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救一棵千年古柏他改道修路,27年後古柏報恩救下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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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清朝,乾隆三十四年冬至,乾隆帝親往天壇祭天。

為顯虔誠,帝自齋宮起駕至圜丘壇一路步行,行至祈谷壇時,因寒風凜冽加上年歲已高,頗覺吃力。乾隆帝當時年逾六十,有感自己已是花甲之年,當即下旨:

著工部營繕司,於祈谷壇南磚門外,丹陛橋西側另開一座門,名喚花甲門,以後祭祀,便經由此門直上圜丘壇。

年輕的工部主事王適安受命督辦此事,一日,王適安前往天壇勘察,見工部眾工匠正要將祈谷壇旁,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古柏鋸斷,忙上前詢問。

眾工匠道:「工部所繪圖紙上標明,此樹正好擋在將要開闢的花甲門之前,不得已只能將其鋸斷。」

王適安抬頭看那古柏枝繁葉茂,不由得心生惋惜,柏樹生長緩慢,這樣粗壯的大樹只怕樹齡已達千年之上。當即阻止工匠鋸樹,他回到工部細細研參圖紙後,親手重繪,將花甲門及甬道位置整體向南移動一丈,剛好將古柏位置讓出。

花甲門建成之日,王適安前來驗查,經過古柏旁邊,忽然間,滿樹枝葉無風自擺。

1.王家女

轉眼二十七年過去,此時正是乾隆六十一年,乾隆帝讓位於十五子顒琰,新帝正月初一登基,是為嘉慶帝,內務府為慶賀新帝登基,挑選秀女。

此番選秀女重在精而不在多,一要朝廷重臣家中適齡之女,二要品貌雙全,德才兼備。內務府層層篩選,終於在百名上報女子中選出八位出身名門的佳人。

嘉慶帝當即下旨:因八位佳人都是朝庭重臣之女,特許不必提前入宮,即日起在家中研習宮中禮儀,二月初二,由父兄親自送入紫禁城神武門候選。

選中的佳人當場受封,落選的佳人由父兄即刻領回,因並未入宮便可自行聘嫁,以示恩寵。

所選秀女,個個出身名門父親官位皆在三品之上,但其中有一名秀女例外,她父親只是從六品工部主事,此種身份原不在選秀之列,卻因為此女生得一副傾城之貌且書畫雙絕,自幼佳名遠揚,是以,嘉慶帝欽點,特例入選。

此女名喚王思思,正是王適安最小的女兒。

自從聖旨一下,眾秀女與家中上下都歡喜無限,各個府中張燈結彩,爭先恐後四處採辦名貴胭脂水粉,珠翠綾羅,都指望一月之後女兒得入君王之眼,連帶著舉家富貴。

此事落在誰家都是極為榮耀的大喜之事,可偏偏落在王思思身上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原來王夫人當年得知有孕之時,恰逢王適安大辦四十壽辰之際,她遣下人於酒席宴間報喜。事有湊巧,眾賓客正在道賀之時,忽然一名姓陸的賓客家人也趕來稟報,說主母剛剛產下一個公子。

慶壽之時遇見這麼個雙喜臨門的好彩頭,王適安喜得眉飛色舞。他與陸生原本就是至交好友,兩人當下一拍即合,王夫人若生男,兩家便結為乾親,若生女,日後便是兒女親家,在場賓客同為見證。

賓客聞言齊齊稱好,當日賓主盡歡而散。

懷胎十月,王適安妻子果然生下一個粉團兒般玉雪可愛的女兒來,陸生聞訊大喜,採辦了諸多貴重賀禮親自下定。王適安與夫人自是欣然同意,兩家從此如同親戚般走動。

陸家的公子名喚陸文笙,自小生得眉清目秀聰慧沉穩,王適安看在眼裡,心中是一百個得意,經常將他接到府里與女兒玩耍。

到得陸文笙十歲左右,其父調任外省,王適安索性將陸文笙留在自己身邊,與女兒思思一同教養。

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一個臨風玉樹翩翩風采,一個美若嬌花楚楚動人,兼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喜好相投秉性相合,世上難尋的般配,人人見了都說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王適安更是老懷大慰,對陸文笙關懷備至,視如己出,花重金請名師教導。眼看陸文笙已是出口成章,下筆如同錦繡,王適安已經安排他參加明年的春闈,只待其金榜題名之時便為兩人完婚。

