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在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對列強說「不」

月晴| 2017-04-07| 檢舉

這個人在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對列強說「不」

核心提示:民國外交史上,不可不談的外交家就是顧維鈞。巴黎和會上的精彩表現,以及充滿愛國情懷的拒簽協議,讓中國和國家外交界都刮目相待,巴黎和會這次拒簽可以說是中國近百年來第一次向列強說不,也否定了列強內定的中日關於山東問題的和約,為中國日後在華盛頓會議上收回山東權益留下了法理依據。

鳳凰衛視3月28日《鳳凰大視野》,以下為文字實錄:

解說:弱國無外交,烏雲籠罩之下的近代中國,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諳熟歐美法系,擅長以夷制夷,他們有人簽下不平等條約,被釘上賣國賊的恥辱柱,他們有人收回法外租界,成為抗衡列強的愛國英雄。他們處在歷史的夾縫之中,未曾逃出時代與命運的桎梏,他們就是近代中國第一批職業外交家。《鳳凰大視野》民國外交戰為您講述民國外交家的風雲往事。

姜楠: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鳳凰大視野》。學者唐德剛曾經說過,中國自有外交以來,出現過兩個半外交家,李鴻章和周恩來各算一個,而這半個則是顧維鈞,前兩位的影響力自不必說,而在民國外交史上,顧維鈞的名聲之大恐怕無人能出其右。顧維鈞的名氣與著名的巴黎和會是分不開的,在這次和會上,顧維鈞的一次演講讓他一舉成名,而且一躍成為國際外交界的新星。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樣一次改變他命運的會議,顧維鈞差一點就錯過了,這是怎樣一回事呢?

愛妻病逝 顧維鈞忍痛準備巴黎和會

解說: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席捲全球,中國駐美公使館也未能逃過這次瘟疫的侵襲,三秘夫人,二秘之子,相繼感染並不幸去世。而駐美公使顧維鈞的夫人唐梅也開始出現感冒發燒的症狀。

楊紅林([民國第一外交家顧維鈞]作者):當時正好是美國政府邀請顧維鈞參加兩個活動,那麼顧維鈞分身乏術啊,他只能自己去一個,然後讓他的夫人去另外一個地方,結果就是在這次參加活動的過程當中染上了這個感冒,當時全球死了有兩千萬人。

解說:僅僅在兩天之後唐梅便不治身亡。

楊紅林:唐梅她是一個受過良好的教育的,西方教育的那麼一個豪門千金嘛,所以是他的一個賢內助嘛,兩個人的關係也是相處得很好的。

馬長林(上海市檔案館研究員):當時他兩個孩子,小的孩子才幾個月,所以這個家庭重大變故他有一點幾乎束手無策。

解說:可是就在妻子去世後不久,顧維鈞突然收到國內的急電,任命他為巴黎和會中國政府全權代表。

馮瑋(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這個時候顧維鈞因為心情鬱悶,非常悲痛,曾經想謝絕這個任命。

解說:然而放眼當時的中國外交界,對巴黎和會沒有誰比顧維鈞更有發言權,自他擔任駐美公使後,便開始為中國參加戰後和會做充分的案頭工作,不僅如此,顧維鈞還向北洋政府提出了一個導向性戰略。

馬建標(復旦大學歷史系副教授):顧維鈞提出一個導向性的一個戰略,說在巴黎和會上我們中國要能夠獲得最大性的優勢,或者獲得這個支持,必須獲得美國的支持,要跟美國人走在一起。換言之,一定要抱緊美國的大腿,這就提出一個聯美戰略。

解說:早在一戰期間,英、法、意等國為了本國利益,相繼與日本簽訂了密約。這樣一來,巴黎和會上的英、法、美、意四巨頭,日本在1917年初就已經搞定了三個,因此美國是唯一有可能支持中國的巨頭。

石源華([民國外交家]叢書主編復旦大學教授):他在大使館裡面成立了一個小組,研究什麼呢,研究戰後中國怎麼樣利用戰爭來爭取自己的利息,山東問題有小組,組織了一批人在那裡研究,就說戰爭結束以後中國應該怎麼辦,所以大使館的報告一篇一篇的送到北京政府,所以在北京政府眼裡面,對和會最關注最有發言權的就是顧維鈞了,因為其他人沒有像他這樣做系統的準備了。

楊紅林:那麼在國家的利益面前呢,他就毅然壓制了這種心裡的悲痛吧,家庭的這種困難他都先暫時放在一邊,然後不遠千里去歐洲、去巴黎參加這次和會,奔赴巴黎之前顧維鈞還專程到白宮拜見了美國總統威爾遜,威爾遜也向顧維鈞許諾在巴黎和會上一定會支持和幫助中國。

