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73年前，一支神秘的中國部隊面對日軍的瘋狂圍剿，1000餘名士兵在中國的東北版圖上一夜間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是否還活著？在消失了整整3年的時間後，這支神秘的部隊再次在東北出現，他們有一個特別的名字——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他們穿著蘇式的軍裝，拿著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每個人都懂得跳傘、爆破、電訊等技能，單兵作戰能力遠超日軍。他們成為了中國最早的「特種兵」。他們高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和《喀秋莎》，與蘇聯紅軍一起以摧古拉朽之勢迅速解放東北，日軍聞風而逃。歷史的車輪隨著時間飛轉，這些中國的「蘇聯紅軍」背影漸行漸遠，目前全國健在的只剩下不到10人，我們今天走進其中一位老兵，現年90歲的張正恩，那段鮮為人知的往事，隨著這位有著「蘇聯紅軍」身份的老兵的敘述，再次浮現於公眾的視野。

一、危急關頭 東北抗聯挺進蘇聯

圖為張正恩

張正恩的家在遼寧省鞍山市鐵東區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內，老人家的面積不大，牆壁上掛滿了與活著的戰友們的合影，以及俄羅斯一些國家領導人接見他們的照片。在張正恩的家裡，有一套他自己保存了幾十年軍裝，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各類勳章。這是張正恩的「寶貝」，兒子誰都不讓碰。遇到記者採訪，都是自己親自打開，穿起來。對於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在蘇聯戰鬥和生活的日子，精細到每個人每個時間段做了什麼事情，所有的情節都像幻燈片一樣，印刻在了張正恩的腦海里。1942年5月，張正恩以一個放牛娃的身份加入了東北抗日聯軍，他的名字與東北抗聯緊緊地聯繫到了一起。

張正恩家裡的牆上掛滿了戰友的照

1931年「9·18」以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聯隊伍奮起抗日，派往東北的兵力最多時達3萬多人。後因日軍的圍剿包圍，東北抗日聯軍損失慘重，楊靖宇也光榮犧牲。1940年3月19日，抗聯領導人周保中、李兆麟等來到蘇聯，協商決定東北抗聯主力退入蘇聯境內，繼續對日作戰。18歲的張正恩作為東北抗聯的戰士，跟隨部隊前往蘇聯。張正恩回憶，1943年冬，東北抗聯保存不住實力了，11個陸軍1000多人從烏蘇里江上步行到達的蘇聯。到達蘇聯後，東北抗聯分為南北兩個野營，在野外進行駐紮。當時張正恩在北野營，給當時的團長李明順當警衛員，部隊駐托在蘇聯伯利城東北1公里處，南野營駐托在雙城中間小車站不遠的地方，邊上還有一個地方叫蛤蟆溝，有蘇軍在那駐防。

張正恩到達後，部隊就進行了整編，東北抗聯在蘇聯正式組成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這支部隊也被蘇聯授予「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的番號。東北抗日聯軍千餘名指戰員身著蘇聯軍服佩帶蘇軍軍銜。

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部分軍官合影

二、承載光榮與夢想的蘇聯歲月

1、入鄉隨俗 所有抗聯戰士都有蘇聯名字

張正恩回憶，到達蘇聯後，條件有很大的改善。在東北的時候，東北抗聯沒有後勤支持，吃的穿的什麼都沒有。天冷的時候，就抱著大樹取暖，不少東北抗聯的戰士就那麼活活地凍僵凍死了。到了蘇聯以後，後勤保障跟上去了，衣服蘇聯直接給提供的昵子大衣，每天吃的很充足，大列巴、土豆、大頭菜、楊杮子隨便吃，每周還有幾次改善伙食，經常能吃到豬肉和牛肉。

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成立以後，蘇聯紅軍開始對這批特殊的朋友進行了一系列的培訓，每天培訓包括政治課、語言、軍事訓練等等，這支來自中國的軍隊面貌發生了迅速的改變。張正恩那那時也有了一個蘇聯的名字「米薩」，而所有的東北抗聯的戰士為了方便與蘇聯紅軍交流，也都有了一個蘇聯的名字。在平時的生活和軍事訓練中，張正恩與他們的戰友們，時不時地會冒出一兩句俄語來。現在雖然年至九旬，但張正恩仍然能以標準的腔調進行俄語的交流。

2、結識戰友 金日成曾經也是蘇聯紅軍一員

張正恩在蘇聯時，也結識了後來的朝鮮導人金日成。金日成在當時的南野營，擔任第一營營長。因為張正恩是首長的警衛員，經常和首長在一起。首長總會帶著他去與金日成探討軍事鬥爭的形勢，所以張正恩總能看見金日成。張正恩回憶說：「金日成長得漂亮，朝鮮人打仗也非常團結，經常打漂亮仗。當時金日成的兒子金正日也是在南野營出生的，我還抱過他呢。」