誰知恰在此時,一道聖旨從天而降,王家上下如墜冰窟。

轉眼三日,別的秀女家門前車水馬龍,天天賓客盈門,只有王適安府中閉門謝客悄無聲息。

王思思得了消息之後便自絕了飲食,閉門不出整日啼哭不止,陸文笙日夜守在繡樓之下呆呆望窗而坐。

王適安眼看每日下人將三餐端上繡樓,轉天又原樣兒未動地端下,急得手足無措。

他明白,女兒才貌強過其餘佳人數倍,萬萬沒有落選之理,但女兒與陸文笙自小心心相印,難捨難離,他有心讓兩個孩子偷偷遠走,又懼怕君命難違,抗旨不遵乃是滅門的大罪。

有心勸女兒認命,但眼看著一雙小兒女悽惶的樣子,無論如何這個「勸」字也說不出口,左右為難,心中痛惜,急得在書房中長吁短嘆老淚縱橫。

正在此時,忽然有門房匆匆來報,說門外有個陌生少年手拿拜帖,自稱乃是王適安故人之子,有要事要拜見面談。

王適安正逢家變,哪有心情見客,當即令下人婉拒。誰知下人跑出去片刻又跑回來道:「門口少年說,有辦法可令王小姐開口吃飯。」

王適安聞言大驚,女兒絕食之事他甚為小心,深怕走漏消息,內務府會問個有負聖恩的罪名,是以嚴加勒令家中下人不可向外人提及,怎麼這門外的少年竟能知道。

這一驚,仿佛是被人掀開天靈蓋倒了碗冰水下去,他定定神,擦擦額上冷汗,命門房將少年請到書房中相見。

功夫不大,只見門房領著個二十歲左右的陌生少年走了進來。

2.料峭生

王適安抬眼看去,只見那少年生得面如朗月劍眉星目,相貌極為俊美。他連忙起身相迎,正待開口詢問其來歷。美少年忽然搶步上前在王適安面前雙膝跪倒,口稱替老母謝恩公救命之恩,說罷重重叩首。

少年動作敏捷轉眼叩完,王適安愣怔之下,竟受了那少年三個響頭。

王適安面露窘態,又驚又奇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我竟不記得曾救過何人的性命,你怕是認錯了人吧。」

少年起身微笑道:「在下名叫料峭生,恩公乃是忠厚長者,與人恩惠之事自是不會長記心中,我與家母卻不敢有一刻相忘,多年來家母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恩公。」

「但恩公一直事事如意,福祿壽財件件不缺,家母不便做那些畫蛇添足之事,直至三日前聖上下旨,小姐入選秀女……」

料峭生說到此處突然頓住,王適安心中一驚,隨即醒悟,揮手將正在書房中伺候的家人遣走,屋中就剩下他與料峭生二人。

他朗聲道:「恕老朽年邁,實在憶不起救助過何人,還有公子卻是如何知道老朽家事?現在屋中就剩你我二人,公子到底來意如何,不妨對老朽直言吧。」

料峭生面帶莫測高深的笑容,「晚輩今日前來確實唐突,難怪恩公生疑,但事出緊急,家母知道恩公難以自脫尷尬之境,特命晚輩前來為恩公解除憂困。」

王適安疑惑地望著他道:「那你如何解除?」

料峭生道:「晚輩不才,自幼修習異術,現有一計能令小姐全身而退,恩公與小姐且放寬心,一月之後神武門前,聖上必定對小姐視而不見。這一月之中,恩公只消大門緊閉,無論聽見什麼奇事,都置若罔聞便可。」

