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發生在十幾年前。
馬村有個老漢,已八旬開外,之前當過兵,懟死過幾個日本鬼子,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凶得很,後來又熬過了大饑荒,以及頗令他膽寒的特殊十年,在天災人禍面前都扛過來的徐老漢,最後卻死在了偷狗賊手裡。
那天下午,他從地里回來,一心惦記著單田芳的評書,就趕得急了些,遠遠地把兒子甩在後面,等兒子徐俊也到家的時候,發現父親倒在地上,流了一灘血。
父親雙眼緊閉,看樣子是頭磕在了門口石礅上,手裡還有一把狗毛,地上有扯拉的痕跡,父親嘴裡只剩下一句話,「虎子被偷了……」
虎子是家中老狗,有十年了,每天心滿意足的在門口曬太陽,風一吹,空氣中都是狗毛。
徐俊連忙捂住父親腦袋上的血口子,扶他起來,「爹,咱趕緊去劉妞那裡。」劉妞是村醫。
到了劉妞那裡,徐老漢開始抽搐,劉妞簡單包紮了一下,要徐俊趕快去城關醫院,一秒鐘也不能耽誤。
徐俊甩了甩頭髮梢上的汗,用三輪柴油車將父親送去城關,然而半途中老漢嘴裡長吐一口氣後,就死了。
徐老漢在村子裡很有聲望的,下葬那天來了許多人。
人們一遍又一遍反覆傳遞著一句話,「徐老漢回家,看到有人偷狗,攔住跟他們懟架,被推到地上,磕了腦袋死了。」
喪事辦完之後,徐俊脫下孝服,去牛棚喂老牛,老牛也好幾年了,家裡買了柴油三輪車後,老牛的用處越來越小,徐老漢活著的時候,一天幾遍的去喂它,現在老漢走了,徐俊有些不適應。
看著老牛依然悠閒地吃著草,徐俊嘆了口氣,說,「畜生畢竟是畜生,」又想到父子緣盡,陰陽兩隔,又潸然淚下。
老牛一邊嚼著乾草,一邊瞪著漆黑的大眼睛。
半年後,農事忙起來了,徐俊的兒子又在外地打工,自己還得去村工廠上班,思索一番,決定趁著鎮上的廟會,把老牛買了。
逢著一哥們請客喝酒,徐俊多飲了幾酒,次日,牽著老牛去鎮上,都什麼年代了,趕會的人還是那麼多,徐俊不認識介紹買賣的牛掮客,就單獨去廟會的東北角有幾十棵柳樹的地方,那裡買賣牲口。
還沒到地方,徐俊昨夜的酒勁又上來了,胃不舒服,就坐在石頭上打盹,手裡握著拴牛繩。
也不知睡了多久,夢裡聽到一個聲音在喊自己,父親徐老漢的身影一晃而過,徐俊驚醒,發現手裡只有半截拴牛繩,老牛不見了。
徐俊一跺腳,打個盹的功夫,牛就被人偷了。
他扒開人群,四處尋找,像個無頭的蒼繩,逮著人就問,有沒有見到自己家的牛,都說沒有。
尋了半天,不見牛影,直捶腦袋,失魂落魄地隨著人流,東飄西盪。不覺來到一處地方,圍得人山人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貼在外圈的看熱鬧村民七嘴八舌,「人被牛踩死了,嘖嘖,你看慘不慘?」
徐俊就聽到了這個「牛」字,黯淡的雙眼又有了神采,拚命擠到了跟前,看到一條黃牛悠閒地甩著尾巴,旁邊倒了一個人,沒了活氣,肚子裡的東西都從嘴巴里擠出來了,還有幾個人抓著一個犯事主兒,不讓走。
老牛正是自家的那頭兒,一問才知道,這個被抓著的主兒,正牽著牛走呢,突然老牛發了瘋,對著一人頂了過去,撞倒後又猛踩,直到這人軟得像糊鍋的麵條,老牛才停下來。
人們圍著不讓他走,這人一個勁地說,牛不是他的,牛不是他的。
看熱鬧的群眾不依,說牛不是你的,你牽著牛幹嘛,恁死人了,還不承認?
事情就這麼僵著,這人看到徐俊後,像見了救星,拽著徐俊,給群眾們解釋說牛是徐俊的。
徐俊一把捏住他的後頸,「你偷了我的牛?」
看熱鬧的群眾歡呼起來,事情又複雜了。
後來,警察來了,把徐俊和這人以及老牛都請進了派出所。
一調查那個死者,原來也是個慣偷,所里有人認識,死者經常偷狗,還被村民們抓住過一次,打得爹娘都認不出來,依舊死性不改。
徐俊一聽,想到父親的死,這麼多天過去了,一直找不到誰幹的,於是問警官,說這事跟廟會這個死者會不會有關係。警官會意,順著死者這條線,很容易將另一個正在打牌的同伴找到,一訊問,果真,那天正是他們兩人騎著摩托路過馬村,看到一家院中一條老狗正半臥著,就去偷,恰被徐老漢看到,死者一把將老漢推倒,麻袋裝好老狗,兩人逃之夭夭。
可萬萬沒想到,這一切被家裡老牛看在眼裡。
半年後,老牛被賣這天,被慣偷「順」了,牽著它走,碰到了趕廟會的偷狗賊,老牛肯定認出了這人,一改往日溫順,頂了過去。
事情捋順了,徐俊沒有責任,慣偷有責,賠償偷狗賊一大筆錢不說,還被關了兩年,最可惜的是,老牛被宰了。
若是徐俊不喝多,也不會丟了老牛,偏偏偷牛的撞上偷狗的,老牛捨身替主人報了仇,可見,老天要是有意,必定會弄出個巧來。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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