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 年,波蘭首都華沙,音樂家在街頭進行即興表演。圖 /Magnum
城市總是千篇一律的,不一樣的是人心。
文 / 譚山山
民謠歌手是流浪者,是歌者,是詩人,也是城市的塑造者。
他們吟唱的,是城市的呼吸,是低語,是對異鄉人的憐惜與慰藉。
他們點亮了一個地名,催生了一種慾望,擊中了一種情緒,能輕易和你發生共鳴,也會在你傷口上撒鹽,壓得你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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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之愁、情愛之殤、離別之痛、孤獨之惑,讓城市和民謠一再相通、共鳴,相互成就。
沒有一首歌能一言以蔽之地說清一座城,但你仍會因為一首歌而愛上一座城。
1988 年 8 月 15 日,希臘,吉卜賽樂手演奏當地民謠。圖 /Magnum
城市民謠讓人們獲得了集體認同
一首《成都》的爆紅,讓網友們興致勃勃地玩起了接龍遊戲,那就是列舉那些歌唱本城的代表歌曲(當然最好歌名中嵌入城市名):
北京有汪峰的《北京北京》(郝雲也有一首同名歌)、信樂團的《北京一夜》、好妹妹樂隊的《一個人的北京》;上海有頂樓馬戲團樂隊的《上海童年》;香港有陳冠希的《香港地》;廣州有《石牌橋》;
南京有李志的《你離開了南京,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以及《熱河》《山陰路的夏天》;杭州有李志的《杭州》;鄭州有李志的《關於鄭州的記憶》(逼哥真是歌唱城市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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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有郝雲的《去大理》;麗江有趙雷的《再也不想去麗江》;拉薩有鄭鈞的《回到拉薩》;西安有馬飛的《回西安》;石家莊有萬有青年旅館樂隊的《殺死那個石家莊人》;蘭州有低苦艾樂隊的《蘭州蘭州》;銀川有蘇陽樂隊的《長在銀川》;白銀有張瑋瑋的《白銀飯店》;安陽有痛仰樂隊的《安陽》,等等。
在李志的歌里,南京已經成為符號式的存在。
歌手們(尤其是民謠歌手)喜歡歌唱城市,因為城市就是他們所生存的水土。這個說法來自歌手周雲蓬,他表示,對歌手而言," 過去的水土是你家的河流山川,現在的水土是你居住的城市 "。
" 北京這樣一個城市,這麼堵車,人這麼多,完全可以養出音樂來。人們應該寫自己最熟悉的周圍的生活,我們的大自然就是北京、上海,你在這個大自然里孕育出新的音樂,是最上乘的武功。"
樂評人耳帝評價趙雷的《成都》:" 它聽起來甚至不像新歌,而是像上世紀 80 年代末流行歌的還魂。" 耳帝說,趙雷有 80 年代情結,寫這樣一首歌並非趙雷刻意模仿的結果,但《成都》能引起大範圍的共鳴,在於它所呈現的情感,以及它的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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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謠歌曲里,成都有一種古典和現代交融的氣質。
"《成都》的調子極易引發共鳴,一聽開頭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它能讓人生出一種對市井生活的懷念,你童年住的那個縣城、街邊的美髮店、當地電視台的點歌頻道、MTV 里穿著比基尼在沙灘邊走的女人、夏日晚上遍地的卡拉 OK…… 這些都不專屬於成都,你聽的是《成都》,但觸動你的其實是鄭州、瀋陽、濟南、長沙、保定、綿陽、鞍山 ……"
英國流行音樂研究者、曾擔任水星音樂獎評審團主席的西蒙 · 弗里斯在《邁向民眾音樂美學》一書中認為,音樂具備兩種社會功能:" 提供一種方式,使我們得以處理我們公開的與私密的情感生活之間的關係 "" 形塑公共記憶,組織我們的時間感 "。
他還指出:" 好的音樂是某種東西的原真表現——一個人、一種觀念、一項感覺、一種共享的經驗、一種時代精神。" 還可以加上一樣東西,就是世界觀——李志說過,他的歌表達的是一種世界觀。正是城市民謠所表現的公共記憶和共享經驗,讓人們獲得了集體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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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雲的歌曲《去大理》成為電影《心花路放》的主題曲。
民謠成了當地的 " 城市宣傳曲 "
作家丹 · 布朗被戲稱為 " 旅遊大使 ",因為他每出一部著作,就相當於為書中寫到的城市做了巨大的宣傳,比如《達 · 芬奇密碼》之於巴黎、《天使與魔鬼》之於羅馬和梵蒂岡城、《失落的秘符》之於華盛頓、《地獄》之於佛羅倫斯。
人們希望跟隨書中男主角蘭登教授的腳步,到這些地方來一場主題游。確實有數據顯示,丹 · 布朗的這些暢銷書為當地帶來了大量遊客。
同樣道理,上文所列舉的這些歌唱城市的歌,無形中成了當地的 " 城市宣傳曲 " ——儘管這並不是創作者的初衷。而且,城市民謠對城市形象的提升效應是顯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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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的名著《巴黎聖母院》讓無數人懷揣小說來到這裡。