王適安聽得更是心驚,此人不止是知情而且是盡知內情,這樣的人不問清楚根底來歷,那還了得!正在思忖間,那料峭生已經深施一禮,轉身快步出門而去。

王適安急命家人將其追回,家人跑出去半晌,又氣喘吁吁地回來道:「老爺,那位公子腳步忒快,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王適安愣怔地坐回椅中,細細回想這自稱料峭生的少年,言行舉止毫無惡意,眉眼相貌也不是奸佞之徒,但是說話間這樣吞吞吐吐畢竟令人猜疑,今日之事到底是福是禍,怎麼處置才好呢。

正在愣怔間,忽然抬眼看見女兒自繡樓緩步而出,呼叫使女傳飯,王適安大喜連忙上前詢問,王思思一臉惆悵道:「也不知道怎麼,剛才忽然間聽見一個少年在我耳邊安慰,隨後只覺心中安寧豁然開朗。」

王適安不禁駭然,這才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異人。他隨即將料峭生來訪時的言語,一一說給王思思與陸文笙聽,二人也是又驚又奇,百思不解。

接下來不出一日,正如料峭生所言,京城中真的出了件奇事。

3.醜女阿蓬

京城中有個菱角胡同乃是個著名的風月場所,胡同長約三里,裡面蓋得全是清一色精緻的花樓。

這條街有個不成文的行規,每年正月十五各個花樓都閉門謝客,所有的妓女都鮮服靚妝在胡同盡頭處的浣花樓大戲台上獻唱獻舞,任由前來的客人點評。

第一名魁首可得花紅百兩,若是這一天有客人看中了哪個妓女要贖,按規矩老鴇不可強留,還要如同真正嫁女一樣準備些許嫁妝,風風光光送出門去,自然這多出來的挑費是會算在買家身上的。

多有達官顯貴,在此日前來浣花樓挑選侍妾,是以每到此時,各個花樓的姑娘都極盡所能顯露本事,希望藉此脫身泥潭。

菱角胡同里有個討飯的孤女名喚阿蓬,原本孤女留在煙花地,便如同綿羊進了虎狼窩,不可能不深陷淤泥的。但此女在這條花街一待便是五年,沒有一個老鴇龜公打過她的主意,只因她生得面黃肌瘦粗皮蓬髮醜陋不堪,人人見之側目皺眉,如避瘟疫一般。

她也自知相貌惹人討厭,於是每日都在各個花樓里爭著做些倒垃圾刷馬桶的骯髒活計,天氣好時便拿著塊抹布每個花樓的大門都擦一遍。

長此以往,那些老鴇龜公不但不會驅趕她,還將些客人吃剩下的殘羹剩飯給她,天冷時她便睡在浣花樓的柴房中。

正月十五,菱角胡同的姑娘們在浣花樓戲台上魚貫登場,或彈唱或歌舞,將平日裡不曾拿出的本事,此時使了個十足十,在場的客人看得如醉如痴,叫好聲呼哨聲不絕於耳。

阿蓬拿著塊抹布一邊擦著戲台的腳柱一邊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旁邊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姑娘,你想不想做今日的魁首。」阿蓬微微愣怔,抬頭看去,是一個身穿褐色長衫身背七星箱的俊美少年。

若換了另一個人落在這般的處境聽見這樣的話,一定是惱羞成怒,但是阿蓬的性子憨直率真,不氣反笑,她平日故意將頭髮披散遮住醜陋,此時童心大起,竟忽然間將頭髮整個掀起露出一張摳目嘬腮的黃瘦臉龐來道:「魁首?可惜老天爺給我的皮相太不幫襯了。」

她原以為那少年必定是驚叫一聲轉身而逃,沒料想那美少年審視她片刻之後悠悠地道:「姑娘只說想,還是不想。」

正月十五雪打燈,臨近黃昏之時天上果然飄起零星雪花,然而前來的客人遊興不減,依然興味盎然地圍在浣花樓下觀看。

天色漸暗,浣花樓四周正在懸起數十盞氣死風燈,花樓的姑娘們趁著掛燈的時間稍作休息,緩緩升起的花燈將空無一人的戲台照得如同白晝。

忽然,一個身材嬌小身穿一身月白衣裙的女子面帶嬌羞地款步走上台來。

眾人有些詫異地凝神望去,只見此女頭上精精緻致地盤了個不知名的鬢,那鬢形狀奇怪如同伸展的樹枝,上面並無一點釵環裝飾,女子的臉略顯瘦削,眉目清淡妝容雅致,雖不似其他姑娘那般姿容艷麗,卻另有一番清新脫俗之態。

