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遼瀋戰役之後的華北危局,無論是渡海南下還是西歸綏遠,對那時的傅作義來說都不是最壞的選擇。然而,這位素以「果斷」著稱的國軍將領這次卻猶豫了。他既懾於東北國民黨軍被殲的厄運,又幻想自己那支戰鬥力頗強的部隊能在美援武器支撐下再堅持一段時間,同時還想對蔣介石有個交待。於是,便有了那個看似靈便卻實則讓他陷入了困局的「長蛇陣」。
第一軍情作者:張岩松
「長蛇陣」為一種常用的作戰隊形。(遊戲截圖)
《孫子·九地》子曰:「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
作為古代軍隊常用的一種作戰隊形,「長蛇陣」最大的特點就是「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這一優點,加之《孫子兵法》所起到的「廣告效應」,使得「長蛇陣」遂為兵家所常用。在兩千多年的戰爭實踐當中,人們對它的使用早已超出了普通作戰隊形的範疇。
在國民黨軍隊中,傅作義以「能攻善守」而著稱。
到了1948年末,以「能攻善守」著稱的國民黨將領傅作義也擺出了一個長蛇陣:他將幾十萬大軍部署在一條近千華里的戰線里,東起唐山西至張家口。他以為,此舉即便不能擋住解放軍東北、華北兩大主力的合擊,也可以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候「三十六計、走為上」,或西奔綏遠,或南下華中。
表面上看,傅作義這個布勢攻守兼備,但現實卻和他開了個無情的玩笑。
雜牌將領坐上了華北「剿總」司令寶座
1947年12月初,國民黨軍統帥部決定撤銷北平行轅,及張垣(張家口)、保定兩個「綏靖」公署,成立華北「剿匪」總司令部,山西,河北,熱河,察哈爾,綏遠,北平,天津五省兩市軍隊統歸華北剿總節制指揮。此舉也算是因應日趨不利的「剿共」戰局,上下對此倒也心安理得,惟有原張垣「綏署」主任傅作義出任華北「剿總」司令一職泛起了小小的漣漪。畢竟,在門派林立的國民黨軍隊中,一位雜牌出身的將領能出任如此要職,確實出乎大家的意料。
傅作義出任華北"剿總"司令其實並不意外。
細細想來,傅作義被重用也並不意外。畢竟,此公「戰績」在那擺著。
雖然傅作義在抗戰期間頗有「親共」之嫌,但當全面內戰爆發後,他在「剿共」戰場上的表現還是相當「搶眼」的。1946年9月,賀龍、聶榮臻兩部合力圍攻大同。當這座晉北重鎮危如累卵之際,傅作義置其安危於不顧,突然揮師指向集寧。由於此地得失不僅能威脅到圍攻大同部隊之側背,更關係到晉察冀軍區首府張家口之安危,這就使得解放軍不能不做出分兵回救。這樣一來,大同守軍所受到的壓力也就大大減輕了而先失一招的解放軍雖也做出了「圍城打援」的應變部署,但集寧城還是被傅軍奪去了。這邊集寧一失,那邊大同也就失去了繼續圍攻的意義。
傅作義「圍魏救趙」,攻占集寧、解圍大同。
傅作義用「圍魏救趙」之計解圍大同之後,並不滿足於眼前勝利,決心繼續「有所作為」。他一方面寫公開信「羞辱」毛澤東、朱德,一方面積極尋找機會,欲給解放軍以新的重擊。很快,戰機又出現了!由於晉察冀軍區部隊判斷失誤,致使傅軍得以搶在其他國民黨軍之前率先攻入張家口。也正是因為傅作義的這個勝利,促使蔣介石在大喜之餘決心立即召開「國民代表大會」。
或許,正是基於這些 「驕人戰績」,使得在許多國民黨軍將領普遍對戰爭前途喪失信心的1948年,傅作義仍然認為自己「有辦法」。據時任「國防部」第三廳廳長郭汝瑰後來回憶:遼瀋戰役爆發後,郭奉命由瀋陽返回南京,途徑北平時,傅作義主動求見並對他講,「唯有積極進攻共軍,不斷殲滅其有生力量,方能維持華北局勢。否則,採取收拾,局勢一成被動,終將不可收拾」。
我軍截獲的「蔣軍擬突襲石家莊」電文。
傅作義的「積極進攻」還真不是「一拍腦袋」的產物。這個時候,遼瀋戰役正在激烈進行之中,華東地區也是戰雲密布;而在華北,徐向前指揮的華北第一兵團還在山西做圍攻太原的準備,楊成武的第三兵團又已遠赴綏遠,解放軍在冀中的兵力空虛。此時,如能組織一支快速部隊,直搗中共中央所在地——石家莊以西的西柏坡,起碼可以吸引徐向前所部東移,緩解太原方面國民黨軍所承受的壓力。為此,傅作義委託郭汝瑰向蔣介石轉達自己的作戰設想:如果南京給華北增加四、五個軍的兵力,他可以率領這支機動兵團在空軍的配合下突向石家莊,或許會收到扭轉戰局之實效。
向西?還是向南? 傅作義的兩難選擇
不過,這個計劃看起來很有誘惑力,但執行起來卻有不小的困難。共產黨控制的冀中空虛確實不假,但國民黨控制的北平、天津也不太平。由於國民黨軍在各個戰場頻遭敗績,兵力使用上早已捉襟見肘,不可能再拼湊出四、五個軍去支援華北作戰!再者,東北戰局初見分曉,又怎能置林彪的百萬大軍於不顧,去打一場勝負未卜的「斬首戰」?猶豫之間,這個戰機消逝了。
蔣介石與傅作義商討華北戰局。
既然突襲西柏坡不成,那就該認真考慮華北國民黨軍的命運了。對此,南京統帥部與傅作義反覆磋商,並分別提出了各自的作戰構想。二者的共同點在於,均贊同在「最後時刻」放棄一部分防線,以便收縮兵力。區別在於究竟該守哪些要點以及那幾十萬軍隊撤往何處?
