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呂新建

女兒4歲那年，雪莉工作的飲服公司開始走下坡路，工人整天為誰下崗之類的事鉤心斗角，丈夫大剛勸她乾脆辭職算了。雪莉想到丈夫炒股每月能掙5、6千元，確實不差自己幾百元工資的，就辭了職，專心相夫育女。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女兒小纖9歲了。這天一早，雪莉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是父親想吃小餛飩了。

在飲服公司乾了8年，雪莉別的收穫沒有，卻學得一手包小餛飩的絕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家的早餐倒有兩百多天是小餛飩主打。

雪莉收拾一下，馬上去了父母家。

下午3點時，雪莉正要回家，天卻下起了暴雨。母親對雪莉說：「不是我要留你，是天留你，今晚你就住這兒陪陪我吧。」

雪莉給大剛打了個電話，讓他準時開車去接放學的小纖，說自己今晚不回家了。

誰知，電話打了才幾分鐘，屋外又一下子雨過天晴起來。雪莉牽掛丈夫女兒，最後還是和父母告了辭。

雪莉回家開門後，卻見大剛正和一個漂亮女人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肉搏」！雪莉只覺得自己的熱血直往腦門上沖，眼前一黑，人差點就倒了。

那女人倒是不慌不忙。她先鎮靜地穿好衣褲，然後曖昧地摸了摸大剛的腦袋，又沖雪莉笑笑，這才風情萬種地離去。

大剛見事情已敗露，直說道：「我跟姿苹好上兩年了，今天既然讓你撞見了，別的也不用多說，我們好聚好散吧……」

雪莉哈哈「笑」了起來：「都兩年了，我真傻啊……」

離婚是肯定的了。但出乎雪莉意料的是，分割財產時大剛卻告訴她，自己炒股虧錢了，本來100多萬的資金現在只剩8萬了。雪莉不相信，委託律師調查大剛在證券公司的帳戶，結果上面確實只有8萬元。雪莉懷疑一定是大剛做手腳了，因為姿苹就是那證券公司的。可律師說光懷疑沒用，凡事得講證據。證據雪莉是沒有的。最後，雪莉只分得住房跟4萬元現金，大剛則要了汽車和剩的那4萬元。

財產上的損失對雪莉來講，打擊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打擊是法庭調查那天，9歲的小纖在法官「你想跟爸爸還是跟媽媽？」的提問後，竟想都沒想就道：「我跟爸爸。」

雪莉一聽，眼淚當場就落了下來。小纖是自己的最愛啊，平時小纖也是最愛媽媽的。7歲那年，小纖讀小學了。一次，大剛唬了臉對她說：「你都是小學生了，今後你一個人睡，不准再擠在爸爸媽媽中間睡」，但小纖撒嬌賣乖，最後還是天天賴在雪莉的身邊，又多睡了一年。平時，隨便哪個人開玩笑問，「小纖，是爸爸好還是媽媽好」，她也總是百分之百答「媽媽好」。

雪莉含淚問女兒：「小纖，為什麼不跟媽媽，媽媽平時對你不好嗎？」

小纖避開母親的目光，輕聲道：「媽媽對我好的，但爸爸對我也好。媽媽不會掙錢，爸爸會掙錢，我讀書買東西都要錢的，所以我跟爸爸。」

孩子的話是直白的，不管是誰教的，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反正雪莉聽後心如刀絞。

就這樣，雪莉一下子沒了丈夫、女兒，人生就像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雪莉躲在家裡足有一個月沒出門。最後，她的父母怕她憋出病來，就拿話刺她：「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別說老公孩子不要你，我們看著也來氣！你才30多歲，你今後就準備這樣過一輩子了？」

雪莉終於又重新振作了起來。不是連女兒也嫌我不會掙錢嗎？雪莉決心好好掙錢，再把女兒給奪回來。

雪莉拿出離婚時分得的4萬元作本錢，開了一家專賣小餛飩的飲食店。由於雪莉包的小餛飩確實與眾不同，加上這次她是憋足了勁想爭口氣，在配料、調味上都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她的生意一開始就不錯。後來看她忙不過來，她的父母也來幫她。

在穩定掙錢的同時，雪莉的臉上卻仍難見笑容。旁人以為她是累的，但雪莉自己心裡清楚，一切的一切，還是因為女兒的「無情」。

雪莉的飲食店就開在小纖上學必經的路口，每天上學、放學時，雪莉總要算準時間，偷偷往店外張望。但每次，當那個熟悉的車號駛過時，她迎來的總是失望——坐在大剛車裡的小纖，硬是連扭頭看看母親店裡的「親情」都一次沒有過……

這天是雙休日，幫雪莉出去買蔥姜的父親黑著臉回來了。

雪莉不明白，問父親：「爸爸，誰惹你生氣了？」

父親恨恨道：「以後你別去看小纖了，我們就當沒這個孩子！」

雪莉還是不明白：「小纖怎麼你了？」

父親道：「小纖現在就在拐角那家飲食店吃小餛飩……就是一般的人，有生意也該照顧熟人吧……」

雪莉安慰父親：「爸，也許是那家的小餛飩比我們好吃吧……」話雖如此，她還是立即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抹已潮濕的雙眼。