眾人正在評頭論足之際,忽然間發現,那女子的鬢上陡然萌出十數朵金黃色的臘梅花苞,台下眾人一片驚呼之聲,女子聽見聲音有些慌亂地轉了個圈,再抬頭間,頭上花苞已經徐徐綻放。

淡淡幽香自女子鬢間轉瞬便四散開來,台下眾人聞到香氣,只覺中人慾醉,心中一派旖旎,再看那台上的女子竟是說不出的可親可愛。

一時間,台下叫好聲迭起,花魁之聲不絕於耳,花樓中其他姑娘與老鴇們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不多時,已經有幾位客人派下人,四處詢問台上女子是哪間花樓的姑娘,也有耐不住性子的客人已經開始高一聲低一聲地叫道,「在下願為姑娘贖身。」「在下也願意為姑娘贖身。」

台上女子看著吵嚷的人群,面露恬定地向著眾人緩緩襝衽高聲道:「我並非青樓女子,是平日裡在菱角街做灑掃的阿蓬,仍是完璧之身,不可做人侍妾,若有哪位客人看中小女子,不必贖金,但得是三媒六證大禮迎娶的正妻。」

一言既出四下皆驚,所有的老鴇龜公聽完都連連跌足悔青了腸子,恨自己竟放著這麼個寶貨,在自己眼前走來走去五年都不覺察。

是夜,阿蓬既得了魁首之名又領了百兩花紅,還在求婚的客人中為自己挑了個家境殷實忠厚老實的單身客商。浣花樓的老鴇做了個順水人情將戲台權充花堂讓一對新人拜堂。

之後眾人追著問她是如何能忽然改變樣貌,阿蓬對眾人坦言,自己的妝容和頭鬢都是一個叫做料峭生的少年為自己所做。

眾皆譁然,一夜之間料峭生之名傳遍京城。

4.盤龍鬢

在眾秀女中有一位是通政使蔡庸之女,自聖旨降下,蔡通政就將府中所有西席聚在一起,整日研究神武門選秀之時女兒如何能在眾秀女之中脫穎而出。如何的步態神情,如何的服飾妝容,眾西席搜腸刮肚,才情謀智無所不用其極。

其中一名西席名喚言無聞,恰在正月十五於菱角街親眼目睹,醜女阿蓬如何奪得花魁,他在蔡通政面前將整個過程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蔡通政聞言大喜,當即派出十數名家丁在京城中四處搜尋料峭生的蹤跡。

幾日後,果真有一名家丁在大甜水井附近的一個酒館中尋到了料峭生,並將其請進了通政使府中。

蔡通政當夜大擺筵席款待料峭生,令言無聞作陪,因事關重大蔡通政並未對料峭生明言,只是在席間,試探般問詢盤頭與服飾的要領。那料峭生只顧大杯飲酒大口吃菜,對提問置若罔聞,顧左右而言他。蔡通政不禁氣結,席間頻頻露出質疑的神情。

言無聞見主人家如此,心知他對料峭生有疑,當即提議道,不如令其為蔡小姐上妝盤鬢試看,一來讓料峭生露露本事,以示自己所言非虛,二來顯得自己心思縝密,一心為主。

料峭生聽此提議,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上一次妝紋銀千兩,盤一次鬢珍珠十秤,不可還價。」神情極為倨傲。

此言一出蔡通政與言無聞都是一驚。那蔡通政官居三品,人人對能與他結交可望不可及,出門聽到的皆是阿諛奉承之聲。眼見這個市井平民不但漫天要價而且對自己毫無敬意,不由得心中惱怒,但為了女兒與自己的前程只得強忍怒火。