馬長林:他跟威爾遜確實也是非同一般的關係,因為原來威爾遜他是學者出身,顧維鈞他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哥倫比亞大學,學生裡邊他還是出類拔尖的,所以參加過威爾遜是作為普林斯頓大學校長的家宴,參加家宴的時候也跟威爾遜深談過政治學,大家對政治交換過看法,所以威爾遜對他印象非常深。

解說:而且顧維鈞1915年被任命為駐美公使時,更是威爾遜婚禮的座上賓。

馬長林:外交文件還沒到,他人已經到了,外交文件沒到相當於沒交國書,這樣的話呢,他在正式官場上,他是不具備這種參加正式外交活動的身份資格的,因為你的程序還沒有,但是威爾遜正舉行自己的婚禮,他就向顧維鈞發出了邀請,所以外界對他刮目相看,知道他跟威爾遜的關係非同一般。

代表團內部爭鬥未平 又遭日本搶占先機

解說:有了美國做後盾,不管是北京政府還是顧維鈞自己都認為巴黎之行將為中國開啟一個新局面。然而抵達巴黎之後,一切都變了。

姜楠:巴黎和會的組織者將參加和會的一戰戰勝國分為三個等級,第一等級的國家可以派出五名代表參加,二等的國家可以派出三名代表,而一些新成立新獨立的國家則只有兩個代表的名額,當時的中國政府對巴黎和會信心滿滿,自認為也可以同美英法意日等大國一樣是一等國家,因而派出了一支由五名外交官組成的豪華陣容參會,然而等到代表團抵達巴黎之後才發現中國竟然被劃分為最末一等,這甚至讓代表團一度面臨解散的危機。

解說:當時中國政府派出的五位代表分別為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陸征祥,南方革命政府代表王正廷,駐英國公使施肇基,駐美國公使顧維鈞,駐比利時公使魏宸組,如今五個名額突然變成了兩個,誰將代表中國出席巴黎和會。

馬建標:陸征祥是外交部總長團長,當然沒有人去挑戰他,那還要在剩下四個人中選一個,因為王正廷覺得應該是我,因為中國這個時候分南北兩方,陸征祥代表北方,我當然代表南方,王正廷認為我應該排第二。

石源華:而且陸征祥已經答應了王正廷做這個第二代表,結果北京政府呢,就是對這個代表團排名的批覆呢,又把這個改了,把陸征祥的改了,北京政府考慮也是有道理的,北京政府認為陸征祥的身體是一塌糊塗,怕他到了巴黎又住到醫院裡面去,等於是南方政府的王正廷當家,所以顧維鈞是第二代表,王正廷是第三代表,顧維鈞和王正廷就始終在會議裡面鬧。

解說: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召開內部會議時,有一次顧維鈞提前到場,他發現長桌中留給陸征祥的位置旁居然又多出了一把椅子,王正廷進場後,心安理得地坐在團長的位置上。

石建國([民國外交家]叢書作者):他(王正廷)應該說是性格上比較強勢的一個人,他說陸征祥主持這個會議,後來他就說既然你是北方的,我是南方的,我們兩個人應該共同坐在這裡,你是代表團的團長也不行,我們兩個是平行的,我們兩個擺在這個桌子上主持這個會議。在主持中間他就把你一步一步推走,他可以做這種事情。

解說:代表團內部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又出現了。

楊紅林:在1月27號的時候在中午,因為下午有一次會議,在中午的時候,一向對中國代表團是比較同情的美國代表就給中國代表團打電話,就說下午要討論一個方案,這個方案就是說日本人已經提出,要把山東的權益從德國人手中轉給他們。

挺身而出據理力爭 精彩演講享譽巴黎

馮瑋:這對中國代表又是一個晴天霹靂,他們沒想到,中國的權益居然日本人首先提出要求。

解說:從接到通知到上台發言只有不到三個小時,於是中方代表向大會申請將發言時間推遲到第二天上午,然而究竟讓誰去擔當這一重任,又成了代表團面臨的一個難題。

楊紅林:都知道這是一個很棘手的事情,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馬建標:所以在這個時候你就可以看出代表團幾位成員在危難時刻他們的一個表現,陸征祥我們知道他身體不好,各種原因,他是產生一種畏難各種各樣的情緒,王正廷這時候也不願意去打頭陣,當槍使,弄不好國內人民會罵你,顧維鈞後來說他說我來去講,顧維鈞就去了。

