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個故事:
有一天,詩人賈島來到了京城長安,在街上邊閒逛著邊隨口吟成了一首詩,其中有兩句為:「鳥宿池中樹,僧推月下門。」
詩人賈島覺得詩中「推」字用的不夠恰當,於是把「推」字改為「敲」字。但是,一時間又不知道這兩個字用哪個字好。
後來,韓愈看到了,非常生氣地對賈島說:「你騎驢子怎麼低著頭,也不朝前面看看?」
詩人賈島慌忙之中,向韓愈賠禮道歉,並將他剛才所得詩句,因斟酌「推」「敲」二字,專心思考,不及迴避的情形講了一遍。
韓愈聽完之後,住轉怒為喜,沉思片刻後說「敲字好啊!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敲門聲更加顯得夜的寂靜。」
於是,詩人賈島連連拜謝,把詩句定為「僧敲月下門」。
以上故事所說的,其實就是作詩的基本功之「鍊字「。「鍊字「到底有何好處? 作近體詩時該如何「鍊字「?下面,給大家分享一葦一葦老師關於「鍊字「的知識。內容恐怕有些許長,愛寫詩的您,可以先收藏再慢慢看,也歡迎愛寫詩的您發表個人的看法,玻璃心的小編承受不住噴哈。
詩要出色,必須要有好句子;句子要好,則必須得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字眼」。從諸多合用的字中挑出這個「字眼」的過程,便是「鍊字」。古人詩中說「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就是寫鍊字的之難,很形象吧。
鍊字對於詩家來說是相當的重要,不鍊字,情不切、意不深,句子不出彩,情懷不動人——那你的詩就是缺乏藝術感染力。縱然平仄、對偶都沒問題,也頂多算是「無過」,難出佳作。相反,如果能得妙字,往往能因字成句、再因句成章,我認識不少詩友便是這麼寫詩的。雖然我並不贊同這種成詩之法,但不可否認,煉過的句子比沒煉過的,就是不一樣。
鍊字,就是要擺脫平庸作品,出精出奇出佳作!
不論五言或者七言,每句煉一字可矣,最多一句中的字眼也不能超過兩個,再多就滿句都是「眼」了。通常對於某一句,下筆之時要特別用心的琢磨出一個關鍵字,這個字放在哪裡很重要(這個話題咱們是五言和七言混在一起講,五言為主)。字眼一般來說都是實詞,如果是唯一字眼的話往往是個動詞或者形容詞(活用作動詞),如果有兩個字眼的話,第二個可能是名詞,但總歸是實詞作字眼的多,不然不亮。
五言句,字眼通常可以放在第二字、第三字或者第五字,咱們逐個說來。
五言煉第二字: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孟浩然《臨洞庭上張丞相》
句中「蒸」「撼」二字,動感十足,形象逼真,氣象壯闊。此聯在岳陽樓相關五言中排名第二,很有氣魄。
水落魚龍夜,山空鳥鼠秋——杜甫《秦州雜詩二十首》
句中「落」「空」二字既是過程又是結果,山枯水竭的秋景躍然而出。這是寫秋天秦嶺風光的一組詩里的一首。山溪的水位下降了,魚龍都進入了「夜」的黑暗狀態——日子不好過了,魚龍這些都不活躍了,更顯得水淺。。。 深秋季節山里小果子、草籽都越來越少了,小鳥、老鼠什麼的,入了秋都很惶惶的,估計也會往山下跑,就更顯得山空。
這是字面,另外這是安史之亂期間,政局動盪無定 。大家都知道「魚龍混雜」這個詞,「白龍魚服」也聽到過吧,是說無論皇帝還是官員,是魚是龍,水一淺日子都不好過了;鳥鼠還用來比喻那些小人物、低層官員,他們撈些小便宜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倉充鼠鵲喜,草盡狐兔愁」,包拯這詩沒有老杜這個說的深,意思有相通之處。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書懷》
句中「垂」與「涌」不僅生動的描摹出江邊夜色中星與月的狀態,特別是「涌」,月光隨江如涌,氣魄宏大,場面逼人,營造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五言煉第三字(這是最為常見的形式):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李白《送友人》
這裡「橫」「繞」一剛一柔來寫山與水,不僅有動態,更有效果,很耐品。
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崔顥《題潼關樓》
句中「雄」是形容詞作動詞,雄壯守護的意思,「扼」則更加形象的標明了潼關軍事位置的重要性。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杜甫《望岳》
句中「鍾」「割」二字很妙,「鍾」有凝聚之意,但比「凝」要厚重沉穩得多;而「割」字則是近於傳神的形容了泰山雄奇高峻的山勢,南北兩面明暗儼然,如割一般。這個字詩中並不多見,因為不好用。這個「割」字,實在很厲害,這是個很難用的字
落雁浮寒水,飢烏集戍樓——杜甫《晚行口號》
句中「浮」「集」既是動作的表述,亦是動作導致的極具畫面感的效果。
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王維《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