他城府頗深,此時依舊滿臉堆歡地道:「若先生真能將小女裝扮得令人過目不忘,但憑先生所說絕無還價之理。」

料峭生點點頭當即與蔡通政約定次日一早前來為小姐盤鬢上妝,之後告辭而去。蔡通政望著料峭生的背影對言無聞冷冷地道:「紋銀千兩,珍珠十秤,這狷狂的小子,生了一副短命之相,我看他是有錢沒命花。」

言無聞會意,湊過去低聲道:「明日看他,若是真有本事,便讓他活到小姐入選那日,若沒有,叫他來得去不得。」

蔡通政冷笑:「無論如何,明日他是難出此門了,若是當真有你所說的那般神奇手段,難道還能把這樣的人放出去給其他的秀女出力?」

言無聞恍然,連連點頭稱是。

次日,料峭生果然如約而至,蔡家小姐早已候在花廳,蔡通政屏退下人,只留了言無聞一人在旁。花廳八仙桌上滿滿當當地擺好了千兩紋銀與十秤拇指甲大的珍珠,料峭生勘點了之後,便將蔡小姐的頭髮打散用篦子細細梳理好,隨後將所帶的七星箱打開。

蔡通政與言無聞屏息凝神看去,只見箱分七層抽屜,他先抽出第一層屜,內中滿是纏捆好的金絲,也不知什麼材料製成。料峭生將一根金絲插入蔡小姐鬢髮中,金絲便消失不見,隨後蔡小姐的頭髮變得極有彈性,隨他的手擺弄自成形狀。

接著料峭生又打開第二層抽屜,從內中取出一把鮮紅如血的豆子,只見他隨手在蔡小姐盤好的鬢髮中隨意點入,紅豆子也自消失不見。接著料峭生又開第三層抽屜,從內中取出一把銀白粉末,亦是均勻撒在鬢髮中。

蔡通政與言無聞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言無聞忍不住插嘴道:「敢問先生給我家小姐頭上撒的東西?有什麼奇妙之處?」

料峭生頭也不抬淡淡道:「只管看著便是,多問些什麼。」

言無聞頓時語塞,臉上變顏變色卻不好發作,只得在旁邊繼續觀看,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料峭生已經將頭盤好,接著打開剩下的抽屜為蔡小姐上妝。那蔡家小姐不過中人之姿,不知怎的經他的手一番描畫,竟變成了一副上佳的容貌。

即便如此,看在眼裡也只是悅目而已,並無驚鴻之感,尤其那個古怪的鬢髮在蔡小姐頭上晃晃悠悠看著馬上就要墜下來一般。

蔡通政不禁皺眉大失所望,正要開口發難,只聽得料峭生朗聲道:「請小姐起身走幾步試試。」

那蔡小姐依言起身,裊裊娜娜地走了幾步,待走到第三步上,陡然間渾身發出耀眼的光芒,頭上鬢髮緩緩涌動起來,一步一變恰似天上烏雲。蔡通政與言無聞大奇,凝神看去,忽然間,蔡小姐鬢髮一端露出一截金光閃爍栩栩如生的龍尾,那龍尾搖擺幾下重新隱於鬢中,兩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料峭生又道:「小姐請行個禮試試。」蔡小姐依言對著父親深深襝衽,起身之時頭鬢上陡然間鑽出一條金色小龍,小龍在蔡小姐頭鬢上吞雲吐霧盤旋數圈之後,突然化為一根龍頭金釵,龍嘴微張口中吐出一顆耀眼的明珠,與此同時一陣異香自龍嘴而出彌散在整個花廳。

那香氣聞之如同尋常檀香,卻令人心裡頓時對眼前頭盤龍鬢的蔡小姐生出崇敬畏懼,仿佛眼前站著的便是一尊臨凡的活菩薩,恨不得當即跪下頂禮膜拜才好。蔡通政與言無聞正在恍惚之際,料峭生已發現二人神情有異,微微一笑隨手將衣袖一揮,那龍嘴中的異香頓時隨風而散。

