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距我們的村子不遠，中間隔著條山崗，我小的時候，整座山崗全都種植著果樹，是豫中有名的林場，人們還會在林場裡看到野兔、獾、刺蝟等野生動物，甚至是狼。

後來，果樹被分批承包出去後，二舅家也責任承包了些蘋果樹，那時候二舅是個小伙子，特別喜歡養狗。養了條母狗，經常林場家裡兩頭跑，後來，這母狗下崽，生出來三隻小狗，也奇怪了，母狗是土狗，但這三隻小狗都是豎著耳朵，跟狼狗似的。

這三個狗崽子，只有一隻活了下來，這只倖存的狗崽，叫的聲音也不是像家狗一樣汪汪地吠，而是嗚嗚的叫。大家就說，這母狗是跟狼交配生的，不是同類畜生，所以成活率不高。

老母狗的責任就像是要這個雜種狗養大似的，等這狗有兩個月，徹底斷奶時，母狗病死了。

即使只有兩個月大，這只雜種狗還是顯示出了祖先狼的野性，除了家裡人，街坊誰摸它，它就咬誰，一連咬傷三個人，二舅就火了，他嘀咕說，還不信治不了它，就把它打了一頓扔進狗籠子裡，三天沒有餵牠。

它被二舅關進籠子後，明顯有些鬱鬱寡歡，每日耷拉著腦袋，瘦得皮包骨頭。

它似乎挺討厭隔壁家養的土狗，而隔壁家的幾隻土狗本來開派對似的正叫得歡，它一吼，狗就沒了動靜。

有次外婆心疼它，把它放出去遛遛，剛出門，就以一抵眾，跟村子裡的幾條大狗乾了一架，個個帶彩，它後腿也被咬掉了兩塊肉。眼看它死性不改，外婆也不敢再放它出去。

就這樣過了半年，這雜種狗長成了大狗，尾巴又粗又長，都快拖到了地上。

二舅又從親戚家逮回了一隻小母狗，剛剛滿月，這狗奶聲奶氣的一叫，把雜種狗逗得在木籠裡團團轉。小母狗不懂事，有天從紙箱裡翻出來，竟然鑽到了雜種狗的籠子裡，二舅一看壞了，非被咬死不可。跑過去一瞅，小母狗正好奇著歪著腦袋瞅著雜種狗，雜種狗也盯著小狗看。二舅後來對我們說，雜種狗眼裡流露出的那種神色，他從來也沒有見過。

雜種狗並沒有獸性大發，而是企圖跟這小母狗交流，二舅把小母狗拽出籠子，雜種狗就在裡面亂竄，小母狗也汪汪直叫，二舅就隨便它們呆在一塊。

真是一物降一物，有了小狗做伴，這雜種狗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又到了夏季，蘋果又將成熟了，二舅就把已經長大的小母狗牽到林場，去看園子。蘋果那個時候畢竟是稀罕貨，不像小麥玉米家家種的有，不留意的話，就有人順手牽羊。

二舅承包的這些果樹，上一年賺了些錢，於是就得罪了人家。人都是這樣，笑人窮，妒人有。有些人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的給你弄點阻力，饒是對他一丁點好處也沒有。

種在死角的四五棵樹，就被某些眼紅的人環剝了，樹皮剝一整圈就死了。二舅一氣之下，就把那條雜種狗也放開，去果樹林看園子。怕它釋放野性，就把母狗拴在樹上，起到牽製作用。

雜種狗有了自由，也不亂竄了，繞著果樹林轉幾圈，就回到母狗的身邊，有些樂不思蜀的樣子，看家護園的本領還是有的，有次還逮著了隔壁村的幾個毛賊。

終於還是遭人報復了，那天我們村有廟會，二舅外婆他們來我家串親戚，回去的晚，二舅喝大了，就忘記把母狗從林場牽回來。外婆晚上做好飯，問二舅，二舅才想起來，趕到林場一看，拴狗的地方，只有一小灘血，心想壞了。吹口哨，召喚雜種狗，它也沒影了。

二舅悻悻地回了家，等到了半夜，聽到院門有撞擊聲，外婆開門，那個雜種狗濕噠噠的回來了，它首先奔到平常那隻母狗睡覺的地方，嗚嗚地哀叫，撲在外婆身上，舌頭舔舔外婆。外婆看到它眼睛都流淚了，就不忍心再關它，給它了些剩飯，雜種狗隻是臥著不動。

第二天，等大家起床的時候，它又不見了。

正納悶呢，對面二姥爺家的小媳婦敲門，說從井裡打出了一條狗，看樣子像是外婆家的。外婆跑去東頭那口吃水井，水井旁邊躺著一條僵直的狗，正是家裡的雜種狗，奇怪它怎麼會掉到井裡去。這時，那個小媳婦瞅瞅井底，她眼尖，說裡面好像還有啥東西，就把洋鐵桶放在轆轤上，降下去，半天，又被她打撈出一張狗皮來。

外婆一看，就嘆息說，「是昨個兒俺家丟的那隻狗。」

狗被剝皮了，還把狗皮扔在村子裡的吃水井裡，肯定不是本村人幹的，大家懷疑是前些天被狗咬的那幾個毛賊做的好事。昨天雜種半夜回家，只是為了簡簡單單跟外婆告個別。

它身上根本沒有外傷，也不會亂吃東西，可以確定是自殺的。

旁邊的小媳婦嘖嘖稱奇，說沒想到平常那麼兇的畜生，也會跟人一樣，想不開跳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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