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回到這個八線邊城，順道把女朋友也帶了回來，倆孩子相戀三年，終於要走到一起了。

兒子要結婚，和爹媽說，買套房子吧。姑娘千里迢迢拋爹舍媽的不容易，沒別的要求，就一條：要有個新房。

兒子說這話時，眼光躲著爹媽，但語氣理直氣壯。

老趙當著倆孩子的面很爽快，行，一定買，必須滴。

兒子高興地三呼我爹萬歲，姑娘含羞著滿眼笑意。

這邊城，環境不錯，氣候不錯，建設得不錯，房價也不錯，堪堪可比二線的房價。一切都不錯，唯獨工資錯大發了，絕對是八線。

老趙媳婦兒高興不起來，晚上睡覺的時候，倆口子關了房門，壓低了聲音開著討論會。

媳婦兒一臉愁容，家裡哪來的那麼多錢？就是小戶型的首付也要個15萬，還要裝修，還要置辦傢俱，再加上結婚彩禮，寒酸點至少也要25萬。

老趙眼前擺著家裡的所有儲蓄本，挨個用計算器加，加了幾遍也就夠個首付錢。

老趙撓撓腦袋，就這麼多了？

媳婦兒癟癟嘴，我可沒藏私房錢。兒子上大學用了差不多10萬，哪還能攢下多餘的錢？

老趙是個樂天派，不就是區區十萬嗎？一年，一年我掙它個十萬。

媳婦兒不愛聽，你吹什麼牛逼？咱倆工資加起來不過5000，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夠啊，你還十萬，我看你像十萬。

老趙趕緊哄媳婦兒，你別急啊，聽我慢慢給你算。

咱倆工資每月5000，一年是6萬；我從明天開始晚上送外賣，我聽門口的老吳說，平均一單是6塊錢，一小時做3單，一晚上6點到12點，三六一十八，乘6小時是108塊，一個月就是3300，一年嘛……老趙拿過計算器，【啪啪】啪，39600，嗯，那就是4萬。這加起來不就有了十萬元嗎？

媳婦兒瞪大眼，你是不吃還是不喝，神仙？

老趙扭捏，起身抬起床頭櫃，伸手從下面勾出張銀行卡，嘿嘿，我這還有點私房錢。

媳婦兒一把奪過銀行卡，私房錢！哎呦，你還跟我留這麼一手，交代，裡面有多少。

老趙賤賤地湊到媳婦兒面前，不多，沒多少，15000多一點。

兩口子相視一笑，雖然生活貧賤，可總有些香甜暖呵呵地流淌在彼此心間。他倆說好了，送外賣這事兒不能讓孩子們知道，那會給孩子難堪。

好在倆孩子似乎也很拚命，每週都加上幾天的班，單位有宿舍，晚了就不回來了。這樣也好，省了和他們解釋天天回家晚的原因。

老趙是說幹就幹，第二天就從鄰居那買了台二手電動車，車子還挺新，他死磨硬泡地花了400元。

他自己給自己下了定額，每天做夠120元才下班，以防萬一來個感冒啥的耽誤掙錢。

老趙在單位就是出苦力的，工資計件。他白天8小時能多幹幾件就多幹幾件，下了班劃了一口飯，搖身變成送外賣大叔。

一身黃衣服，騎著電動車，穿梭於馬路。老趙很拚命，當然也很危險。有時候因為一個單子差幾分鐘超時，拚命去闖紅燈！

老趙經常點頭哈腰地跟訂餐的人解釋，不是我們送得慢，不是我們不著急，我們送餐的人，比每一個顧客都著急！相信我，我是憋著尿先給您送到樓上！人有三急，尿急最要命，但送餐的時間不等人！沒錯，就差那麼1分鐘！我提前點了個送達，你千萬千萬別投訴，海涵，海涵。

每次送餐時，他頭盔都不摘，黑色的護目罩捂得嚴嚴實實，即使酷熱的盛夏。老趙是怕遇到熟人，一旦那人在孩子們面前提到他是個送外賣的，那得多給兒子和兒媳婦兒丟臉。

不加班的兒子和兒媳婦兒有時也問老趙，深更半夜的你這是幹什麼去了？

老趙自豪地拍了拍藏了外賣服的雙肩包，夜釣啊，就許你們年輕人有整天玩手機的愛好，俺這老年人其實有著更高雅的癖好呢。

這樣的日子雖然苦，可每天半夜和媳婦兒躺在床上看帳本，上面的數字一天比一天接近理想的原點，再苦再累心裡甜。

這天半夜，老趙完成了定額就要下班，派單老闆喊住他。老趙，這還一單沒人送，不遠，趕緊去吧。

既然有單那就堅決做，這是老趙的原則，他給媳婦兒撥了個電話，我稍晚點，再做最後一單。

媳婦兒又心疼又擔心，你可別急三火四地闖紅燈，孩子們今晚加班不回來，今天用不著擔心被他們看見了。

一份披薩餅，一盤義大利面，地點是新人類網咖，那是個高檔網咖，聽說一小時十幾塊錢。

老趙分秒必爭地趕到網咖，撥電話時感覺號碼有點熟悉，可著急忙慌地一時又想不起來。電話裡對方說話含糊不清，顯然是正騰不出手地激戰正酣。

老趙上到二樓，嘿，這裡裝修得真是豪華，連地板都是漆黑的玻璃，照人可鑒；一流兩行的高檔沙發，電動調節靠背，累了還能躺著睡一覺；說不上是多少寸的寬大顯示幕，還都是弧形的。

哦，這裡是18元/小時區，正好頂我送一小時外賣，老趙心裡說。

他順著地上的號牌指示，來到一個沙發的後面，您的外賣。

正全神貫注打遊戲的年輕人摘掉耳機，轉了身子過來。

老趙一愣神，原來是兒子，身邊聚精會神玩遊戲的是未來的兒媳婦兒。

……

老趙下樓時很累，身子像虛脫了一般。

派單老闆電話打了進來，老趙啊，這還有一單沒人做，你趕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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