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橋村有個名人，人人都稱他「陳老爹」。他出名是因為他是個乞丐，而且是兒女雙全的乞丐。
在世間恐怕沒有人願意自願做乞丐的。
其中多少辛酸事，一言難盡。陳老爹的真名已經慢慢地被人忘記了。
陳老爹的老婆去的早，他辛苦的將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拉扯大。兩個女兒成家後，陳老爹和兒子生活在一起。這個兒子陳老爹一直當作寶，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陳老爹一直指望著這個寶貝疙瘩養老。早些年陳老爹承包了二十幾畝的魚塘，陳老爹乾得也是有聲有色。陳老爹的兒子上完了中專，出去混了一年多沒混出個什麼名堂，陳老爹就叫他回來了。
他打算把魚塘的事交給兒子打理，自己當個幫手。陳老爹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干這個還挺有一手的，把魚塘經營得井井有條。陳老爹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他想這是老天要幫自己把兒子留在身邊。
陳老爹的兒子雖然是能打會算，能賺錢，但是也能花錢，只要錢在自己的手上，便找上幾個朋友胡吃海喝。陳老爹想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呀。
陳老爹想著給兒子張羅個媳婦，他想成家之後，兒子的心就會收回來了。一聽說陳老爹的兒子要找媳婦了，媒人把門檻都踏破了。
看來看去挑來挑去，媒人介紹的看不上。不久自己在外面談了一個，姑娘長的倒是很耐看。兩個人談了不到半年，便結了婚。兒子結婚後倒是收斂不少，魚塘也用了更多的心思。陳老爹就笑呵呵的盼著抱孫子。陳老爹卻發現和自己的兒子越來月說不上話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自己的兒媳，兒媳結婚後就難得給他好臉色看。
自從陳老爹兒子結婚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他是越看這個爹越是不順眼。
生活上兩口子處處刁難陳老爹。吃飯的時候總是找各種理由把陳老爹支開。陳老爹只能吃些殘湯剩羹，他們吃肉陳老爹卻只能啃骨頭。
陳老爹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心裡想「也許是兒子支持一個家不容易，有老很快就要有小的了。自己苦點無所謂了。只要自己能抱上孫子，死的時候有兒子送終就好了，到了黃泉路上也無憾了。」
轉眼間陳老爹的媳婦懷上了，陳老爹是欣喜異常。可是兒子兒媳變本加厲不僅是讓他吃殘羹剩飯，還把他當作牛馬來使喚。每天吃完飯兩口子把碗一丟就了事。
剩下的洗碗收拾廚房，喂豬喂鴨，抹灰拖地洗衣都是陳老爹一個人的事情了。陳老爹是苦慣了的人，做這些事情不在話下，只不過年紀大了，做事情慢了些。苦些累些陳老爹也就無所謂了。可是他無意中聽到一些話讓他心很涼。
那晚陳老爹收拾好了，在兒子的房門外聽到裡面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小兩口正在說悄悄話。
陳老爹又聽見兒子在對著肚子的兒子說：「兒子，兒子，你快點從你媽的肚子裡出來喲，出來跟爸爸玩哦。爸爸給你買好吃的。」
「這個死人，才五個月讓他出來？就那麼想當人家爸爸呀？」
「他本來就是我的兒子，是你一個人的呀？是不是兒子？」
陳老爹聽到這心裡也甜絲絲的。想起自己當年抱著才生下來的兒子怎麼也看不夠，親不夠。好吃好穿的都留給自己這個兒子。想到這心酸了一下。
俗話說養兒防老。不就盼著有個人養老。
「噯，你那個老爹你打算怎麼辦？越來越不中用了，吃得又多，做事情又慢吞吞的。現在只知道吃，又不知道賺錢。你看那些老頭人家還不是在外面撿些廢品賣賣也能賺兩個錢！」
「讓他去撿廢品？丟我的臉哦。現在又不是吃不起飯。」
「你懂什麼呀？兒子生下來要吃要穿，還要供他讀書，哪一樣不花錢呀。多一張嘴白吃白喝，不如省點錢是一點錢。你是不是不想以後兒子過得好呀？」兒媳婦聲音吼了起來。
「好、好……全聽你的。誰叫你懷了我兒子呢？要是生下來不是兒子你給我撿垃圾去!」