按南京方面的意思,傅作義有兩個選擇,最好「放棄華北」乘林彪大軍尚未入關、渤海尚未封凍之前,依海運至青島登陸以配合徐州方面作戰或加強長江防線;也可集中兵力於天津、唐山之間,構築一個以塘沽海口為核心的60華里弧形灘頭陣地,以便在必要時將部隊沿海路南撤。為了解除傅作義的疑慮,蔣介石還特意將其召至南京,許諾讓其擔任東南軍政長官一職並提醒之「欲接受美援裝備,必須領有港口,以海上為後方」。傅作義對於「東南軍政長官」這個頭銜並不感興趣,卻很關心自己率軍南下之後,部隊會不會被人兼并。有槍才是草頭王,雜牌出身的傅作義深知,軍隊和地盤才是最重要的。不過,蔣介石所提的「占海口、接美援」也確有誘惑力。一番思考之後,傅作義信誓旦旦地宣稱,「堅守華北是全局,退守東南是偏安」,表示要堅守平津,危急時刻還退回綏遠去「打游擊」。
傅作義將幾十萬人馬擺成一個「長蛇陣」。
為此,傅作義將所部4個兵團,12個軍約55萬人,部署在聯接北寧線與平綏線的長達千里的鐵路線上,成一字長蛇之勢,以津沽、北平、張家口為設防要點,構築碉堡群和城防工事。而在具體兵力使用上,傅作義將中央軍的3個兵團8個軍共25個師擺在北平至唐山段的北寧鐵路沿線,而將自己嫡系軍隊1個兵團4個軍共17個師(旅)置於北平以西直至張家口的平綏線上,以確保後路暢通。
在傅作義看來,這也算是兩全其美了。既然不去南方,那蔣介石對「堅守華北」也不便反對。尤其是將中央軍部署東線,以合蔣"拱衛海口"之心意,而用綏遠軍隊去看護回家的通道。如此,情況有利,則可憑藉從海口運來的美援武器堅守華北,與共產黨周旋,否則,就率本部人馬返回綏遠老家。當然,所有這些設想的前提是:林彪的部隊不會在三個月內入關!偏偏這個前提不存在。
傅作義沒有想到,他的「長蛇陣」其實是條死蛇。
針對傅作義的戰役布勢,毛澤東有針對性地提出了「圍而不打」「先西後東」的作戰方針。當傅作義為戰還是走而糾結時,毛澤東電示林彪率部隱蔽入關,以求穩住對手。而當部隊行蹤為敵偵知後,迅速下令分割包圍敵軍於新保安、北平、天津和塘沽等地,令其進退不得。而當戰鬥打響之後,最先動手的又是新保安、天津這兩個地方。就這樣,解放軍那「揪首、夾尾、斬腰」之戰術令傅作義的「長蛇陣」變成了一條死蛇。
眼見西逃既難,南下又不得其路,擺在傅作義面前的便只有「和平改編」這一條路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解放軍29小時攻占天津
為將者「行兵布陣歷來顯見性格」!傅作義在1948年底所擺下的那個「長蛇陣」則將其猶豫、觀望的心態暴露無遺。
傅版「長蛇陣」最大的問題是,既不能戰,又不能走。
面對遼瀋戰役之後的華北危局,無論是渡海南下還是西歸綏遠,對那時的傅作義來說都不是最壞的選擇。然而,這位素以「果斷」著稱的將領這次卻猶豫了。他既懾於東北國民黨軍被殲的厄運,又幻想自己那支戰鬥力頗強的部隊能在美援武器支撐下再堅持一段時間,同時還想對蔣介石有個交待。於是,便有了那個看似靈便的「長蛇陣」。但他罔顧了一個基本事實:這五六十萬軍隊被擺在如此漫長的防線上,困守於幾個彼此孤立的要點之中,既不能戰,又不能走,完全一副被動挨打的架勢。
傅作義「長蛇陣」之所以變成死蛇,近因是判斷失誤,他估計林彪在打完遼瀋戰役之後,怎麼也得休整幾個月才能入關。這樣,他可以從容布防。遠因則是其目標游移不定,沒處理好打和走的問題。這裡,不得不說一下傅作義的同僚,那個華中「剿總「司令白崇禧。半年之後,當白反觀的,剛一發現林彪有渡江南下的跡象,立即下令部隊後撤,一退就是近千里,毫不拖泥帶水,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保廣西老家。當然,這也有兩個人的性格問題。畢竟,白崇禧反蔣反了幾十年,可以不給蔣介石留面子,而傅剛剛被破格提拔,對蔣心存感激。但大軍作戰,又豈是一個面子問題?!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解放軍只用29小時便攻占了天津,全殲守軍13萬餘人。傅作義嫡系將領、天津警備司令部中將司令官陳長捷被俘。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傅作義部接受解放軍改編。新中國成立後,傅作義出任水利部長等職,1974年病逝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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