片刻後蔡通政與言無聞清醒,回想方才情景,只覺如在夢中一般,難以置信。

蔡通政一時竟喜得手舞足蹈,將平日裡那個肅穆樣子拋了個乾淨,忘形地拉住料峭生的手臂顫聲道:「先生果然是世外的高人,神技通天啊,但此鬢實在太顯異常,有沒有種不太招搖又能驚若飛鴻,光芒萬丈的鬢式。」

料峭生淡淡而笑道:「這款盤龍鬢,乃是我師父為當年為一個征戰沙場的女將所創,有護體與惑敵的功效,自然不適用於尋常場合。盤此鬢只是為了讓大人去疑而已,我自然有很多更為妙不可言的鬢術,這就盤給通政大人看看。」

蔡通政笑道:「那就不必再勞煩先生了,剛剛這盤龍鬢已足顯先生手段,卻不知這髮鬢的功效能維持多久?」料峭生道:「可保一日一夜,之後便與尋常髮髻相同。」

蔡通政點點頭道:「那盡夠辦好我的事情了。」說罷沖言無聞使個眼色,言無聞會意隨即連擊幾掌,忽然間門外湧進十數名家丁,將料峭生團團圍住。

料峭生微露驚慌道:「蔡大人這是何意啊?」

言無聞笑道:「我家主人的小姐乃是聖上欽點的秀女,想必先生也有耳聞,為確保先生神技只為我家小姐一人所用,只能委屈先生在府中小住幾日了。待得下月伺候我家小姐入神武門面過了聖上,先生便可帶著酬勞離開。」

當下,那十幾名家人便欲簇擁著料峭生向門外走去。料峭生此時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是好,只是晚生的老母年邁體衰,行動不便,我不敢在外留宿,所以就不叨擾了。」

眾家丁聽著話鋒不對,當即便要出手擒他,誰知眾人撲過去竟是空的,料峭生連同八仙桌上的銀兩珍珠轉瞬間一起消失不見了,門外卻遙遙傳來他的聲音道:「蔡大人請放心,小姐入宮之前,我自會再來,屆時準備好謝儀就是了。」

蔡通政與言無聞見狀大驚失色,待讓家丁追出去,早已人影全無。

5.顯形

自從料峭生在眾人面前消失之後,蔡通政驚得神魂不安,倒是言無聞神情平靜,他篤定地對蔡通政道:「東主少安毋躁,料峭生能憑空消失身形,必定是異類無疑,我聽說潭柘寺的捨生池水有照出精怪影子的功效,那料峭生在花廳待了足足一個時辰,何不派人前去取回池中水灑在花廳,看看他本相到底是什麼。」

蔡通政當即派數名家丁,連夜駕著一輛裝有四個大水桶的車,前往京城西的潭柘寺取水。次日中午,家丁滿載而歸,蔡通政立刻讓人將一桶水抬到花廳,言無聞親自持瓢從門口灑起。說也奇怪,在門口剛灑了幾瓢水後,一行清晰的動物腳印便顯現出來。

蔡通政與言無聞皺眉細細觀看,竟是一串犬的足印,兩人不由倒吸口冷氣。

言無聞見有了功效,更為奮力地在花廳中潑灑起來,只見這犬的足印大多盤桓在當日蔡小姐所坐的椅子周圍。言無聞仗著水多索性連花廳四周的牆上也潑灑起來,少頃,果然在牆上映出了一個清晰的人立著的小犬身影。

那小犬約兩尺來長,頭微側,左手持一把梳子模樣的物件,右手似乎在空中抓著什麼。蔡通政一見大驚失色:「這還了得,快找道士來。」

言無聞微做沉吟將蔡通政拉在一邊道:「東主,我看這犬精性子倒也平和,他乃是求財而來,不會隨意傷人,小姐之事還要靠這犬精出力。況且此事若是張揚開來,聖上勢必怪罪,屆時不但小姐秀女的資格難保,恐怕於東主的烏紗也有妨害。」