「你敢！」「好，打住。睡覺。」不一會，燈關了。
此時此刻門外的陳老爹心裡一陣一陣的難受，比吃了餿味的飯菜還難受。他一步一步挪到自己的房間裡。拿起老婆的照片，老淚縱橫。
媳婦生下來果然是個孫子。陳老爹高興的合不攏嘴，忙前忙後的招呼來送禮的人。可是孫子兒子不讓他見。說是怕嚇著孩子。
陳老爹只能遠遠地眼巴巴的望上一眼。陳老爹也心滿意足了。一個老人心裡盼的是兒孫滿堂。現在當然不能說是滿堂。
在有生之年能夠抱孫子，人生也算是圓滿。但是陳老爹沒料到的是孫子的出生，卻是他另外一段命運的開始。
陳老爹的兒子像他以前一樣寵著自己的兒子，而陳老爹在自己兒子的眼中越來越是個累贅。稍不如意便拳腳相加。陳老爹整日戰戰兢兢的過。
這天陳老爹給孫子盛了碗才煮好的鯽魚湯，魚湯還呼呼的冒著熱氣。陳老爹小心翼翼的捧著碗，湯還是灑在手上了，一下燙紅了手，陳老爹一下忍住了，但是腳卻絆在門檻上，碗扔出去老遠，陳老爹半天出不出來氣。
這時兒子聽見聲音跑過來，一看這副景象，一下來了氣指著陳老爹罵「你真是個老不死的東西，越來越不中用了。一碗湯都端不了，你還能幹什麼！長了張嘴就知道吃飯？飯是那麼好吃的呀！」說完還想加上一腳，陳老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
爬起來衝出了屋外。他兒子也沒追，只是指著陳老爹去的方向狠狠地說：「有本事別回來！老東西！」小兒子被嚇哭了。他媳婦一看兒子哭了，罵到：「為了那個老東西把兒子嚇哭了，值不值得呀？管他去哪裡呢？最好別回來！」鄰居們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因為陳老爹的兒子有個人來瘋的毛病，三兩句話說的不中聽，他便用拳頭來說話，一般人是不惹他。不過個個背後都指著脊梁骨罵陳老爹的兒子不是個東西，遲早老天要來收。
陳老爹一邊跑一邊抹淚。這就是自己養兒防老的結果麼？陳老爹無處可去，只好跑到大女兒家。陳老爹的大女兒一看自己的爹一副狼狽樣，心裡已經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她打了水讓陳老爹洗了洗臉，又沖了杯豆奶給陳老爹。
陳老爹漸漸平靜下來，對自己的大女兒說了今天的遭遇。大女兒當然了解這個弟弟，但是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更何況那個時候陳老爹還是在維護著自己的弟弟。今天既然老爹到了自己的家，這證明老爹已經不能忍受了。她說道：「唉，爸，你也放寬心吧。
他不養你，我和二妹養你。你先在我這住。」老爹聽到這話，幾滴淚落了下來。「兒啊，爸以前是偏袒了你們的弟弟呀。那個時候想的是女兒遲早是別人家的，只有兒子才是自己的。
所以……唉這個逆子呀……嗚嗚……」話沒說完竟哭出聲來。大女兒拍拍老爹的背，沒有多說什麼。
也許是陳老爹幾天不在，兩口子沒了「傭人」還不習慣。
這天中午，在飯桌上兩口子為了誰多做了些家務在拌嘴呢，拌嘴還不過癮，又動起手了，乒桌球乓一陣過後，平靜了。鄰居都探出頭來，只見陳老爹的兒子衝出門來。大家都暗暗想：原以為恩愛呢，還是要唱大戲（打架）。陳老爹的兒子知道老爹跑到自己兩個姐姐家去了，他先徑直來到大姐家。
他站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兩個大姐一家人和二姐一家人還有自己的老爹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他的出現，使飯桌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他站在門口大聲說道：「你們過得好嘛。把那個老東西當神一樣供著呢？你老東西也是吃我的飯幫外人幹活。你們真是撿個大便宜！」
「你說話不要那麼難聽！你也是當爹的了。你不怕你兒子以後學你呀」大姐夫說道。
「我兒子乖得很！不勞你們費心。老子有錢，不像那個老東西那麼沒用，只知道吃白飯。」
「你嘴巴乾淨點，我們爸啥時候讓你吃過苦了？你現在有了婆娘不要爹了，遲早遭天遣！」二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狠狠的瞪著他。