楊紅林:因為就是顧維鈞,他對山東問題已經研究很長時間了,我們剛才已經說過了,在美國他當駐美公使的時候他就開始研究這個山東問題了,所以說他是有準備的。

解說:最終代表團決定由王正廷和顧維鈞出席,上台發言的任務則交給了顧維鈞。1919年1月28日上午,顧維鈞身著外交禮服出席了由五大國代表組成的十人會議,這次會議只有一個議題,戰敗國德國在中國山東的權益將如何分配。

楊紅林:因為當時顧維鈞他在大學裡面的時候,他是中國留學生的一個非常有名的一個領袖,他口才也非常好,在哥倫比亞大學經常是學校的辯論隊的主要成員。

馬建標:顧維鈞不是從條約文本上辯駁,他是從情理上。

解說:身為哥倫比亞大學國際法學博士,顧維鈞依據法理論辯,發言環環相扣,有理有力。

楊紅林:他首先回顧了一下山東是如何被德國人占據的,他就說了這段歷史,然後他就說山東是如何又被日本人占領的,他就說了一戰期間日本人不顧國際慣例悍然出兵山東,然後他就說中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做出了什麼樣的貢獻,他特別提到說我們中國現在在一戰的戰場上,向歐洲派遣了十多萬勞工,這些勞工相當一部分都是來自於山東。

馬建標:講得都是振振有辭,擲地有聲,然後講的現場又富有感染力,催人淚下。

電影《1919》片斷:我想請大家再看一張在法國戰場上犧牲的華工墓地照片,他們大多來自中國的山東省,他們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贏得這場戰爭,換回自己家園的和平和安寧。

馬長林:包括威爾遜,英國總統(首相),在他的發言以後都來跟他握手,表示肯定。

馬建標:日本的牧野伸顯被冷在一邊了,整個從情感上道義上完全站在了顧維鈞的那一邊。

解說:傍晚當地報紙刊印出顧維鈞在和會上的精彩發言,並且特彆強調中國代表的聲明受到除日本以外各大國代表的一致讚揚。

楊紅林:首先顧維鈞在國際外交界的知名度驟然提高,中國還有這麼優秀的外交人才呢,再一個西方國家它也了解了中國政府的立場,了解了中國人民對於山東的權益不會輕易放棄的,也了解了日本人為了獲得山東的權益它曾經有過哪些陰謀,哪些很無恥的一些舉動,所以呢,都很同情中國的立場。

解說:這一消息很快傳遍世界,中國代表團收到了來自國內各界的賀電,顧維鈞大受鼓舞,但是作為一名職業外交家他明白,聲明受到稱讚是一回事,問題能否解決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姜楠:這一次演講結束之後,顧維鈞成了巴黎街頭的紅人,有一天有位朋友突然到訪,這位朋友一見到顧維鈞就對他連說恭喜恭喜,這讓顧維鈞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喜從何來,朋友說當然是恭喜你即將與交通總長曹汝霖的千金喜結連理啊,顧維鈞大吃一驚,他說自己根本不認識曹汝霖的女兒,甚至連他有幾位千金都不清楚,怎麼會有結親一說呢,這突如其來的謠言讓顧維鈞再度感受到來自自己人的壓力。

解說:這一年5月英國出版的《字林西報》發表文章稱,顧維鈞已決定和曹汝霖之女成婚,還百般揶揄,說他這是為了和親日派搞好關係,看到這份報道顧維鈞即刻就去找王正廷。

馬建標:我說王正廷造顧維鈞的謠,不是我講,是顧維鈞這樣認為的,因為顧維鈞後來在國內《申報》上也要發澄清,他說王正廷造他的謠言。

解說:相比較這些謠言的中傷,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面臨的困境更讓顧維鈞心焦。

楊紅林:當時日本它以威脅退出國聯作為一個交涉的籌碼,所以英國、法國、美國這些國家它又沒有辦法,因為它又顧及,因為當時國聯剛剛成立,如果日本作為一個很強大的東方國家如果退出的話,那這個國聯它這個代表性就很差了。

石源華:而且日本說你英國、俄羅斯、法國,我們1917年都簽過條約的,你們都承諾這個東西了,你現在要改判給中國,這個日本不幹。

解說:顧維鈞明白作為巴黎和會主導的美國,威爾遜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4月22日中國代表團在焦急等待中接到了美國總統威爾遜的通知,日本將獲有膠州租借地和中德條約所規定的全部權利,然後再由日本把租借地歸還中國,但歸還之後仍享有部分經濟權利,包括膠濟鐵路在內,這就是最高會議所同意的方案內容。威爾遜還補充說中方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接受現在的這個方案,要麼就執行之前中日之間所簽訂的不平等條約。