歷史資料顯示 1928年，朝鮮共產黨因為各種原因解散，共產國際要求朝鮮的共產主義者以個人身份加入中國共產黨。因此，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後，金日成加入中國共產黨，投身抗日，並在1932年在吉林安圖縣明月溝創建了安圖縣抗日游擊隊，自己擔任隊長，從此成為東北抗日聯軍中的一員。此後隨著東北抗日鬥爭形勢的艱巨，金日成率領隊伍一起前往蘇聯。

金日成（前排右一）在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的合影

3、魔鬼訓練 迅速成長為特種兵

在蘇聯駐紮期間，張正恩與他的戰友們在蘇聯軍官的教導下，開始了一系列的魔鬼訓練，這讓他們迅速掌握了近現代的最先進的軍事技能。張正恩回憶，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的旅長周保中是中國方面的，副旅長石林石夫是蘇聯方面的。「蘇聯專家經常給我們上政治課，我們都是大老粗，他們也教我們文化。」當年蘇聯教導官對他們說的話，張正恩依然能似在眼前。「你們抗聯的同志，到蘇聯後就可以安心了。我們部隊配合你們，培養你們，讓你們到時候有實力打回中國東北去。」張正恩說，蘇聯的教導官總給他們講現在的國際形勢，說把法西斯打敗了，大家就徹底翻身了，不再受壓迫，不再過牛馬的生活。

蘇聯紅軍教導官與88旅的戰士們在一起

張正恩到蘇聯後不久，就和其他戰友一樣，得到了最尖端的武器，張正恩拿到了一種被稱為「圓盤手提式」衝鋒鎗。同時開始了魔鬼般的軍事訓練，這讓從未接觸過現代戰爭軍事訓練的東北抗聯戰士感覺非常新奇。「我拿的這槍可不得了，撞針是死的，74發子彈，一打起來突突突突……，像下雨似的，子彈一會兒就打完，挺過癮。其他的戰友拿的武器也都挺好，武器裝備讓我們都挺高興。」

張正恩與戰友們在蘇聯接受一系列的軍事訓練，全程均由蘇聯的軍官進行培訓，包括爆破、跳傘、游泳、拼刺刀等等。「以前我們也沒接觸過啊，跳傘最有意思。我們先在山頂上練，每個人在滑道上坐著木凳子從山頂滑到山底，訓練一段時間後，直接把我們放到飛機上。那飛機越飛越高，然後就把飛機門打開，把我們往下推，不到兩分鐘，傘就打開了。挺好玩的。我們每個人都學會了跳傘。」當時，東北抗聯迫切希望打回東北去，所以訓練任務非常繁重，每天都要進行8個小時的室外軍事教育。包括；跳傘、滑雪、旗語、體操、射擊、無線電，掌握迫擊炮，機槍，擲彈筒等重武器的使用。然後又開始了一系列的特種兵訓練。包括特種戰鬥、突擊偵察、警戒、汽車駕駛、摩托車駕駛、偵察照相。有的戰士還被選拔出來進行狙擊手訓練。通過一系列的軍事訓練，張正恩與戰友們感覺到自身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時蘇聯紅軍的軍事素質比我們高很多，他們當時的軍隊在我們眼中就像特種部隊一樣，對我們幫助很大。」張正恩與戰友們每天都像搭在弦上的利箭，隨時準備聽從召喚打回東北去。

三、反攻東北 紅旗88旅「打頭陣」

在蘇聯境內整訓的不到2年的時間，教導旅一邊整訓，一邊從營地陸續派出小部隊返回祖國東北進行敵情偵察和各種游擊活動。對日作戰一直沒有停息。所有對家鄉的思念都化作為日本侵略者的仇恨。1945年5月9日納粹德國投降後，蘇軍開始部署對日作戰。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回國的時間到了，他們摩拳擦掌，焦急而又熱烈地等待著。終於等到回國了，1945年7月，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派出290名指戰員，秘密攜帶電台傘降牡丹江、佳木斯、哈爾濱、長春等重要軍事重地進行偵查，成功地為蘇聯空軍標註出了上百個空襲目標。張正恩在那次偵察情報的過程中榮立了一等功。

偵察情報的立功受獎證書

當時的日軍在東北建立了70至80處大型飛場，由於東北抗聯的戰士對中國東北的地形比較熟悉，偵察這些飛機場位置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完成了。然後蘇聯紅軍好進行先期的轟炸，摧毀日軍的空中力量。結果張正恩偵察到了日軍的一個大型飛機場，第二天蘇聯派出轟炸機，把這些飛機場全部炸毀。很快，日軍在東北的飛機場一個個地被張正恩的戰友們偵察發現，均進行了摧毀。