他不理會。只是指著陳老爹說：「你回不回去？是不是要我請？」陳老爹怕今天鬧出事，站起來打算走。哪知大女兒一把拉住。「爸，不要跟他回去。他的良心狗吃了。你當沒有養過這個兒子！」聽大姐這麼說。他便跑過來強搶。
兩個姐姐及姐夫也不示弱。一來而去，兩個姐姐占了先機，把陳老爹拽在手裡，兩個姐夫擋在前面。他一看這陣勢，衣袖挽上去，朝自己的兩個姐夫臉上一人一拳。頓時兩個人的臉上掛了彩。大姐和二姐的孩子嚇的哇哇大哭。現在大人也無暇顧及。陳老爹的兒子在讀書的時候，打架是常事，多少比兩個文質彬彬的姐夫有點經驗。兩個姐夫一看掛了彩，也做足了血拚的打算，毫不示弱的打過來。你一拳我一拳打起來了。陳老爹不想因為自己連累兩個女兒。
便哀求道：「別打了，我求你們別打了。都是我不好！」說完兩個雙腿一曲準備跪下去，兩個女兒拉了起來。各自喝住自己的丈夫。
「你們別打了！都是我不好！從今天起，我不要你們養，我出去討飯都行，自己作的孽呀！」
「爸，我們兩個雖是嫁出去了，都有另外一個家。
但是我和妹妹兩個養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多一雙碗筷而已！我們兩個不許你去討飯！」大女兒說完。二女兒點了點頭。
「乖，你們兩個都乖。要是當年不想養兒防老的話，也不會生下這個逆子。這都是我的報應呀。孩子，我不想讓你們為難，我不想為自己招來些閒言閒語，不想別人說我養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陳老爹說完摔開女兒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兒子看陳老爹走了，不屑的看了兩個姐姐一眼，嘴裡哼了一聲走了。陳老爹回到家中，收拾好自己的被褥，帶上自己的衣服，和自己老婆的遺像，離開了他生活多半輩子的家。兒子冷漠的看著他離開。兒媳婦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去你姐姐家長住了？」
「他說他要一個人出去找飯吃。那兩個是嫁出去的，她們想養沒門！休想從我這裡撈到好處。」
「她們想養就給他們，反正是沒用！」
「你懂個屁！老東西說不定還藏著不少老本呢。讓她們得了便宜又賣乖，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情哦。今天出門了，到時候還是要我這個兒子來送終！」
陳老爹帶著心酸和無奈離開了生活了半輩子的大橋村，他心裡想著再也不回來了。陳老爹好些日子都想不開，弄不明白這個人世間到底有沒有天理，有沒有良心？還是他老陳命該如此！漸漸的陳老爹也坦然的做了乞丐。陳老爹似乎看透了這個世界，似乎也看不透。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的他從此就和死人為伍。他不管到哪裡，都喜歡把自己的可以安身的棚子搭在墳堆的旁邊。他就圖個心裡的清凈，死去的人不會嫌棄這個他糟老頭也不會趕他走。
最近，有人在大橋村的墳地里看到有人搭了個棚子，好奇的跑過去看，原來是在外地討了六七年飯的陳老爹回來了，他的家就安在自己老婆的墳旁邊，還上去和他打招呼來著。消息一傳開，以前的老鄰居都跑去看他，還給他帶了不少東西去，吃的用的都有。可是人人回來都說，陳老爹比以前過得還逍遙。他兒子聽了，心裡一盤算，想自己的老爹一定是討了不少的錢。他也想著去探探自己老爹的底。這天傍晚，他去的時候，陳老爹正聽著收音機，喝著高粱酒，吃著自己燉的肉。他抿了口酒，夾了一大塊肉喂到嘴裡，慢慢的咀嚼，眯著眼睛享受著屬於自己的逍遙時光。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過來了，裝著不知道。他兒子在那侷促了一會，然後說：「你回來了，這幾年過得好不？」「多謝關心，陳老漢我無牽無掛，過得逍遙自在。」「那就好。」陳老爹自顧自的吃，一陣難堪的沉默。「爸，嗯……嗯……要不我陪你喝兩杯？」「我的酒是討來的雜牌酒，你太金貴了，喝不慣的。」陳老爹乾笑了兩聲。
這時收音機里正在放著陳小春的歌「一杯二鍋頭嗆得眼淚流，生旦凈末丑，好漢不回頭……你若要走我不會留……我說算你狠，善用無辜的眼神，謊話說了兩次我就當真，我說算我笨，軟咕隆冬的耳根……一看到你就讓我想到過去，就立刻讓我血衝到腦子裡去，我的心裡之會永遠的恨你……留我一個在這吹冷空氣，我會過得很好真的沒關係，你真是沒什麼良心，把我就這樣拋棄，……喝什麼酒解什麼愁……」雖然是首寫愛情的歌曲，在此刻還是很符合現在這個氣氛的。
