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白富美才擁有挑剔的權利。
我叫林楠,今年35歲,在一個二線城市從事編輯工作,沒車、沒房、沒姿色,除了滿腔文藝強調與日益增長的年紀,一無所有。
從前我有很多朋友,然而這幾年隨著他們的結婚生子,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越發的減少。我便漸漸地淡出了他們的世界,她們也有了自己新的圈子,每天討論孩子、房子與老公,很幸福的樣子。
我的家人在我28歲以前一直以我為榮,因為我是第一個從村子裡走出來的女孩子,他們對我寄予重望,只是很可惜我辜負了他們。一年前我父母要與我決裂,因為村子裡的人以為我有病,35歲仍未出嫁,是一種恥辱。
從28歲以來,我一直被逼著相親,已經相過無數次親,見過各種類型的男人,從一開始的尷尬到現在的滿臉麻木地去面對另外一張麻木的臉。這已經成為生活中很平常的一件事,雖與每個人都未深交,但我早已閱男無數,可僅憑幾次交談見面便能辨識對方的性格、人格與教養。
這幾日老家父母又一直給我打電話,說托同城的表舅給我介紹了一個男的。
「對方在銀行上班,在城裡有房子,有車,重點大學畢業,家裡沒負擔。這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我跟你說,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我們約了你們這個星期天見面。」母親在電話那頭特別的激動,一直重複著那句要我好好把握,聲音都帶著輕微的顫抖,感覺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對象。
「你們已經約好了?」
「你要感謝你表舅喲,他多麼的上心,都跟人家父母說好了。」母親根本就沒有明白我話里的不滿。
「好吧,沒別的事我掛了。」懶得跟她爭辯這是一件多麼不尊重人的事,因為這些事跟她就沒法說清楚。
「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再同以前一樣不去,聽到沒有。」
「知道了。」
掛了母親的電話,我已是連生氣的慾望都沒有。每次遇到適齡男青年,他們的熱情總是一次比一次高漲,這麼多年的連續失敗都無法澆滅那團熱情的火。
只是我自己很明白,別人未必看得上我,而我又何嘗一定能看上他們呢?婚姻難道是一場終身的將就?
2
星期天,這天的天氣突然轉好,陽光照在葉子上,每一片葉子都經絡分明。一陣風吹過,那些細碎的日光都仿佛是在跳舞,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良辰美景何時容得一人消受。
「或許這是個好的預兆。」
不自覺地從包里拿出了鏡子,頭髮經過一路的風吹顯得有點凌亂。用手輕輕地撥了撥,把額頭幾根細亂的髮絲服帖的別在耳後,輕飾粉黛,細描口紅,一切看起來完美極了。雖不艷麗漂亮,但是擁有這個年紀該擁有的成熟與氣質。
飯店右手邊的窗戶第三排是提前預定好了的座位,那裡坐著一位男士,稜角分明,看身形應該有175cm往上,小麥色的肌膚,灰色亞麻被脫下來隨意地放在在 一邊,白色的襯衫領口一粒扣子隨意地敞開。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剛好落在他面前的水杯里,眼前的白水仿佛在放著異樣的光彩。他眼睛正看向我這邊,看不出任何 情緒。
「您好,請問是章程先生嗎?」
「嗯。」
「我是林楠,很高興見到你。」用練習了好久的微笑與他打招呼,這是我最完美的笑容。
「嗯,我也是。」
他愣愣地看著我,既沒有說話,也沒有邀請我坐下。那不是一副高冷的表情,而是真正的漠然。遇到這種情況,我應該毫不留情地離開,但是想想我父母的臉色,為了向他們交差,我也要禮貌地應付。我尷尬地自己坐了下來,顧自點了一杯咖啡。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慢到一個眼神都需要幾分鐘。
「我的父母都知道你,他們對你挺滿意的。」對面的這位章程先生終於開口了,目光卻一直看著眼前的杯子。
「哦。」
「我對你也挺滿意的。」
「嗯?」有些不可思議,明明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為何要說違心的話。
「我今年37,家裡都挺著急的。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可以處處看。」
「對不起,我覺得我們並不太合適。」匆匆忙喝完了咖啡,我拎著包就已離去。