馬建標:威爾遜害怕日本要要挾退出來,他就在山東問題上要妥協,威爾遜同意將山東問題由日本繼承。

楊紅林:那麼這樣一來中國代表團就陷入一種非常無助的這麼一種局面,但是那個時候中央政府北京政府也傾向於接受這一決定。

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對列強說「不」

解說:顧維鈞開始利用自己的關係不間斷會見威爾遜總統的機要秘書,自己相熟的美國代表等人,極力希望能促成決定的改變。

楊紅林:比如說我們能不能保留一個聲明,說我們是在什麼情況下籤的這個字,那麼被主辦方拒絕了,他們又轉而說我們能不能做一個備註,備忘錄,就是說我們雖然現在簽字了,能不能以後我們再跟日本人再交涉,但是又被拒絕了。

完顏紹元([民國外交家]叢書作者):保留簽字不行,我在條約上面約後附加一條行不行,不行,也不行。

解說:此時顧維鈞已有拒簽的想法,與此同時輿論壓力逐日倍增,國內爆發了五四運動。而在巴黎,中國留學生更是義憤填膺,甚至包圍了陸征祥養病的醫院。

楊紅林:陸征祥聽到外面非常吵鬧,就派他的秘書,就是代表團的秘書叫岳昭燏,就下樓去看看怎麼回事,這個留學生一看從樓上下來代表團的人了,馬上就一哄而上,就把他圍住,責問他你們為什麼要準備簽字,為什麼要出賣國權,其中這個鄭毓秀女士就從花園裡折了一根樹枝,從玫瑰樹上折了一根樹枝,裝在口袋裡,讓人以為是一把手槍,她就把這個樹枝揣在口袋,就對準這個岳昭燏,就說你們敢要簽字,我們就對你絕不輕饒,岳昭燏嚇得膽戰心驚,趕緊跑到這個樓上跟這個陸征祥彙報。正好這天呢,顧維鈞也來向陸征祥彙報這個談判的進展。

解說:顧維鈞一面安慰岳昭燏,一面和他一起來到院中抗議的留學生們面前。

楊紅林:顧維鈞當時在留學生中的口碑是非常好的,他們都知道顧維鈞是一個致力於維護國權的這麼一個青年外交官,那麼顧維鈞就跟他們解釋說我們不會輕易地簽這個字的,我們一定會以民族利益為重,留學生這才散去。

解說:在巴黎和會閉幕前五天,大會突然向中國代表團索要出席閉幕式會議的兩名代表的印章,顧維鈞堅決拒絕,請陸征祥再度電呈北京,說明這種情勢之下只有拒簽一條路可走。

馬長林:代表團五個人當中最後同意拒簽的就是陸征祥跟顧維鈞,顧維鈞他態度是最堅決。

解說:但就在巴黎和會閉幕前的最後一刻,顧維鈞也沒有放棄保留中國權益的努力,他設法約見和會秘書長,提出中國在簽約前要發表一個口頭聲明,但也被拒絕。

完顏紹元:他是期望通過外交上面的折中來挽回利權,這一點上是非常盡職的,功課是做足的。

楊紅林:本身就沒有話語權,你在外交上再不努力,那這個國家就更沒有希望了,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就盡力地在外交界做出他自己的這種努力。

解說:最終中國代表團用拒絕到場簽字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抗議。在回憶錄中,顧維鈞這樣描述當時的心情,「我覺得一切都是那樣暗淡,那天色那樹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這一天必將被視為一個悲慘的日子,留存於中國歷史上。」

馮瑋:不管顧維鈞如何努力都沒有結果,畢竟大廈將傾,靠你顧維鈞一個人根本就是扶不起來的。

楊紅林:儘管他們個人做出這個舉動,也算是給國人一個交代,是吧,也算是對西方列強說不,但是呢,中國依然是個弱國,中國喪失了很多權利,依然無法收回。所以他在回憶錄中他就說在簽字的當天,6月28號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著汽車在巴黎的街頭就這樣溜達,這個時候他心情就說很複雜,很複雜,他就覺得,他總覺得國家還是短期之內看不到希望。

姜楠:巴黎和會這次拒簽可以說是中國近百年來第一次向列強說不,也否定了列強內定的中日關於山東問題的和約,為中國日後在華盛頓會議上收回山東權益留下了法理依據。人們常說,弱國無外交,但是顧維鈞說其實很多情況下越是弱國,就越需要外交,因而他盡力在外交界做出自己的努力,通過談判來為國家挽回一些權益,爭得一些權利。學者稱他是中國近代史上兩個半外交家中的半個,不過對於沒有決策權的一名執行者而言,顧維鈞才是一名真正的外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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