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有點長，但絕對值得你花十分鐘看完。麥柯看完最大的感覺是：作者捅刀還捅出境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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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同學球球，最近愈發的不淡定了。

臨近畢業，同學都在四處找工作，球球也不例外。球球是北京某大學的師範類研究生，找工作自然免不了要去北京各大中學瞅瞅，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教師崗位。很快，球球獲得了幾所還不錯的中學的終面邀請，然後拿到了其中兩所中學的Offer。對此，球球有點小得意，畢竟，這兩所中學在北京也算是歷史悠久、聲名顯赫了。

「想要多少工資啊？」面試的教研組組長問球球。

「4000？」球球回答，其實他滿心希望教研組組長能嘲笑他沒追求，然後告訴他其實工資沒有這麼低。

「嗯，差不多，不會比這低很多。新入職三千五吧。」

「什麼？！」

球球當時腦子裡浮現出的只有王尼瑪的「你TM在逗我嗎」的漫畫表情。

失落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銀子。球球前兩天剛和幾個高中同學聚過，他們本科學了法律、金融、日語等專業，現在和球球同一年畢業，分別進了知名的律師事務所、中國銀行、外企。他們的起薪最低也在8000以上，最高能有15000。球球不明白，自己一個學教育的，這些年讀的書也不比這些高中同學少，努力程度也不比這些同學差，怎麼幾年之後混出來會如此的不一樣。

我作為一個專業補刀手，我又給球球數了數小學同班的同學們，那些沒考上大學的、甚至是沒考上高中的，經過這幾年的摸爬滾打，多數也在社會上混的不錯，月薪八千一萬的大有人在。而在北京，這只是能保證你活得還算湊合的基本工資。

補刀只補一刀的兄弟不是好廚師，於是我又幫球球打開某求職軟體，讓他看看市面上的「求職行情」：

餐廳服務員：4000+

路演演員：200+/天

銷售：2000+（不過銷售一個月的業績提成能頂球球三個月的工資）

補刀只補一刀的廚師不是好兄弟，本著徹底摧殘球球心靈的邪惡目的，我又提醒了球球一句：兄弟，上面那些職業，是可以混出頭的，工資是可以漲的。你的工資，基本是干二十年也漲不了多少的。

「是嗎……」球球的眼皮耷了下去，臉上寫滿了失落和不甘心。

球球覺得，他的書白念了，畢竟書換不來銀子。

—2—

第二個中刀的是L小姐。

L小姐是北京某大醫院的一個小護士。和我倒是同歲，都是90年生人。

L小姐不開心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嫌錢少。L小姐從家鄉到北京打拚，從最開始的苦逼實習到現在工資加獎金能有四五千，她其實已經挺滿足了。

可是L小姐覺得太累，護士的累，簡直是非人性的。就說倒班吧，三天兩頭就要上夜班，然後要求24小時內必須把時差倒回來。因為如果後一天輪到你上早班，你還得乖乖起床去單位報到。

L小姐的工作，可能也是為數不多的雖然在非露天環境，但卻幾乎要全程步行不停歇的工作。打針、換藥、安慰病人、接待家屬、幫教員取快遞，完成醫生交給的其他任務……L小姐基本上沒有機會停下來休息。至於她的朋友們想像的「坐在護士站里逍遙」，估計也僅僅能夠停留在朋友們的想像之中了。微信運動的排行榜里，L小姐永遠是排名第一的那一個——每天少則兩三萬步，多則四五萬步，最多的一次，我看見L小姐走了將近七萬步。七萬步什麼概念？上一天班，等於一個馬拉松。

「累嗎？」我在一次微信聊天時問L小姐。

「廢話，你這麼熬一宿試試，一晚上搶救兩個，送走一個，累。」

看著她的回覆，我本來不忍心再補刀了，畢竟一個姑娘家的不容易。可是，如果那樣，就不是一個專業的補刀手了。

「那對父子倆怎麼樣了？」

「別提了！扎針扎不進去賴我，非要精神補償加院方處分。扎針本來就有可能扎不進去，何況那個孩子手肥的跟豬蹄兒似的，根本看不見血管。我這在科里扎針技術已經算好的了。最後，最後！他們居然動手打我！」

「我覺得他們不尊重你。」你知道嗎，用這樣的陳述句可以引導談話對象的情緒逐漸接近崩潰。

「對！根本沒有尊重！在他們眼裡我們護士算什麼？他們天天對醫生畢恭畢敬，對我們卻指手畫腳，好像只有醫生才是白衣天使，才是救命之神。我們，在有些病人眼裡，不過就是可以被呼來喝去的傭人罷了。」

聊天一度終止了。其實到這裡，補刀就可以結束了。當一個人愛他的職業，你就撕開一切虛偽，告訴他這個職業是如何剝奪他的自尊的。他隨即就會因為那還殘存的自尊而試圖遠離，但卻因為熱愛而無法自拔。就像一個深陷流沙的旅行者，無論如何努力，也再無法擺脫束縛。

—3—

然後，我把罪惡之手伸向了可敬的人民法官。

K哥是我的大學同學。現在是某一線城市基層院的法官助理一枚。

法官這個職業吧，說實話，真的很重要。因為它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你想想，你跟人起糾紛了，鬧到最後怎麼辦？上法院。可如果法院都不公正判決你咋辦？

涼拌。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重要的職業，現在卻成為了最好捅刀的一個職業。有時候我覺得捅K哥的刀，都沒法刷經驗練級，對我晉升為更高級別的捅刀手沒有絲毫幫助。