這樣的男除了硬體條件好,長得帥,不知道還有什麼優點,連最基本的禮貌與尊重都不懂。或許他很優秀,但是我已經沒有興趣去了解。這就是我現在的問題所在,不給別人機會,也抹殺了自己的機會。其中緣由我父母也是知道的,可我們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曾再度提起。
3
「聽說你今天又拒絕了別人!」電話那頭母親又失去理智地吼了起來。與往日相比,這次更加嚴重。
「你是要逼死我跟你爸爸嗎?我求求你想想我們的老臉。」
「媽,不是這樣……」
「你別指望騙我,你表舅都打電話跟我說了,那男的照片我也看了,哪一點配不上你!」母親無情地打斷我的話語,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權力。
「媽,不是的,他……」
「我跟你說,這個你要是不成,我們就斷絕關係,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媽!我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雖然我知道這樣對母親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但我需要釋放。
「如果不是你,我會到現在還沒結婚嗎?啊?!」
「我那是為了你,我不能看著你跳火坑。你不接受,不接受我就去死!」
母親這句話是有殺傷力的,她說的我完全相信,又不是第一次尋死。當年就是這個辦法,讓我離開了男友,那次她差點喪命。
默默地掛了母親電話,表舅的電話就進來了。呵呵,認命吧,無法嫁給愛情,那便嫁給財富。對於來自農村的我來說,那樣的長相,那樣的家境,那樣的工作都是一種高攀。
脾氣再拗,拗不過命運。
兩個月後我們結婚了。
加上相親那次,算上結婚當天,我們總共見了六次面。結婚的大部分事宜都是他父母與我父母商量決定的,我們倆如同兩個玩偶任父母擺布。不過這些重要嗎?重要的是我與他的父母放心,這就夠了。
這兩個月,他並沒有任何改變,不給我電話,不主動約我吃飯,每次見面都是他父母安排的。但是他會對所有人說,他是喜歡我的,這也是他父母同意我們結婚的主要原因。
婚禮現場非常熱鬧 ,他的父母都是本地人,社會圈子廣,就算對我這個出身農村的媳婦有點失望,可這些根本就不足以影響他們對兒子娶了媳婦的喜悅。
「新娘子很漂亮啊!」客人們在寒暄著,我知道這些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假話。
「明年生個大胖小子啊!」
「是不是已經有了?」一位賓客在跟他母親軟語。我有些想笑。
這兩個月我們做過最親密的舉動是擁抱,如果擁抱也可以懷孕的話,那我有可能懷孕。
那是在第三次見面,那天我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長裙與高跟鞋,見面後他跟我說,他想爬山。我便只能這樣與他走山路,一路上高跟鞋滴滴答的聲音,聽得格外刺耳。
「呲……」衣服被路旁的枝丫撕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而我也毫無意外地被樹枝絆倒。一直走在前面的他,像是有所感知,飛快地跑回來把我抱了起來。或許那是錯覺,那一刻我覺得他眼神里有一絲絲的緊張,不過也就那麼一瞬間。隨之而來又是那習慣性的漠然,甚至還有厭惡。
這樣一個男人,我真的要跟他過一輩子嗎?還是只走一段人生的路程。那未來仿佛就是一片暗黑的森林,路細窄且深,看不到盡頭。
「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們沒有必要強求的。」
「那你喜歡我嗎?」
「談不上喜歡,不過與你一起我父母放心罷了。」
「你相信緣分嗎?」他忽然問我。
「緣分,呵呵,年輕的時候相信。」緣分,好遙遠的事情,一個女人這一輩子能遇到幾次緣分呢?對於我來說只有一次,特別羨慕那些每次戀愛都談得如此恩愛的女人,為何我不能做到。
「現在不相信?」
「嗯,你應該也是這樣吧。」
「現在呢,你需要什麼,在一段婚姻中。」他並不理會我,逕自尋求他想知道的答案。想當初,那段愛情里,那個人從不曾忽略我任何一個細小的問題,
「穩定與居家。」
「愛情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嗎?」
「我的愛情早已經死了。」
「那麼現在如果,我不愛你,你不愛我,你還是願意跟我結婚嗎?」
「你能給我讓父母放心的生活,我就願意結婚。」