以成都為例," 成都,一座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 這句城市宣傳語,就沒有趙雷《成都》中的表述來得文藝:"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 /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 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 / 走到玉林路的盡頭 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更難得的是《成都》所帶來的網絡口碑,這可不是刷水軍刷出來的。僅在網易雲音樂的《成都》頁面上,就有 22 萬多條評論,置頂的一條評論,收穫了 31 萬個贊。有聽眾留下這樣的評論:" 當初一首郝雲的《去大理》,讓我義無反顧地背起行囊去了雲南。現在聽到趙雷的《成都》,好吧,我正在訂機票。"
趙雷《成都》使小酒館成為了文藝 " 聖地 "。
所以那些找不出代表 " 城市宣傳曲 " 的城市的居民,不免有失落感。自媒體作者 " 阿富汗姦細 " 在《你的城市,有人歌唱;你的城市,無人歌唱》一文中寫道:" 我有點羨慕那些有人為之歌唱的城市,或者說羨慕那些城市裡的人。感覺哪怕是作為一個群體被書寫下來,也會在那個城市裡留下印記。"
因為野孩子樂隊那首《來到西固城》,讓 " 阿富汗姦細 " 產生想去這個地方的念頭,因為他很好奇,這樣一個在同事(他同事是蘭州人,西固是蘭州的一個遠郊區,相當於一個自成一體的小城)口中平淡無奇的城市,怎麼會有人為它寫出那麼動聽的歌?而他的故鄉揚州,他想來想去,只想到一首《拔根蘆柴花》。
來自大西北的野孩子樂隊。
" 疲憊的日子裡 有太多的問題。"
那麼,到底什麼樣的城市值得歌唱?這個問題需要區分兩種人群:
對於本地人來說,城市再小,只要收納了自己的記憶,就值得謳歌,比如上述《來到西固城》的例子。因此,每座城市都值得歌唱;
對於外地人來說,那些有吸引力的城市、能包容野心與憂傷的城市、讓人有夢的城市,也就是 " 有故事的城市 ",更值得歌唱。嗯,所以北京就是公認的 " 有故事的男同學 "?
但城市民謠畢竟不是體量宏大的小說或電影,它所能承載的,無非是創作者的私人情感、城市記憶片段,而不承擔反映殘酷現實的責任。
從某些視角看去,蘭州似乎與其他城市並無太大分別。
換句話說,這些歌唱城市的民謠,是自帶情感濾鏡的:歌手帶著個人濾鏡去感知城市,聽眾同樣帶著個人濾鏡,再通過歌手的觀察去感知城市,也就是說,他們看到的,是雙重濾鏡下的城市。這當然談不上客觀,很多情況下是一廂情願的。
一位匿名用戶在網易雲音樂的《蘭州蘭州》頁面上留下評論:" 未去過蘭州,未吃過拉麵,但絲毫不影響我對蘭州的嚮往:仿佛午夜那真的羊群迎著刀子,走向肉鋪;仿佛那裡才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仿佛那裡的人隨時可以和人拼刀子 …… 在這個意氣漸消的年代,蘭州是不是最後一個未被攻破的城門?"
有人回復道:"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城市總是千篇一律的,不一樣的是人心。"
城市總是千篇一律。
確實,中國城市的現狀是:城市建設千城一面,一樣的高樓大廈,單看照片根本分不清這是哪座城市;市民為各種問題焦慮——越來越不能承受的高房價、孩子的教育問題(" 清華畢業買不起學區房,教育的意義在哪兒 ")、對單身人士的惡意,等等。
所以,儘管好妹妹樂隊的《一個人的北京》所描述的北漂的苦被認為是一種 " 撒嬌 ",但還是有很多人感同身受:" 你有多久沒有看到 滿天的繁星 / 城市夜晚虛偽的光明 遮住你的眼睛 / 連周末的電影 也變得不再有趣 / 疲憊的日子裡 有太多的問題。"
或許,理性的態度應該是:不僅僅沉湎於在城市民謠里找慰藉,而是正視城市的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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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看點
民謠城市氣質榜
民謠歌手熱衷於歌唱的城市,與 GDP 等硬指標無關。在民謠的世界裡,越有個性、越文藝范兒的城市越吸引人。(輯 / 譚山山、鄭依妮、曹園)
邵夷貝:不愛唱城市,愛唱城裡人
有時候她挺羨慕周雲蓬、張瑋瑋等朋友,羨慕他們出生的上世紀 70 年代,那時候每個城市還都有自己的建築風格,可以寫他們記憶里的《白銀飯店》。而像她這樣的 80 後,無論出生在哪個城市,童年生活如同複製,都住在差不多的開發商建造的差不多的小區里,然後去吃肯德基、麥當勞。(文 / 蘇靜,圖 / 李偉)
張瑋瑋:白銀是我掌心的釘痕
" 我寫不好除白銀之外的城市,積累的東西不夠多我就不寫。在一個陌生城市待上五六天的美好是輕飄飄的,冰山一角底下得有冰山才有力量。"(文 / 詹騰宇,圖 / 被訪者提供)
低苦艾:調子一起,你就知道,這是蘭州
蘭州不是故事發生的地點,而是一部長篇小說的主角。蘭州人對這座城情緒複雜,一頭是極力的掙脫,一頭是萬般的想念。在經歷過多少出走的清晨、醉酒的夜晚後,有一天突然聽見火車在廣播—— " 白馬浪,到了 " ——家鄉,我回來了。(文 / 阿餅,圖 / 被訪者提供)
阿肆:"80 後大媽 " 在人民廣場吃炸雞
歌里的 " 人民廣場吃炸雞 " 到底是哪一家?阿肆兩手一攤:" 你們都不用找了,就在我寫這首歌的時候,人民廣場那間原版炸雞店已經不復存在。"(文 / 鄭依妮,圖 / 李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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