對話一：

「K哥，今兒怎麼有空來北京啦？」引出話題，然後在宏觀上把握提問方向。

「廢什麼話，見你嫂子她媽！」K哥跟我說話從來沒好氣。

「那丈母娘還滿意嗎？」

「滿意啊，我這麼帥！」K哥在沒被捅刀的時候，臉皮還是挺厚的。

「丈母娘沒問你收入啊？沒問你買房子的事兒啊？」

「滾蛋！」K哥有時候說話沖，那是開玩笑，但這時候就是真生氣了。

因為我知道，這事兒是K哥死穴。K哥對象她媽沒什麼文化，本來聽說自己女兒找了個法官，樂的跟什麼似的，還真以為自己女兒找了一包青天呢。後來聽說這位包青天女婿，房子房子買不起，車子車子買不起，一個月四五千收入，還沒漲頭，對K哥態度就不冷不熱起來。

對話二：

「K哥好，小的給您請安來了。」有時候，捅刀用微信效果更好，可以防止對方進行即時性打擊報復。

「有事說，有屁放。」

「我們正準備去K歌哪，想問問K哥有空沒，我們拿手機直播送給你的歌曲好不？」

「滾滾滾，我加班呢。天天白加黑五加二，我都多久沒休假了。還K歌？你K我得了。上周感冒發燒了我都不敢休息，連去醫院掛水的時間都沒有。電腦系統里一大堆的標紅提醒我一大堆的案子審限就要到了。」

「沒事，K哥我們就是問候你一下，我們到KTV了，我們要去HI了，K哥你不來呀？」

「滾蛋！」K哥有時候說話沖，那是開玩笑，但這時候就是真生氣了。

—4—

其實，球球，L小姐，還有K哥，都是我的朋友。我怎麼可能真的插朋友兩刀呢？我寧可被他們插兩刀啊（當然，他們也斷斷不會）。所以，前文的所有捅刀細節，全部都是虛！構！的！不過列位看官您要想學，也可以自行學習。

可是，就算我沒說過那些酸溜溜的捅刀秘語，他們的生活狀態卻依然如是。雖然沒有人真的對他們捅刀，但這些職業在他們身上留下的傷痕，卻不曾消失。球球依然拿著低薪水感慨生命無常，L小姐依然時常上夜班時常要忍受病人的無理取鬧，至於K哥，他最近這個月的工作量好像又多了三分之二。有些傷痕，不是遮掩起來就能隨著時間痊癒的。只要他們還在這個崗位上干一天，他們就得繼續這樣的生活。

只是，他們抱怨歸抱怨，卻從未後悔過自己當初的選擇。

球球說，他就是喜歡教書的感覺。他喜歡看著學生因為他的教誨，從一個不懂事的小毛孩成長為一個大寫的「人」；L小姐說，有的時候，病人對護士的一句「您辛苦了」，真的能讓他們暖到心底。看著一個個病人被他們健康的送出醫院，苦點累點也挺有成就感的；K哥經常跟我吹牛逼，說自己哪個案子辦的乾淨漂亮了。好像能把案子辦好，對他這個球迷來說，比中國足球世界盃出線還值得慶祝。

他們確實不曾賺過大錢，和那些做律師、進外企的同學比起來，他們的工資少的可憐。他們天天公交出行，每次打車之前都要掂量一下，這個月的銀子還夠不夠花。他們可能還很累：固定的上班時間，日復一日的工作，足以讓很多「自由派」白領不堪忍受。他們到國內旅遊的時候，開銷問題永遠是要被重點考慮的。他們大多數人，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去南美大陸來一場自由行。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按照當下社會的觀點，錢才是衡量混的好不好的唯一標準。所以球球、L小姐、K哥，永遠進不了成功人士的行列。只是作為他們的朋友，我知道他們有乾淨的靈魂，有甘於平凡而不甘平庸的信念，有對於生活無比的熱愛，那就夠了。球球自己是個教歷史的，他自己的歷史學術水平甚至能夠趕超一些大學歷史系教授。L小姐熱愛健身，天天泡健身房，周末還會去參加徒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過山川和河流。K哥繼續過他的「二痞子」生活，不過，他辦過的案子可都絕對沒有半點馬虎，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他說這樣，過得也挺開心的。

有人說他們所處的環境如同溫水煮青蛙，能讓人喪失鬥志。可是我想說，他們三個，都是在溫水中能跳起來的青蛙。不管身處何種環境，他們的人生，都絕不是日復一日的重複，而是時刻保持進步，去挑戰新的高峰。而那些對生活失去熱情的人，不管在哪裡，看到的都只是一個灰色的世界。他縱使年收入100萬，但生活已經被生意和數字充斥，再沒有觀賞沿途風景的心思。他們的工作雖然極富挑戰性，可是他們的人生畫卷，卻比體制內的人還要體制內。

行業有差別，如何選擇與個人志向有關，與個人能力無關。

我一直認為，有些職業，一直在試圖觸碰我們社會的最高價值。教師可以塑造人的靈魂，護士可以拯救人的生命，而法官則在守護著正義。但恰恰是這些行業，有著自己最不為人知的辛酸：低廉的薪水，超高強度的工作量，以及現實對於職業榮譽感的一次次打擊……你會聽到他們的抱怨，可是你也會看到，有那麼多人依然堅守在屬於他們的崗位上。他們就像一隻只孤獨的穿山甲，不斷的，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份職業榮光。

球球，L小姐，還有K哥，讓我為你們，為你們的同事們，為你們的職業，敬禮！

作者：八爺，局氣，厚道，牛逼，有面兒。雖不曾在北京胡同里長大，但依然熱愛帝都的一磚一瓦。你要是跟他熟了，可以讓他請你去吃東來順或者北京烤鴨。要是碰上他恰巧沒錢，至少也會請你一頓豆汁兒滷煮麻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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