「林……」他伸出手,感覺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吞回了肚子。換成另外一串話語,「別多想了,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即便如此,這卻是這兩個月以來他對我最主動最溫柔說話最多的一次。
「我們回家吧。」他用力抱起地上的我,我竟恍惚間感到了來自男人胸懷裡的溫暖。或許是我寂寞太久的緣故吧,甚至天真的幻想以後他會對我好的吧。
4
他的父母把我們的蜜月旅行都給準備好了,是去普羅旺斯。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孩子,在兩個月後的今天,竟然擁有一切,這些在我父母眼裡看來,實在是幸福不過。我又成了村裡人的榜樣,又成了父母眼裡的驕傲。
「林楠,蜜月旅行我可能去不了了,公司請不下來假,你也知道剛取消晚婚假,銀行近來又很忙。」
「哦,沒事。」
「要不這樣,你找別人去,錢還是我出你看怎麼樣。」
「可以,那謝謝你了。」
「都結婚了,還說什麼謝。對了,我們倆的事你不要告訴爸媽。」
「你指的是?」
「我們晚上……」
「放心吧,我不會的。」
他指的是夫妻間的同房之事,我們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肌膚接觸。他對此類事沒有任何的興趣,對女人最原始的衝動都沒有,會是什麼樣一種可能。
「丫頭,我兒子一直在生活中比較木訥,除了工作也沒有什麼社交圈子。不怕你多想,到現在他還沒談過戀愛,哎。」他母親曾經主動跟我提及此事,我從不問他的過往。因為我以為他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而一個人痛苦的回憶不應該被不停地挖掘,從而來折磨他的靈魂。
但,一個37歲的男人,儀表堂堂沒有談過戀愛,這種事說出來誰會相信?難道他就沒有對任何人動心,哪怕是男人也好。
「那,您……您不著急嗎?」
「急啊,介紹了很多女生他都不喜歡,好不容易喜歡你。」
「可是我並沒有覺得他喜歡我啊!」
「你別多想,阿程他只是不善於表達,你們結婚就好了。」
如今婚也結了,可是他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喜歡男人,可是我根本沒有從他生活中發現蛛絲馬跡。每天下班準時回家,然後待在書房裡,從不出去花天酒地。星期六上午會準時去打籃球,然後下午會一個人去看場電影,這就是他的生活,
一個女人即使不喜歡那個男人,但是當他成為了她的老公,她也是渴望能夠被他疼愛,哪怕是一點點。
我心裡有些失落,可是並沒有特別的難過.正如我所說的,我的愛早已經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
5
25歲,對於女人來說已經是結婚生子的年紀,對於我來說,這是初戀開始的年齡。在這一年我遇到了我這一生的最愛——袁向,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一個同我一樣來自農村的男孩與我陷入了深深的愛戀。
他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高貴的品格,上進、聰明、善良,並且很帥。可是上天是公平的,他們剝奪了他的健康。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勞累,不能熬夜,否則隨時都可能發病。
「我們一起努力賺錢給你治病,我願意。」多少個深夜,我在他懷裡喃喃細語,手指划過他的胸前,皮膚上傳來一陣溫熱,這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溫度。
他用手狠狠地摩挲的我的頭髮,緊緊地把我擁入懷裡。
「傻子。」
現實總是比理想要消瘦許多,那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我們努力地賺錢,我們省吃儉用,可是這些錢都不夠費用的零頭。
那兩年,我跟他在一起累瘦了,可是很開心。
28歲,在父母每日的催促聲中,我把他帶回了家,我的美麗人生也自從結束。
「阿林,小袁怎麼這麼瘦啊,又白,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啊!」母親只知道我有對象,可是這麼多年一直不知道他心臟不好。我計劃等這次回來就告訴她,因為農村保守,帶男友回家基本上就是定了,為了面子她也不回退了這麼親事的。
「媽,我跟你說個事。」
「不會真有病吧?」
「嗯」
「什麼病,厲害不?」
「先天性心臟病。」
