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翻攝自今日頭條)
嘉煒就這樣靜靜地躺著,宛如陷入沉睡。殊不知,這次沉睡將會直到永遠。隔著水晶玻璃,他的面容並不太真切,比起呼天搶地的嘉煒媽媽,我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是心如死灰。
你死了,我該怎麼辦?還有幾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我該怎麼辦?
茫然,是我此時最真實的心情寫照。痛入骨髓,竟是全身心的麻木。
回到家裡,我依舊在窗前呆坐著,手機裡收藏著嘉煒發來的最後一條微信,那隻是簡單的問候,我卻讀了無數遍,彷彿這樣做,嘉煒仍舊在我身邊,不過是去了一趟比遙遠更遙遠的遠方。彷彿這樣做,他終究有回來的那一天。
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我其實已經不太記得了。好像是一週之前我接了一個電話,匆匆趕到醫院時,只能看到白布蓋臉的嘉煒。我是如此膽小,竟然不敢掀起蓋頭,看嘉煒最後一眼。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醫生語焉不詳,警察作出的解釋我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從那時候開始,那股難以言喻的空虛和鬱悶就充斥著我的內心。
直到今天追悼會之後,空虛和鬱悶化為茫然。
我打開首飾盒,那枚精緻的鑽戒在燈光下璀璨而閃耀,我輕輕取出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冰冷的指環沒有留下一點點嘉煒的溫度,我微微顫抖。
那麼久了,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我不需要,我只想做嘉煒的妻子。
「亭亭……」細如蚊聲的呼喚,雖然輕微,卻有如一根針深深鑽進我的耳朵,順著我的耳蝸逐漸往下,通過狹長的食道,最後扎入我本就不太強壯的心。
我惶然抬頭,環顧四周,只見露台的落地窗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陰冷的晚風吹拂起白色窗簾,隨風飛舞,就在窗簾之後,有條人影,若影若現,宛然便是嘉煒。
我猛然起身,撞翻了椅子而不自知。
「亭亭,我很想你。」飄渺的聲音好像來自遙遠的彼方。
此時,我隱忍許久的眼淚滾滾而下,「嘉煒,我也很想你。」
我想要靠近他,才稍一動身,他立刻阻止我:「不,請不要靠近我,我們陰陽兩隔,相見是不被允許的。」
「嘉煒……」我欲言又止,說什麼好呢?哭訴別離之情嗎?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此時,原本微涼的晚風愈發寒冷,最後吹在我身上簡直好比臘月寒冬。我激靈靈地打著冷顫,而眼前嘉煒的身影也愈髮變得模糊起來,他本來就是一道虛幻的影,現在看來成了一團薄薄的霧氣,隨時都會散去似的。
「亭亭……我……」話音未落,嘉煒消失無蹤。
我飛奔到露台,月華如練,四下靜謐無比,連樓下那條惹人厭的狗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突然,我的耳邊響起一陣陰慘慘的笑聲:「呵呵呵呵……」
「呯」地一聲,我連人帶椅摔倒在地上,原來我倦極而眠,做了一個噩夢。
響聲驚動了父母,他們跑到我的房間將我扶起,看著他們深夜依舊穿著便服,料想是不放心我,始終守在門外。
直到此時此刻,我忽然就意識到嘉煒已經離我而去,不可挽回。從此往後,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楊嘉煒這個人存在,未來與他再也沒有絲毫關係。
心念及此,我終於號啕大哭。
「亭亭,哭吧,你忍耐太久了。」母親輕輕拍著我的後背,父親則端來一杯熱水和一粒安眠藥。
「吃過藥,你可以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你要過新的生活。」
我依言服用了藥物,隨後下定決心說道:「我要和嘉煒結婚。」
父母面面相覷,臉色駭然。
2
父母向來很滿意嘉煒,以前我們偶爾起爭執的時候,他們總是向著他,數落我野蠻又霸道,簡直就是恃寵而驕。沒錯,我就是恃寵而驕,沉溺在他的寵愛之中無法自拔。
但當他們聽到我要和嘉煒舉行冥婚的時候,報以激烈的反對。母親當場就哭了,父親則苦口婆心地勸我,他說我還年輕,將來會有更為美好的戀情等著我,怎麼能就這樣嫁給一個死人呢?
