掉孩子臉上的泥土。

孩子還沒有停止哭泣，也許是剛才跑得累了，任憑母親怎麼拉都不走，母親沒辦法只能抱起早已哭成淚人的孩子，向村子走去。

她慢慢走著，順著被陽光拉長的影子，如同賦予了世界生機一樣的日光。

男孩哭得累了，慢慢在母親的懷抱裡沉沉睡去，醒來之後，他帶著惺忪睡眼，幾乎閉著眼睛穿上鞋子，往院子外的廁所走去，在拐角的房檐下，他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在院子的角落裡，一個竹蓆被捲成了一個圓環，他探頭往裡面看去，眼睛裡突然放出了光芒。

一群小雞崽正在蓆子圍成的「雞圈」裡啄著和它們顏色一樣的小米，小男孩蹲下身子，雙壁抱著膝蓋，臉上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2.爸爸

城市魚龍混雜的小街道上，昏黃的路燈下，有一對父子，穿著破爛但乾淨的衣服，擺攤賣著蘋果。

父親才30齣頭，但看起來卻像已過了不惑之年，歲月和生活已經慢慢染白了他的鬢角。孩子約莫五六歲的樣子，站在爸爸旁邊，一言不發，臉色因為冬日的低溫紅彤彤的。

今天是平安夜，而孩子就在這樣的夜晚出生，那天父親激動開心，同聖人一天的生日總讓人覺得這孩子以後會有不平凡的人生。但不幸的是，也是在那天，卻成了自己妻子，孩子母親的忌日，出生的那天妻子難產大出血，孩子的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面對了那個婆媳劇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問題— —保大還是保小。

男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大人，但「固執」的妻子沒有同意，她用自己的離去，給他留下了一個男孩。

孩子的啼哭劃破那個並不平安的平安夜，在聖誕節到來的那一秒來到了人世間。

孩子出生一段時間之後，醫生和護士發現孩子對聽力反應非常呆滯，檢查下才發現是先天性耳聾。後來孩子的父親帶著孩子走訪了多家醫院，效果都不怎麼好，而男人的積蓄早已消耗殆盡。為了照顧孩子，父親不得不放棄了工作，做些相對自由的活計，時光荏苒，就這樣過了五年多，那個曾經20多歲的大男孩，變成了四十多歲的樣子。

「馬上就是你生日了，蘋果都賣出去，老爸就給你買上次你看中的那雙鞋子。」男人弓著腰站在三輪車後面，雙手交叉放在棉襖的衣袖裡。

男孩對著爸爸笑了笑，雖然他聽不到父親到底說了什麼，但他還是明白，這是父子之間與生俱來，與生俱生的默契。

男人看到孩子笑了，也對著孩子笑了笑。

路旁不斷有人走過，但父子的蘋果攤卻鮮有人問津，即使他們的蘋果，又好又便宜。因為在國內聖誕節的蘋果好像只是精品屋裡的禮物，而不是用來吃的，沒有精美包裝的蘋果是沒有市場的，很顯然，父子並不了解這點。

時針走向午夜，人越來越稀疏，蘋果卻只賣出了很少一點，旁邊的孩子被凍得哆哆嗦嗦，但還是咬牙堅持著，每當父親看來，他都會對父親微笑，就像初春般的陽光一樣燦爛。

細心的父親還是發現了孩子在渾身發抖：「回家，不賣了！錢不夠買鞋子的，你再多給老爸兩天時間，肯定買給你。」男人邊說邊開始收攤。

孩子搖了搖頭，好像在告訴父親，自己不需要那些。

父親騎著三輪車，孩子坐在車子的左側，兩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路燈的光線交叉昏黃，拉出兩人亂七八糟的影子。他們走過一個路口中間的時候，突然從另一條路上竄出一輛卡車，一輛不顧紅燈的大卡車。在那一瞬間，男人用盡力氣磨動車把，三輪車失去平衡朝右面的草坪倒去，之後撞到了馬路牙子，側翻在了草坪上，蘋果散落了一地，大卡車早已揚長而去。

父親從乾枯的草坪上爬起來，緊張地抱起兒子：「沒事吧！沒事吧你，疼不疼？」

孩子搖搖頭示意父親自己沒事，父親才放下心來，抱著孩子不停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孩子卻盯著滿地被壓碎的蘋果，嗚嗚地哭了起來，這些年，這是他第一次流淚。

父親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然後站起身，重新扶起三輪車。然後拾起一個個蘋果，把完好的放進車子裡，壞掉的又重新扔到地上。突然他不動了，他蹲在地上抽泣了起來，就像一個哭泣的孩子，漫長的歲月，生活的壓力終於在那一刻壓垮了一個男人的心理防線。

「都怪老爸沒出息，不能讓你過好日子，也看不好你的病，我美本事……」抽泣已經變成了號啕大哭，男人坐在了地上哭得肆無忌憚。

一雙手伸了出來，它擦拭著男人的眼淚，是小男孩。他看著爸爸，嗚嗚地亂叫著，最後只模糊地叫出了「爸爸」兩個字。

男人停止了哭泣，驚訝地看著兒子：「兒子，你說什麼？」

「爸爸！」男孩憋了很長時間用盡所有力氣，終於再次說出了兩個蹩腳的簡單發音。

零點的鐘聲響起，聖誕節到了，聖誕快樂，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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