「什麼?!」母親暴跳起來。
「我不同意,明天你就讓他回家吧,你不分手我就去死。」
「媽,沒事的,現在都可以治好的。」
「騙誰呢,周家莊的老周,不就是這個病麼,這是個懶病,啥都不能幹,還能遺傳給孩子,你不能往火坑裡跳啊!」
「媽,我都這麼大了,也找不到好婆家了。」
「你這麼優秀,反正我不同意,我就不信你找不到好人家。」
也就是從這天,我與父母的關係開始惡化,我成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袁向被趕走的那天,母親把我關在房間不許我出門,沒收了我的手機與錢包,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半年後,我終於獲得自由,可是卻再也找不到他,他自尊心這麼強的人,肯定早已走了吧。
6
最終我還是離婚了。在結婚的第二年,章程主動給了我一半的家產。離婚是我主動提出的,這兩年章程對我態度有所好轉,對我的生活很照顧,可是依舊不碰我。而我卻漸漸地喜歡上了他,這是否是對曾經的一種背叛,我很痛苦。
「媽,我問您一個事,章程以前真的沒談過戀愛嗎?」
「這個……」
「媽,我們結婚都這麼久了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哎,幾年前他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過,那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只是……」
他母親說到此狠狠地咬著牙,對那段往事仍然充滿憤懣。
「最後你拆散了他們?」
「嗯。」
「為什麼?」
「你別問了,你也不想知道答案的。」
「實話告訴您吧,他從未碰過我。」
「什麼?」
「他沒碰過我。」
「作孽啊!我要打死那個孽子。」他母親眼睛紅紅的,滿是憤怒,就像一頭受了驚恐的黃牛,兇殘無助。令我所料未及的是,在那雙眼睛裡流出了一串串淚珠,憤怒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
章程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為何所有人都瞞著我,所有人都對此事噤若寒蟬。
「我對不起你?」
「為什麼?」
「第一次見面之前,我就聽過你的故事。」
「可我還沒有聽過你的故事。」民政局前,拿著一紙離婚證書,我們反倒釋然看來。
「就是因為這個說對不起,對於其他人來說,那不是故事,是事故。」
「其他人都覺得她是一個不幹凈的人,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心裡是最乾淨的。」
「她是?」
「就是別人眼裡不正當職業者。那是以前,認識我之後就沒做了。」
「你父母因為這個死活不同意的,對嗎?」
「嗯。」
我是理解他父母的,他們一直不願意啟齒我也懂了。或許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我母親的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你不該娶我。」
「對不起。」
「為什麼一直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怕我會傷害了你。」
「可最後呢?」
「還是傷害了你。以為你已經沒有心,才決定娶你的,耽誤了你的青春對不起。」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嘴上說的原諒,而心裡卻是一陣陣的傷痛。
「如果嫁給一個正常的男人,你會愛上他嗎?」
「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離婚呢?」
「因為不忍心再去傷害你了。」
我哭了,背對著他的時候。兩年了,我與他從開始的冷漠到逐漸地關心彼此。誰會知道我會愛上他呢?他為何一直不知道?而他有沒有一刻愛上過我?
他知道不知道,我最想問的就是「你有沒有愛過過我呢?哪怕一刻。」
這個世界上的愛哪有什麼配不配,人哪有那麼多的理智。愛上了一個人,不管他怎樣你就是愛上了。如果可以控制,誰不希望能愛上一個父母喜歡的呢?或許無法控制的感情,才是終其一生的感情吧。
我是這樣,章程也是這樣,嫁給他的時候因為生活,離開的時候卻離開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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