陳老爹也沒有拒絕，拿了個杯子，倒上酒，遞給自己的兒子。他兒子只喝了一小口，馬上呸呸的吐口水，又在一旁嘔了起來。好一陣子折騰。緩過來說道：「天啦，你這個那是什麼酒呀，完全是潲水。」「之前我說了的呀。你想一個老叫花子能有什麼好酒呀！這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毛病。」說完罵罵咧咧的走了。「哈哈哈……」身後是陳老爹的笑聲。穿過夜色這笑聲有幾分蒼涼。
陳老爹的那杯酒是特意為自己的兒子準備的，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一定會來的。他自己喝的是上好的高粱酒，遞給自己兒子的那杯里的確是摻了些潲水。天色昏暗，也不怎麼看得清楚，他兒子一心只想探他的荷包，沒多想才讓他得了手。
自從喝了怪味的酒之後，陳老爹的兒子也懶得來了。他想即使陳老爹再有錢也不多。沒必要下太多的功夫。兩個女兒聽說自己的老爹回來了，兩姐妹合計讓陳老爹和他們一起住，但是陳老爹不想麻煩，還是拒絕了。說要是兩個女兒要堅持的話，他就再也不回來了。他說這次回來是因為他想著自己去逝的老婆，他實在是捨不得。於是兩姐妹就輪流來照看自己的老爹，收拾收拾棚子，做些好吃的，陪陳老爹說說話。
陳老爹覺得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天天和自己的老婆待在一起，也不覺得寂寞了，女兒也經常來看他。他覺得這日子才是幸福呢。
這天半夜，陳老爹睡的正熟呢，聽到了雞叫，他想這個墳地離住戶還有好一段距離呢，怎麼會有雞叫呢？他從棚子裡爬出來，看到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陳老爹一下子清醒了，原來是兩個偷雞賊，「咳，咳，誰呀大半夜的吵得我睡不著呀？」陳老爹故意有氣無力的說。
兩個人抬頭望了望，沒人呀，以為幻聽呢，繼續在分。刷刷……陳老爹有意讓腳和草地摩擦作響。「你們是不是想下來陪我呀？」兩個人又抬頭一看，一個黑影晃來晃去。「鬼呀……」扔下偷來的雞就跑了。陳老爹看到被嚇跑的賊一陣大笑。看來做了虧心事，還是心虛呀。陳老爹數了數一共十二隻雞。這可是他的戰利品，他打算留下兩隻來吃，剩下的拿去買了。
第二天大女兒來看他的時候，他對大女兒講了昨晚的事情，她大女兒也覺得好笑，又看到十幾隻雞在一旁還捆著的。知道自己的老爹不是在編故事。她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
「爸，這個賊不是偷附近的吧，要是他們的雞丟了，又看到在你這裡，可不好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兩個倒霉的賊！」「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嗯，這周圍的人對我還是不錯的，要是真是他們丟的我給他們就是了。你等會幫我問問去。要是不是，我就殺兩隻吃。
其餘的賣了。」大女兒問了附近的，都說沒有丟。當天下午，便找來了雞販子，把雞賣掉了。這個陳老爹裝鬼嚇跑偷雞賊的故事倒是在當地流傳開來了。
陳老爹在附近的生意不怎麼好，就打算出遠門去了，臨走前給自己的老婆上了香，燒了紙，對著墳墓說「我出去賺錢去了，家裡交給你了哦」又敬了酒。陳老爹戲稱自己在外討錢是做生意，也有他自己的原因。陳老爹也是善於經營的，才開張經營的那會，陳老爹在自己的罐子裡放上些一元硬幣和紙幣，至少是五毛的。如果有人給一毛兩毛的他都收起來。
自然後面的人一般不會低於五毛。一天下來收入也不錯。陳老爹也不會在一個地方上待太久，自己感覺生意不好的時候，又換個新鮮的地方。陳老爹也算是經營有方，至於經營方法來自哪裡無從考究，也許陳老爹本身就是一本寫著人情世故的好書吧。陳老爹這次離開後，附近的人基本上半個月或者一個月才看得到他。他的棚子兩個女兒還是為他好好的照看著。
人活的再倔強，還是贏不過時間。陳老爹年事已高，再加上在外風餐露宿，四處漂泊了十幾年，身體日漸衰弱。從上次回來後就沒有再出去過。最近好像還在吃中藥。遠遠的都能聞到從他棚子裡飄出來的中藥味。這個時候自己的孫子已經上高中了。可是他的孫子並不知道這個在墳堆里睡覺的怪老頭就是他的爺爺。因為他的爸爸從來都沒提過。