這句很出名,為鍊字經典啦。
我們在創作的時候,可以在這些位置上用力,然後想一想,挑一挑,字,都是有感情在裡面的。
五言煉第五字:這種字眼放在末字,往往前面四個字是一個意群,後面一個字是單崩。
香霧雲鬟濕,清暉玉臂寒——杜甫《閨中望月》
句中「溫」「寒」是形容詞,卻間接的寫出瞭望月之久,情之深。大家可以細品一下。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杜甫《登岳陽樓》
句中「坼(讀chè,分開之意)」「浮」二字,氣勢恢宏,既顯出洞庭之大、湖水之浩,亦寫出當時之世的風雨飄搖(分裂、不安定等等)。老杜這一聯在岳陽樓相關里排第一,他是站在岳陽樓上看洞庭,極寫湖之大,大得足以分開吳地與楚地;大得足以浮得起乾坤,基本是無窮大之意沒法再大了。
老杜生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讓與他同時包括後世的寫詩人難堪的。。。他真是太不厚道了
曉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沈佺期《夜宿七盤嶺》
句中「近」「低」是利用眼睛的錯覺來寫山嶺之高,是鍊字的精闢範例。這首是老沈在發配或者流放徒中經過七盤嶺的時候寫的,全詩不是特別出色,但這句很有名
五言煉第二字和第五字,這屬於雙重衝擊啦,用得好極具藝術感染力。但要注意:最多煉兩字,不要弄得滿句亂使勁!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王維《觀獵》
句中「枯」「疾」「盡」「輕」全是形容詞,煉得準確精妙;而且這裡「枯」與「疾」, 「盡」與「輕」互為表里,因為草枯,所以鷹眼疾;因為雪盡,所以馬蹄輕。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王灣《次北固山下》
鎮江一帶的江面寬闊,江水平穩,江風浩蕩,船隻張帆而行,這裡「平」「正」是形容詞, 「闊」「懸」則同樣起到謂語作用。
溪冷泉聲苦,山空木葉干——高適《使清夷軍入居庸》
此句中「冷」「苦」「空」「干」四字,極寫邊塞自然環境的清冷苦寒,蒼涼之意頓生。
七言句的鍊字與五言字差不多,煉第二字的話,是把後面五個字當一個意群;煉第五字的話,與五言煉第三字相同,前面四字是一個意群;煉第七字則是前面六字系一個意群,第七字為字眼所在。這個咱們也分別舉例吧:
七言煉第二字:
山入白樓沙苑暮,潮生滄海野塘春——元稹《寄樂天兩首》
「入」與「生」字為關鍵動詞,是全句的謂語,壓縮後「山入暮」「潮生春」。
忽驚屋裡琴書冷,復亂檐邊星宿稀——杜甫《見螢火》
句中「驚」「亂」是形容詞作動詞,分別是「吃驚」和「覺得亂」之意。
正憶往時嚴僕射,共迎中使望鄉台——杜甫《諸將五首》
句中「憶」「迎」一昔一今,一實一虛,對比對應,手法很贊。
七言煉第五字:
伐鼓撞鐘驚海上,新妝袨服照江東——杜審言《大酺》
「驚」字寫鐘鼓聲音之響;「照」寫了新衣服花色之亮。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李商隱《無題》
「迷」「托」寫出內心的迷惘與無奈。
一條雪浪吼巫峽,千里火雲燒益州——李商隱《送崔珏往西川》
「吼」「燒」二字多麼形象的寫了大江和彤雲,氣勢磅礴,不可阻擋。
七言煉第七字:
上林苑裡花徒發,細柳營前葉漫新——杜審言《春日京中有懷》
「發」「新」寫春景,生機勃勃。另外此聯中「徒」「漫」二字是副詞,屬於虛詞之列,此二字用得也是妙極,虛詞是可以為句子添情、增色的。
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杜甫《白帝城》
「逸」「存」寫出戰爭的殘酷。老杜此詩慘痛異常,用字很苛緊。
直北關山金鼓振,征西車馬羽書遲——杜甫《秋興八首之四》
「振」「遲」既寫了戰事之重,又寫了戰事之緊。
七言因為句子長一點,所以我們有時候要煉兩個字
七言煉第二字和第五字:
甘受鬼神侵骨髓,常憂岐路處風波——元稹《酬樂天寄生衣》
句中「受」「侵」「憂」「處」四字充分表達了詩者的情感和生存狀態。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杜甫《詠懷古蹟五首》
「去」「連」「留」「向」是一連串的動詞,這串動詞串起了昭君的一生苦淚。
簾向玉峰藏夜雪,砌因藍水長秋苔——溫庭筠《寄清源寺僧》
「向」「藏」「因」「長」寫出清源寺之冷清與幽靜。
七言煉第二字和第七字:
路繞寒山人獨去,月臨秋水雁空驚——盧綸《至德中途中書事寄李僴》
「繞」「臨」是關鍵字,其實「去」與「驚」也很重要,這句其實應該分解成2+5來理解,煉的是第二字和第七字(同五言句的第五字)
舟經故國歲時改,霜落寒江波浪收——蘇軾《渝州寄放王道矩》
「經」「改」「落」「收」,也是一串動詞,寫出寒江秋淺。
雪壓群山晴後白,月臨千里夜深寒——黃庭堅《呈王明復陳季張》
「壓」「白」「臨」「寒」,這是動詞加形容詞的,很精妙。
鍊字大體就是這樣,我們在創作時可以關鍵字上用心,煉出精妙之字,方可得精妙之句。
文章來源: https://www.twgreatdaily.com/cat77/node1205173轉載請註明來源:今天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