冥婚固然只是一種形式,對長輩們而言,其實相當不吉利。
「亭亭呀,要是你未來婆家知道你曾經嫁給過一個死人,他們會怎麼想呢?」父親勸道,「我們都知道你和嘉煒感情深厚,但也要顧念自己的前途呀。」
我充耳不聞。
罔顧父母的竭力反對,我找到了嘉煒媽媽,飽受喪子之痛的她看起來好似老了十歲,拉著我的手絮絮不止,不斷訴說嘉煒是多麼多麼喜歡我,直到臨死前都在掛念我。
「我知道。」我將手覆蓋在嘉煒媽媽的手背,觸手很涼,「所以,我還是想和嘉煒舉行婚禮。」
她一愣,「什麼意思?」
我鄭重其事地答道:「我要舉行冥婚,嫁給嘉煒。」
嘉煒媽媽沉默良久,隔了一會說道:「你的……爸爸媽媽知道這件事嗎?」
「他們不同意。」
嘉煒媽媽似長長吁了一口氣,說道: 「沒錯,要是換著我,我也不會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死者。亭亭,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是不久你就會有新生活,相信我,不要再掛念嘉煒了,好嗎?」
她的態度令我驚奇萬分,本以為能獲得她的支持,沒有想到她的反應和我的父母如出一轍。
「阿姨……」
我來不及開口就立刻被她粗暴打斷。
「總之,這件事你不必再提。嘉煒已經死了,這是我的命運,我坦然接受。我希望你也能坦然接受,冥婚什麼的不是件好事,阿姨勸你還是放棄吧。」
說完這席話,嘉煒媽媽不再和我說話,只顧撥著手裡的佛珠閉目唸經。自從嘉煒去世後,她很少出門,就連買菜也是能免則免,平時就吃些粗茶淡飯。以前嘉煒媽媽燒得一手好菜,尤其是她精心製作的甜點,真的堪比五星級酒店裡的大師傅。
或許如今,她已經沒有烹飪菜餚的動力了。
得不到嘉煒媽媽的支持,我覺得有點心灰意冷,甚至在想是否她本來就不太喜歡我,只是礙於深愛兒子,這才勉強接受我。現在愛子已逝,她不需要再做偽裝?
不,我不能放棄。
自從那次夢見嘉煒之後,我幾乎每晚都會在夢中和嘉煒相見,他雖然只是一道模糊的影,我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悲愁。我被這種悲愁所感染,每每醒來都是滿臉淚水。
嘉煒,我不會棄你不顧。我在內心默默發誓,我一定要嫁給你。
3
經人介紹,我找到了有名的神婆燦姐。
燦姐看起來不過四十齣頭,然而一雙眼睛十分蒼老,被她盯著的時候,感覺像是一個年逾百歲的幽靈在凝視你,久而久之,令人不寒而慄。
「按照道理,要死者的骨灰,你帶來了嗎?」燦姐說話的聲音很難聽,像是用盡力氣在嘶吼,結果只能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得不到嘉煒媽媽的幫助,我自然是拿不到骨灰。
「沒有骨灰的話,給我生辰八字吧。」
「楊嘉煒,三十歲,出生年月是……」我將事先準備好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遞過去,滿心期待地望著她。
燦姐只是看了一眼,掐指一算,忽然臉色一變,將生辰八字扔回給我,直接予以拒絕:「我不做你這筆生意,快走。」 p>
我大為驚愕,更讓我難過的是,不過是冥婚而已,竟然這樣一波三折,想到這個燦姐是出了名的貪財,趕緊奉上紅包,「燦姐,無論如何請你幫幫我吧,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燦姐掂了掂紅包的份量,遲疑著說道:「這個……看在你心誠的份上,我就冒險幫你一次吧!」
儀式其實很簡單,就是將我和嘉煒的生辰八字各自寫在一張符紙上,經過她一番類似「問米」的施法之後,我將一枚屬於嘉煒的婚戒包上紅紙後放回包裡,再由燦姐代替嘉煒為我戴上女戒。
四周煙霧繚繞,燦姐搖頭晃腦宛如鬼上身,她碎碎念了一大堆不知什麼意思的咒文之後,閉著眼睛拿起戒指,摸索著戴到我左手的無名指上。