日軍在東北的飛機場

之後一個月的時間內，1945年8月8日，蘇聯對日宣戰，88旅隨軍殺回東北， 88旅派出的先遣隊員為部隊的順利進軍做出了突出貢獻，蘇聯空軍在他們的幫助下，準確轟炸了日軍幾乎所有的軍事目標，日本關東軍經營十幾年的東北防線頃刻瓦解。這幾百名先遣隊員，絕大多數在偵查任務中犧牲，生還者寥寥無幾。而張正恩卻幸運的活了下來。等到了回歸祖國的那一刻。

四、駁斥謠言 蘇聯紅軍紀律嚴明

1945年8月9日，蘇聯紅軍百萬雄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在中國東北的中蘇邊界突入，對日本發動全線總攻擊。至8月24日占領大連後，東北完全解放。在整個遠東戰役中蘇聯軍隊擊斃日軍共83737人，俘敵59.4萬人，繳獲大炮和迫擊炮4300門，坦克686輛，飛機861架以及許多輕武器。其中不少均是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的功勞。

蘇聯紅軍進軍東北

目前有一些觀點認為蘇聯並不是想真正幫助東北抗聯，是因為有一定的政治圖謀。也有一種說法，說蘇聯紅軍進入東北時乾了不少壞事兒。作為事件的親歷者，張正恩對於這種觀點給予了駁斥。「這純粹是造謠，胡說八道。蘇聯紅軍支持我們武器、服裝、培訓我們，並沒有對我們做出其他的要求。我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張正恩說，他們也知道，他們是東北抗聯的中國正規軍部隊，早晚有一天會回國的。他們也幫助蘇聯紅軍打了一些外圍的戰爭，但這都是反法西斯的一部分。

而對於蘇聯紅軍的紀律，張正恩也給予了肯定。張正恩說：「說蘇聯紅軍在東北幹壞事兒，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兒，這純粹是造謠，現在這人都怎麼了。我可以和你講，這些壞事肯定不是蘇聯紅軍乾的。」張正恩說，蘇聯紅軍和中國軍隊一樣，紀律非常嚴格，如果幹了壞事，那肯定第一時間就會被槍斃。「我們和他們一起打過來的，我還不知道他們什麼樣。」

蘇聯紅軍進軍東北受中國百姓歡迎

五、日本投降 88旅退出歷史舞台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東北抗日聯軍部隊利用與蘇軍配合作戰的有利條件，迅速占領了長春、哈爾濱、瀋陽、吉林、佳木斯等70餘座大中城市和縣鎮，並在蘇軍配合下，發動群眾，摧毀敵偽勢力，擴建部隊，維護社會秩序，保衛抗戰勝利成果，接應八路軍、1945年11月3日，中共中央決定，將東北抗聯與挺進東北的八路軍、新四軍合併，改編為東北人民自治軍。1946年1月，又改稱為東北民主聯軍。1946年3月，第88獨立旅最終撤銷了番號，抗聯的戰士編入各支野戰部隊中。蘇聯遠東紅旗軍88獨立旅與東北抗聯一起，結束了歷史使命。張正恩與戰友們也各奔東西，投入到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中去，在蘇聯學到的這些軍事技能讓他們屢立奇功。後張正恩在戰鬥中負傷，最終在鞍山石化局系統離休。

六、獎章無數 俄總統曾親自頒發

至今，俄羅斯每逢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紀念時間節點，中國政府和俄羅斯都會給張正恩頒發獎章。1995年，俄羅斯政府給張正恩發放了一枚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暨蘇聯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的勳章，全國一共發放了18枚，與張正恩同時獲得勳章的，是朱德的女兒朱敏。2010年，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5周年，俄羅斯在中國大連專門舉行了大型的紀念活動，張正恩受邀參加，由時任俄羅斯總統的梅德韋傑夫親自為張正恩佩戴蘇聯衛國戰爭勝利紀念勳章，而與他同時獲得勳章的全國只有10多人，其中包括了毛澤東的女兒李敏。

張正恩獲得的獎章

梅德韋傑夫親自會見張正恩等老戰士

在張正恩的家裡，保存了蘇聯衛國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55周年、60周年和65周年頒發給他的紀念章。都是時任俄羅斯總統親筆簽名的紀念勳章。他視若珍寶。時不時地就拿出來擦拭。「這這輩子就留下這麼多東西了，我希望我的孩子們能夠珍惜他們。」張正恩經常會把這些獎章擦得嶄亮，掛在自己的軍裝上。張正恩說，這些獎章就是他的人生。

俄羅斯頒發給張正恩的各類獎章的證明材料

結語：

每次我國和俄羅斯舉行專門的紀念活動，都會邀請張正恩這些具有東北抗聯和蘇聯紅軍雙重身份的老兵參加。每年的聚會，總會有些老兵的身影消失不見。張正恩這兩年走不動了，他經常會看著家裡照片牆上老戰友的照片發獃，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總能不經意間念出他們的名字。他也經常會抬起右手，向這些老戰友行以軍禮。歷史的長河奔流，但記憶絕不會隨著河流遠去。總有些故事會被我們所銘記。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步兵獨立特別旅，歷史不會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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