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裡,撞見最美的風景。
同樣在天氣微涼的九月,90後女孩寶妹揣著相機,前往烏魯木齊。
那是北疆一年中最美的季節,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底下是淡淡的鵝黃色房子,風景如油畫般溫潤。
不做攻略,見機行事,寶妹在遼闊的北疆呆了二十五天。
她從城市走到村莊,再只身前往大山深處的幽靜小鎮,然後發現自己所期待的詩與遠方,不過另一些人的瑣碎日常。
山裡的老爺爺為寶妹摘下一朵花。
「每一個人身上都拖著一個世界,由他所見過、愛過的一切所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來是在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裡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帶著的那個世界去。」
抵達烏魯木齊的那一個星期都是好天氣。
由於跟北京有兩小時的「時差」,白日仿佛被拉得很長,到了夜晚八九點,天色仍亮。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拿著相機在街頭行走,總有時光錯亂的感覺。
小孩踏過工地的塵土。
烏市的城市建設和許多大城市一樣,有拔地而起的高樓,炫目的霓虹燈,地鐵也將開通(我離開兩個月後就開通了)。
不過,我從未在任何一個都市的街頭,看到如此優雅的行人。
女士們總是裹著精緻的頭巾,腳踩低跟皮鞋,哪怕只是為了出門買菜。
一位從超市走出來的老太太。
提著饢的女士,仿佛提著一款時髦的名牌包。
老爺子個個穿著體面的西服和皮鞋,頭戴小帽,三三兩兩坐在長凳上聊天。
一位笑盈盈的老爺爺,他的眼睛有光。
朋友告訴我,時間往前倒十來年,烏魯木齊還沒有現在這麼繁華。
那些漫長的夜晚,人們在空曠的場地上跳舞,在電影院門前約會,到街巷裡吃烤肉,嘴裡哼著歌謠。
即便處於現代化過程中,老人身上還是散發出一種近乎古典的韻味。那些日新月異的新鮮事物就像來自海洋的溫潤氣候,難以到達這座遠離海岸線的城市。
即便套著環衛工作服,裡頭依然是精緻的裙裝。
離開城市,村莊則是另一番模樣。
我去了號稱「中國最美鄉村」的禾木村,那正是禾木村最美的時候,但也是遊人最多的時候。
遊客們五顏六色的衝鋒衣、墨鏡、防曬帽,比金黃的樹葉還要搶眼。
村裡的小木屋都被改造成了客棧,青旅床位最低也要100元/個 —— 這是我在國內睡過最貴的床位。
在禾木村裡,我發現了中國最酷的蘭州拉麵館。
和旅社老闆聊天時,他給指了指遠處的一處山峰,「那就是美麗峰,山上有大概七八戶牧民,他們有專門的床位,給遊客留夜。」
於是我決定避開熙攘的人群。
經過了三個小時的徒步,山上的一切像童話般在我眼前展開 —— 大片大片的金黃,圖瓦人的原木尖頂小木屋、牲口圍欄隨意散落在村子各個角落。
我在院子裡看到一個騎自行車的小朋友,毫不猶豫走近,跟他打了聲招呼。順理成章住進他們家,獨享一間小木屋。
阿扎瑪提在自家盪鞦韆。
男孩叫阿扎瑪提,是房主夫婦的孩子。
房主白天帶著馬匹下山拉客人,他太太在山上經營著青旅一樣的小木屋,給客人提供食宿。
整個山上,就只有七八戶人家。
早上,我和一家三口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飯。阿扎瑪提跑前跑後,給媽媽幫忙。
一直很害羞的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再加一碗?