蔡通政急道:「那你說如何是好。」

言無聞面露得色道:「其實在下也看了些易經八卦之類的古書,對這些精怪異術略懂一二。料峭生曾說有年邁老母在堂需日日歸家,那麼,其巢穴必定在左近,不若我先在附近暗中查找到他的老巢,他老母行動不便,我們將其捉回。」

「那料峭生這般孝順,我們挾制住他老母不怕他不聽命於您,屆時別說小姐有了長久的幫手,就是您讓他做上幾件不為人知的事情,又有何難。」

蔡通政聽完展眉而笑道:「言先生智謀過人,有你在本官身邊實在是本官的福氣。」

轉天,那言無聞帶著幾個家丁趕著那裝有捨生池水木桶的馬車,自蔡府門前一路潑灑,但幾天下來,除了方圓幾里內的狗都被他們潑成落水狗之外,竟一無所獲。蔡通政眼看入宮日子越來越近,心中焦急,整日地催促言無聞。

言無聞無奈,只得日夜查看古書,終於又自書中找到一個專門克制犬精的法子,乃是用米壽老人的鬍鬚加上十年的老鴉巢一起燒成灰潑灑在犬精身上,可令其當場顯形且全身僵硬。

蔡通政大喜連忙遣家僕四處尋找材料,待老人須與老鴉巢找到之時離秀女進宮還剩兩日。言無聞當下按著書上記載,將這兩樣焚化成灰裝在小布袋中隨身攜帶,單等料峭生前來。

6.本相

內務府所定的秀女入宮日期乃是二月二龍抬頭之日。二月初一直至深夜,料峭生才在蔡府花園中現身。蔡通政與言無聞一見喜不自勝,連忙將謝儀取出,又把蔡小姐從繡樓上喚下來,請料峭生為其盤鬢上妝。

料峭生這次為蔡小姐盤的是個狀如牡丹的髮式,看著毫無神奇之處,但只要看上片刻時間,便覺得猶如身入百花園中,而眼前的蔡小姐恰如一朵最為艷麗奪目的牡丹。料峭生盤好鬢後,又將一把粉末灑在小姐頭上笑道:「有國色者怎能沒有天香。」立時蔡小姐身上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料峭生道:「這鬢名喚國色天香,定能令小姐在眾秀女中脫穎而出。」他正在說話間,全沒提防身後的言無聞已經從懷中拿出裝有灰燼的布袋,兜頭向他撒去,轉眼間灰燼已經灑滿了料峭生的全身。

言無聞與蔡通政一見得手都是大喜,兩人拉著蔡小姐後退幾步,凝神看著料峭生的變化。

誰知那料峭生只是被灰嗆得咳嗽了幾聲,之後毫髮無損,他淡淡地望著目瞪口呆的言無聞與蔡通政道:「做什麼開這樣的玩笑,弄污我一身衣裳。」

言無聞愕然無語,蔡通政訕訕而立,蔡小姐抖如篩糠。料峭生忽然朗聲大笑道,從從容容取了謝儀飄然而去。

再說王適安。眼見進宮日子臨近,一家人急得猶如熱鍋螞蟻一般。到得二月二日三更,離進宮還有三個時辰,王思思眼見再無指望已經立意要尋自盡。恰在此時門房進來通報,說之前那個名喚料峭生的少年在門外求見。

王思思與陸文笙聽完也顧不得避諱不避諱,一起迎了出來,料峭生抬頭望見王思思慌忙施禮道:「幸虧在下謹慎,以小姐這樣的傾城絕色,單單用幻術遮掩實在是難事。」轉身看了看陸文笙又是連連點頭,對著王適安道:「恩公果然好眼力,陸公子資質絕佳,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他隨即將自己這一月之中,如何在菱角街揚名,如何引得各個秀女家人前來邀請,如何陸續在其餘七位秀女身上借盤鬢施展幻術……三人聽得瞠目結舌。

