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瑞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他問過他們，自己的爸爸媽媽呢，他們就嘆口氣，說他們都忙，忙得回不來。一直到他開始懂事後，他才知道，爸爸媽媽早就離婚了，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爸爸將他丟給爺爺奶奶後，也一直沒有消息。
大多數時候，孫瑞對父母並沒什麼感覺，因為村裡其他小孩的父母大多也不在家，但一到春節，看著小夥伴們抱著打工回來的爸爸媽媽，他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用被子蒙住腦袋，不去聽那些鞭炮聲。
但鞭炮聲很響，仍然固執地鑽進他的耳朵邊，惹得他哭。奶奶脾氣暴躁，不會理他，但爺爺會用各種方法來逗他開心。只是，他的難過仍然要等到正月過完，人們又都出去打工時才會結束。
那天，孫瑞在跟小夥伴們玩的時候，爺爺一溜小跑地過來，興沖沖地喚他回家，說你爸回來了。孫瑞一愣，飛奔著回家。差不多六七年沒見過的父親果然在院子裡，孫瑞不敢上前，父親笑著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長高不少了，過幾年就該有我高了。」
然後，父親就去跟爺爺聊天了。他站在一邊聽著，越聽越心寒，原來，父親在外面已經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女兒。他這次回來，是想把女兒給爺爺奶奶帶。奶奶悶聲不響，爺爺也沒有開口，眼睛不時看著孫瑞。
最後，他們達成了協議，女兒可以過來，但他必須每年回來看這兩個孩子。幾天後，父親帶著一個六歲的女孩來家裡了，將她哄睡之後，他就走了。孫瑞跟了他一路，希望他能停下來跟自己說幾句話，但是他頭也沒回地走了。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孫瑞隱隱有種預感，這一走，他就又不會回來了。
妹妹醒來後，找不到爸爸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孫瑞一開始很不喜歡她，覺得她是父親不回來的主要原因，可是又一想，父親連她也不管了，那說明不是因為她的原因。他走上前，說：「我帶你去玩吧。」妹妹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跟他出門了。
這手一牽就是好幾年，一直等到孫瑞去縣城讀高中了。就像他之前猜測的那樣，父親再也沒回來了，連生活費也沒寄回來過。
爺爺奶奶有時候也會很生氣，嘀咕他只生不養。他們原本可以過著很平靜的生活，但因為要帶兩個孩子，七十多歲了還要種田種菜賺錢。
爺爺終於累病了，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對孫瑞兄妹嚷道：「我就不該生你們的爸爸出來，沒一點回報，還要派你們兩個小的來煩我們。」他和妹妹又羞又愧，如果能選擇，他們又怎會選擇這樣的父母。
他們原以為爺爺只是累病了，休息一下就好，但爺爺的病卻越來越重了，去醫院一查，已經沒治了。奶奶捶胸頓足，指著他們罵道：「他是被你們氣死的。」
爺爺死後，奶奶的脾氣越發暴戾，動不動就讓他們兄妹走。有一天，妹妹就的走了，奶奶又急壞了，請大家幫忙找。
孫瑞在村後的一個山洞裡找到了妹妹，因為她遇到不開心的事時總會躲在這裡。妹妹紅著眼睛問：「哥，爸爸媽媽不要我們，奶奶也不要我們了，我們該怎麼辦？」孫瑞搖頭說：「奶奶不會不要我們的，她只是很委屈，她比我們還要委屈。奶奶受了委屈，不會像你一樣躲在山洞裡，因為她還要照顧我們，所以她只能用罵來宣洩。」
妹妹拉著他的手往回走，突然問了一句：「哥，如果有一天，奶奶也不在了，你會接著罵我嗎？」孫瑞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說：「會的。」
奶奶仍然會經常罵人，罵著罵著，將孫子和孫女都送上了大學。那年，奶奶也不行了，孫瑞和妹妹跪在床前，緊緊地握著奶奶的手。奶奶看著他們，嘆說：「真是上輩子欠你們的，下輩子我們不要認識了。」他們頓時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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