就在戒指套上手指的一瞬間,燦姐尖叫一聲,火燒般地縮手,但見她粗糙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彷彿是被利爪所抓。
隨即,屋子裡所有的香爐、蠟燭、符紙,還有其他所有的法器像是被人狠狠掃落在地,嘩啦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倒下的蠟燭點燃了裝飾用的帷幔,驚得燦姐大叫:「著火啦!救命啊!」
直到守候在門外的幾個信徒提著水桶澆滅了火焰,這才結束了兵荒馬亂。
「方小姐……」燦姐驚魂未定,喘著氣對我說道,「我也算是為了你盡心盡力了,沒白收你的紅包。不過如今你已經是楊太太,萬事要自己小心。」
戴上了那枚婚戒,就好像和嘉煒許下了一生的承諾,我輕輕撫摸著戒指,心滿意足。
或許是整個下午冗長的儀式讓我疲憊,總之我回到家就頭昏腦漲,隨便吃了幾口飯就想要回房休息。母親眼尖,注意到我左手的戒指,忍不住問道:「亭亭,這戒指是怎麼回事?」
我心知難以隱瞞,索性和盤托出,「我已經和嘉煒舉行了婚禮。」
母親一愣,眼淚頓時流了出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將來……將來怎麼辦呀?」
我正滿心歡喜,沒有心情和她爭辯,隨口敷衍了幾句之後就直接回了房間,我將屬於嘉煒的婚戒小心地放在枕頭底下,暗暗地想:今晚,嘉煒會來嗎?他還會那樣悲愁嗎?
想著想著,我感到意識越飄越遠,窗外的蛙蟲蟬鳴也漸漸消失。
恍惚間,那道熟悉又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我的床尾,我忍不住伸出戴著婚戒的左手,欣然道:「嘉煒,我愛你,我的心永遠屬於你。」
奇怪的是,那道影子依舊悲傷,不僅悲傷,似乎還很……恐懼?他對我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後退,我坐了起來,剛想要追著他,手指突然感覺一陣劇痛。
那是左手無名指,莫名地,婚戒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收緊,越收越緊、越收越緊,我感覺手指彷彿要被勒斷一般,強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放聲尖叫。
「啊——」比我的聲音更為尖利刺耳的是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這個聲音就在我耳邊蔓延,遮不掉、甩不開,我顧不得左手的疼痛,拚命想要摀住耳朵,可是尖叫聲不是鑽入我的耳膜而是直擊我的心臟,就彷如一隻無形的手,牢牢將它抓住,要是再用點力氣,我的心就會爆炸。
我摀著耳朵從床上滾落在地,進而痛苦地滿地打滾。我的雙腳踢倒了椅子,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亭亭!」
父母聞聲趕來,擰亮電燈,一切恢復如常。唯有我氣喘吁吁,驚魂未定,褪下婚戒,只見左手無名指已經鮮血淋漓,傷口深可見骨。
不是做夢!
這時,手提電話響起,我顫抖著摸索著電話,原來是那個帶我去找燦姐的朋友打來。
「方亭,是我。」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猶豫,「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嗯……」我有氣無力地回應。
「燦姐她……就在剛才死了。」(原標題:冥婚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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