一個月底，雪莉給女兒送撫養費去。大剛接過錢後，就想打發雪莉走人，他故意問道：「你還有其他事嗎？」

雪莉道：「我跟女兒說幾句話不犯法吧？」

沒想到，一邊的小纖卻插嘴道：「媽媽，你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我不想聽，我還要做作業呢。」

大剛聽後得意地笑了，誇讚道：「好女兒，真是我的好女兒！」

雪莉強忍著沒讓自己的眼淚當場落下。隨後，她跌跌撞撞往外走，也不知怎麼回的家。

半年多的飲食店開下來，雪莉的積蓄也有兩萬多元了，但她覺得小纖反倒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這天是雪莉37歲的生日，父母特意為她定製了大蛋糕。可雪莉想起去年生日時丈夫女兒一起樂的那份甜美，再比比今年的失落，什麼胃口都沒有了。沒到8點，她就一個人早早睡下，想起了心事。

正在雪莉有點迷迷糊糊時，門鈴響了。雪莉開門一看，屋外站著的，竟是背著書包，帶著一個大紙箱的小纖。

不管怎樣，女兒能主動上門，雪莉還是喜不自禁。她趕緊把小纖往屋裡讓。在幫女兒搬紙箱時，雪莉問：「這裡面是什麼東西？這麼大，你怎麼拿過來的？」

小纖道：「裡面有我的衣服、玩具，還有給媽媽的生日禮物。我今後再也不離開媽媽了……我是讓開計程車的叔叔幫我弄過來的。」

說話間，小纖打開了紙箱，從裡面拿出一個皮包，對雪莉道：「媽媽，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打開看看吧……」

雪莉聽女兒還記得自己的生日，心裡更是一熱。但打開皮包後，她的眼睛卻瞪得大大的，責問道：「小纖，你哪來這麼多錢？！」

小纖道：「我從爸爸的保險箱裡偷出來的……」

原來，小纖可不是無情無義的孩子，當時在父母鬧離婚時，她就在一邊默默地看，默默地想。當她明白是爸爸故意把錢轉移了，不想分給媽媽後，她就拿定主義要幫媽媽討回公道。所以，在法庭上，她選擇了「跟爸爸」。隨後，她一直對離婚後的母親做出「沒感情的樣子」，目的也是為麻痹爸爸及後媽姿苹……

經過半年多的留意，小纖終於從爸爸和後媽平日的言談中弄清，爸爸雖炒股虧了一部分的錢，但在證券公司，他以別人名義開立的帳戶上，卻還有80多萬……

小纖對雪莉道：「媽媽，這裡共有22萬元，是爸爸準備借給一個朋友的錢，比你該得的40多萬少了一半。我也想再等等，以後可能會拿到更多的錢，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實在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雪莉的心裡真是五味俱全，她一把摟住女兒，激動道：「小纖，誰教你這麼做的？其實，現在媽媽自己也能天天掙錢了，媽媽不在乎你帶來的錢是多是少的。只要你能回到媽媽身邊，媽媽就是最開心的了。」

小纖道：「我是從電視里學來的……」

正在這時，一邊的電話鈴響了，雪莉一接聽是大剛的聲音：「小纖是不是在你那兒？讓小纖聽電話！」

小纖接過話筒，神情中突然有了一種與其年齡不相稱的「莊重」，只聽她一字一句道：「保險箱裡的22萬元是我拿的，我要交給媽媽作生日禮物……是的，今後我不想再跟你過，我要跟媽媽過……我知道這錢是你以別人的名義在證券公司炒股票用的，你一共有80多萬，離婚時媽媽就該得40多萬的……今天我是偷了，但我『未到犯罪年齡』，你報警我也不怕！這錢你是拿不回去的，因為我手裡有你親筆簽字的借條——你借了媽媽22萬元，你簽字的！……爸爸，我恨你，恨你為了那個壞女人拋棄媽媽！」

說到這裡，小纖不等電話那頭的大剛再說什麼，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一樣，沉著而冷靜地掛了電話。

雪莉有點「不認識」似的盯著才9歲的女兒，問道：「小纖，你剛才說借據，什麼借據？」

小纖小心翼翼地從書包的夾層里取出一張作業紙，遞給母親。

雪莉接過一看，上面是女兒稚嫩的文字——「借條：今借到雪莉人民幣二十二萬元整，兩日內還清。」——下面是大剛的簽名及年月日。

雪莉驚奇不已：「小纖，你爸爸怎麼會給你簽這個借條的？」

小纖得意道：「爸爸給我檢查作業從來都是馬馬虎虎的。昨天，老師布置作業，讓我們學著寫一個借條。我突然想到，要是我幫媽媽寫個借條，讓爸爸還錢不就可以了，所以我就有了準備。今天拿錢後，我悄悄寫了這個借條，讓正在喝酒的爸爸簽字。爸爸聽說要給作業簽字，果然看都沒看就簽了……現在我們有這個借條，就是爸爸報警，讓警察叔叔來找我，我也不怕……媽媽，我真想再吃你親手包的小餛飩……」

雪莉終於淚流滿面，她想起了「家庭不幸，兒女早熟」的俗話。她再次摟住女兒，哽咽道：「媽媽天天給你包小餛飩吃，媽媽再也不想失去好小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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