一天，陳老爹對二女兒說下次要她和大姐一起來，說有很重要的話要當著她們媽的面要說。二女兒想反對，但沒說出來，她想老人也許沒有多少日子了，就了他的心愿吧。
兩天後兩個女兒都來了。陳老爹讓兩個女兒給自己的媽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陳老爹掙扎了坐起來，從身上掏出來兩個用紅紙包著的厚厚的東西，分別放到兩個女兒的手裡。「這是我和你媽的心意。」兩個女兒打開包一看，裡面是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鈔。兩個女兒實在是太驚訝了！說不出話來。
「你們兩個一人一萬塊，就當是我和你們母親對你們的補償吧。小時候對你們不好，沒想到老了的時候，還能留點東西給你們。」「那弟弟……」大女兒輕輕的問道。「唉，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幸虧有你們。裝好吧，不要聲張，否則惹來麻煩。」「爸，和我們回去住吧。」二女兒說。「不，有你媽在我身邊，我覺得踏實。要是那天你們來的時候看到我跟你媽去了，你們也不要動我，通知那個人就行了。」陳老爹在這個時候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那個兒子。兩個女兒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說完，陳老爹似乎輕鬆很多了。臉上神色顯得從容淡定。
第二天，陳老爹精神出奇的好，去鎮里的澡堂洗了澡，理了發，修了鬍子，換上了一套新衣服。又到村子裡走了一圈。天一黑，陳老爹就生火做飯了。這個夜晚鄉村一如從前一樣安靜，夜裡偶爾有兩三聲狗吠的聲音。
陳老爹在那晚安靜的走了，當大女兒來到他的棚子裡。陳老爹已經僵硬，他把自己打扮的整整齊齊的。小木桌上有兩副碗筷，中間的大碗里只剩下些湯，其中向著她母親墳的碗里還剩著半碗燉肉，旁邊還有滿滿的一杯酒。她似乎不是特別悲傷，也許覺得死對於陳老爹是種解脫，是一種圓滿。
陳老爹的兒子，在整理遺體的時候發現，在自己父親貼身的襯衣兜里放著一沓錢。數了數，一共是五千塊。他心裡暗自嘀咕，自己的確是沒有盤算錯。這個爹沒什麼用。他草草的辦了陳老爹的葬禮。陳老爹走的那天，他的孫子正在學校上課，沒能送他最後一程。不知道陳老爹會不會遺憾？在陳老爹孫子的心裡也許從來就沒有爺爺這個字眼，這樣的教育當然得益於自己精明的兒子。過了陳老爹頭七，他再也難得去墳上祭拜。只有兩個女兒逢年過節去祭拜。
一晃三周年到了，按當地的規矩，都會給自己死去的親人立個碑。可是陳老爹的兒子依然不管不顧，好像沒他什麼事情了。他兩個姐姐實在看不過去，就讓他出面立碑，一切費用由她們來出。他想只動動嘴就能賺個面子，他覺得划算，也就心甘情願的答應了。
陳老爹的孫子很聰明，讀書成績非常優異，也許是從祖輩那裡繼承來不少聰明。一直是學校的重點培養對象，都指望著他考個名牌大學，為校增光。陳老爹的兒子也盼著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高考那天，語文考試的作文題目是寫一篇關於孝順的文章。可是陳老爹的孫子醞釀了很久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寫。在他讀書生涯中還沒有所謂難題這回事。一著急手便開始不停的發抖，最後整個人都暈倒了過去。老師們都以為是過度緊張的原因，立即送到醫院救治。等醒來之後，眾人才發現他的雙臂完全僵硬。經醫生檢查，得出的結論是中風。從此吃喝拉撒睡都要人服侍。陳老爹的兒子兒媳兩個人想了許多辦法都不能醫治。後來打算再生一個，也沒能如願。
附近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後，都說很奇怪。有的人說，老天長著眼睛呢，有人做了昧良心的事它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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