隨後料峭生重新打開七星箱,要為王思思盤鬢上妝,王適安疑惑道:「公子若是已經在其他秀女身上施法,那就不必在小女身上再費功夫了吧。」

料峭生道:「我給小姐盤的鬢與其他人不同,名喚雲隱鬢,可令人視若無睹。這樣便萬無一失,恩公方可放心令小姐前去。」

少頃上妝完畢,料峭生又從七星箱中取出一個大包裹放在案桌上道:「恩公切記,我這幻術只有一晝夜的功效,須提防聖上屆時醒悟變生肘腋,是以,自神武門歸來之後,你即刻辭官遠走,這是一月來我自各位秀女家賺的謝儀,權作恩公遷居之資,其中珍珠乃是我預祝小姐與陸公子大婚的賀禮。」說罷轉身告辭。

那陸文笙此時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疑上前攔阻道:「在下平白受您如此大恩,請留個姓名再走,以容後報。」

料峭生淡淡而笑道:「說了,恐令幾位心中不安。」

三人眼看著料峭生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解開包裹察看只見內中有一木箱,打開后里面滿滿都是拇指甲大的珍珠,珍珠上放著一疊銀票,竟在萬兩之上。三人又驚又喜,只覺得如在夢中一般。

天亮之後,王適安與陸文笙戰戰兢兢地護送王思思入紫禁城神武門。那王思思一進神武門,周身忽然纏繞起不為人察覺的雲霧之氣,在眾位光彩奪目的秀女之中毫不起眼,當日,嘉慶帝自八位秀女中選中了四位,王思思果然落選。

王適安大喜過望聽從料峭生之言,回家之後告病辭官遠走南方,在江蘇縣境內置辦了一處精緻秀美的大宅院。

陸文笙念及王適安與王思思的情誼,自此發奮讀書,次年春闈果然高中探花。嘉慶帝聞其已有婚約,當殿御賜宮花美酒,給三月假期,令其回家成婚。

新婚之日,酒席宴間,料峭生忽然不請自來,陸文笙與王思思一見不由得百感交集,一起拜謝料峭生的成全大恩。

那料峭生將一對新人一一摻起,轉身對王適安道:「如今恩人大難已消,之後的日子再無波折,晚輩的救母之恩已報,以後不會再來叨擾了。」

陸文笙見他又要離開,上前拉住料峭生的衣袖急道:「恩人今日務必把身份來歷說明了,我一個堂堂男兒萬萬不能受這種無名之恩。」

料峭生面露難色低頭望見桌上御賜的兩朵宮花,笑道:「這兩朵宮花我權作留念,陸公子他日若再見宮花,便知我的真身。」說完伸手取了宮花而去。

尾聲

轉眼數月過去又是冬至,嘉慶帝依舊例前往天壇祭天,陸文笙成婚之後再無顧忌,便帶著妻子岳父搬回京城上任,此次也在隨行官員之列。一行人出了齋宮行至花甲門前,陸文笙偶一側目,赫然發現花甲門旁的一棵參天古柏上生有一碩大的樹瘤,那樹瘤狀如兩尺來長的小犬,惟妙惟肖鬼斧神工,犬的嘴上還叼著紅彤彤的物件。

陸文笙湊近一看不禁大駭,原來正是料峭生取走的那兩朵宮花。他憶起料峭生前言,心中恍然不敢聲張,只偷偷對著樹瘤深施一禮,便隨著祭天的官員隊伍繼續前行。

待回家之後,陸文笙將在天壇所見告訴妻子與岳父,王適安憶及舊事大悟道:「怪不得他說我對他有救母大恩,原來他竟是那棵古柏上所生樹瘤幻化而來。」隨即對女兒女婿講述自己當年,如何將花甲門挪改位置,使得門前古柏得以保全。王思思與陸文笙聽完均是連連感嘆聲聲稱奇。

王適安隨後若有所思地捻須微笑道:「如此說來,這料峭生之名還是先帝御賜的,當年花甲門建成的第一年,冬至那夜颳了整夜大風。次日,先帝祭天經過花甲門旁,見這棵古柏一夜之間竟結出滿樹的冰掛,根根樹枝晶瑩剔透,在陽光下耀眼奪目。先帝一見,龍心大悅,道:料峭寒風生玉樹,花甲門前朝聖尊。」(原標題:料峭生 作者:昱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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