當然要。我們就這樣熟絡起來。
我的早餐,奶茶要大碗大碗地喝才帶感。
阿扎瑪提第一次告訴我他名字的時候,我沒記住。
後來有人告訴我,Azamat 在哈薩克語裡的意思是:英雄。
阿扎瑪提覺得拍照是件很酷的事情。
他拍自己,拍小夥伴,拍草原上的狗。還問我,「可以給你也拍一張照嗎?」
阿扎瑪提問我:「怎麼一個人跑來這麼遠的地方,你的朋友呢?」
我說:「你就是我的朋友呀。」
他低下頭,有點害羞。
奇妙的是,2019年8月,我的一個朋友也去到禾木村,居然偶遇並認出了阿扎馬提。
時隔一年,男孩長高了,更健壯了。他還記得我,對著手機和我說,「好久不見」。
然後靦腆地鑽進朋友的懷裡,只剩下山頂的風呼嘯吹過。
豬鼻子。
禾木玩得差不多的時候,朋友發來消息說,如果時間寬裕,可以去他伊犁的家住下來,慢慢玩。
他快兩年沒回去了,但家裡的老爺子老太太都在。
於是我坐了快8小時的小巴士,一路顛簸,抵達大山裡的尼勒克蜜蜂小鎮。
老太太和老爺子在家門口合影。
兩人住在山腳,有一間種滿了花果木的大院子。紅艷的小草莓入口即化,枝頭的青蘋果熟透了,一顆一顆往下掉。
小鎮的生活,就是在蘋果樹的結果和凋敗中,在太陽升起又落下的循環中,平穩地前進。
太陽好的時候,我就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讀著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信,從十點到一點,偶爾大聲讀給老太太聽。
院子裡的風塵越吹越大,老太太隨手拿了她的大帽子蓋在我頭上。
坐久了,我帶著困意回屋,床上鋪滿一被子的陽光。
老爺子每天很早就醒來,給院裡的菜澆澆水,看看蜜蜂,下午找朋友們聊天。
他告訴我,他在這裡養蜂產蜜五十年了。
「哇,五、五十年啊?」我一臉驚訝。
「是呀,那時候我才十七歲咧。」
老爺子在院子裡播撒種子。
老爺子的老家在江蘇,17歲就搬進了新疆山里。
我問他會不會想念故鄉,老爺子回答:「是有搬回去過一次,到城市裡。他們天沒亮就起床去上班,在集市裡,為一兩斤的東西討還幾毛幾分的價。」
「在新疆山里,我睡到自然醒,很晚才起來勞作,趕集是好幾公斤地交易,酒大口大口地喝。」
「在江蘇呆了3個月吧,我就又下決心搬回了新疆。」
老爺子坐在客廳沙發上,邊看著電視就睡著了。
不呆在家裡的時候,老爺子喜歡爬山。山不高,半小時就可以走個來回。
他走得快,我在身後跟著,拍照,偶爾搭個話。
如果我落得太遠,老爺子也不做聲,只是停下來等我。
爬山途中,我對山上的幾頭牛產生了興趣,老爺爺便坐在樹下等我。
我和老爺爺的相處,就像兩棵樹,各自筆直,在風聲中相互致意。
他帶我爬山的時候,我就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他在客廳看抗日劇場的時候,我就坐在他身邊靜靜地看;他在院子裡播撒種子的時候,我就靜靜地給他拍照。
不知道為什麼,拍下這些照片時,我總是想起《一個人的朝聖》的主角哈羅德。
在七零八落的瞬間裡,建立生活的儀式感。
相比之下,我和老奶奶則親熱得多。
散步時,她會牽起我的手;聽到我喜歡吃羊肉,她第二天就燉了新鮮的羊肉湯;當鄰居問起身邊的小姑娘是誰的時候,她會開玩笑說,「這是我的女兒啊。」
老太太笑著給我比了個耶。
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是漢族人,儘管住在這座北疆小鎮,他們的日子似乎和我老家村子裡的老人們並無太大差別。
直到他們帶我參加了一場哈薩克族的宴會,小鎮居民們的真實生活,才在我心裡立體起來。
一位美麗的大姐在為派對上的客人準備食物和熱奶茶。
七零八落的皮鞋。
那是位哈薩克族小朋友的生日。按照他們的傳統,要宴請友人,歌舞歡慶。
派對上,哈薩克族朋友個個盛裝出席,見面時熱情地擁抱親吻。
麥克風和音響已架在院子裡,搭配著旋轉的舞燈,像露天的KTV。
老爺子說,「他們可是要唱跳到天亮的!」
我們三個漢人,穿著羽絨服,再用圍巾把脖子裹得嚴實,但還是凍得不行,八點過後就離開了。
就這樣,我在北疆的秋天裡發了一個很長的呆。
直到旅程快結束的時候,我突然好想去看一看雪。
看雪要去百公里外的山,一貫暈車的老太太堅持要陪我去。
她告訴我,之前曾有人這樣陪她去看雪,所以她也要讓我看,讓我開開心心地回去。
於是我們租了車,一路開上山。
我在山上留下的自拍。
在北疆的25天,像風一樣撲過,然後遠去。幸好我還有許多照片。
回到上海的時候,兩位老人會偶爾給我發微信:
寶妹,祝你生好運,我們倆口盼你,再回來我們這玩。我們盼你,孩子。
看到這句話時,我仿佛聞到了老太太枕頭的艾草味,沉涼而穩妥。
仿佛依舊身處清秋的北疆,身處老爺子的院子裡,那擁抱墜落蘋果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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