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裡那個帥氣男生病倒了,我寫滿對他的不舍與愛意
長不大的彼得潘
我出身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也就是現在大家口中所說的九零後。二十六歲的年紀,其實並不算大,但自己有一些懷舊的情懷,總喜歡在介紹自己的年齡時添上上世紀這個字眼,感性的覺得有了這個標籤,我就與我的祖輩、父輩有了更多的聯繫——我們一同經歷了兩個世紀。
彼得潘是指那些長不大的孩子,我就是一個始終不願長大的人,所以現在雖然畢業參加工作也有幾年了,但始終還保留著孩子的那種思維。我明白我這樣的人挺不適合現實生活,但就是不願改變。
我出身在浙江寧波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家庭,祖上幾代都是尋常農戶,沒什麼特別的家世背景,據說高祖是一位篾匠,編的竹籃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曾祖沒讀過什麼書,卻寫得一手的好字;到爺爺這輩,除了農民這個身份,都會一門手藝,爺爺和小叔是木匠,父親是水泥匠。高祖當年孤身一人來到現在這個小山村,開枝散葉,到如今也有不少的後代。因此,我們家境雖然普通,卻有著不少的叔伯兄弟,儼然有著古時那種大家族的感覺,家族的感覺在很小的時候就能體會到,連我們這些男孩的名字也是按輩分取得。
江浙這邊,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很多家庭都希望能生一個兒子,將來可以傳遞香火。我的父親也是,雖然現在他常說兒子女兒都一樣,但當年如果頭胎我母親生的是個女孩,在那時嚴抓計劃生育的情況下,即使跑路他也要生一個兒子。我很喜歡孩子,小時候常想讓母親為我再添個弟弟妹妹,即使讓我去放牛、種地我也願意。可已經有了一個兒子,這樣的家境是不會再生一個了。母親常說,是你自己投生的急,這樣的家境,你都急著趕來。當年父親引以為傲的生了一個兒子,不知在日後得知我的真實身份後會是怎樣的唏噓,還會如以前那麼自豪嗎?
很多小孩,出身時身上都會有青色的印記,據老一輩說,那是在投胎時,不願投生被打的,而我出身卻全身光滑,沒有一點印記。出生七天,不哭不鬧,只是閉著眼一個勁的睡,母親那時還擔心這個孩子會養不大,每天都會不定時地捏下我的鼻子,確定我只是睡著了。
我的家境不是很好,父母結婚時就欠了一大筆債,所以生下我後,夫妻倆就開始到處做工還債,而我就到處寄養在各處親戚,哪兒有小孩,就放在哪兒一起帶。我的表弟小我三歲,那時外婆在照顧小姨,所以把我也帶在身邊。我的童年似乎都是外婆帶的,外公在我出生次年就走了,外婆很愛小孩,她給了我雙份的關愛,是我這生最鍾愛的親人。可惜,在我還來不及回報她的恩情的時候,她就離開了人世。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在外婆身邊,不知是受了外婆的影響,還是冥冥中有某種引導,在很小的時候逢廟必拜,進了寺廟就跟回了家一樣自在。而且,自小就喜歡吃素,幾乎所有的肉不會去碰,隱隱覺得殺生吃肉於心不忍。所以老一輩都說我有佛性,我也樂意這樣的評價。

性別意識
人生第一次的性別意識好像在三四歲時,那時,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是個女孩,纏著母親要裙子,要耳環。其實,父母並沒有把自己當做女孩來撫養,只是自小的性格就很溫和,從不喜歡與人爭搶,也不愛哭鬧,誰帶都可以,非常文靜。這種意識似乎是天生的,吃飯時會不自主地翹起蘭花指,為此少不了父親的責罵。也許,那時,孩子的這種舉動,在大人眼中也只是好玩,並沒覺得的什麼,我母親很聰明,沒有直接粗暴地拒絕我的要求,她把窗簾上的鐵環拿下來給我做耳環,當鐵環夾住耳垂時候我哭疼時,母親只是微笑著說,戴耳環就是這麼疼,你還要戴嗎。我搖手說,不要了,我不要做女孩了。之後,似乎對於女孩的意識慢慢淡化,又以一個小男孩的身份生活了。看到漂亮的大姐姐,就很想親近她們,吵著嚷著長大要娶她們當老婆。
小學時期,與尋常小男孩不同,不喜歡籃球、足球這樣的競技運動,而是偏向於散步、跳繩這樣舒緩的運動,在生活中,開始關注帥氣的男人,渴望與他們親近。但那時不覺得自己是女孩,還是很確定自己是一個男孩,以男孩的身份渴望與男孩嬉鬧。直到即將畢業,平生第一次喜歡一個男生時,以前那種女性的心思又出現了,而且很早熟似得在規劃兩個人以後在一起組建家庭之後的生活。那時,很天真,以為性別是自己想像的那樣,之後會隨自我意志而轉變,有點神話了。之後,為了那個男生,特意轉到他就讀的那所初中。原本還想能和他在一起,可惜事與願違,被分在了兩個班級,曾為他對另一個女生好而吃醋,那時的心思完全就是一個小女生的心態。
初中時期,開始漸漸進入青春期,生理上的迅速變化,使得自己第一次出現了性別角色的認識恐慌,開始明白我的男性身份是不可能改變的,不是像小時候那樣期望在淋一場雨或者睡一覺後突然改變的。在喜歡男生時,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無所顧忌的憧憬。這個時間段開始煩惱,有時回去想像與男生在一起的生活,有時會想像與女生在一起以後承擔丈夫、父親的身份。那時也在開始關注自我身體構造,時而對男性身體構造而欣喜、珍惜;時而又對此而憤慨。但那時,性別角色的意識不是特別清晰,矛盾與衝突也不是很嚴重。
性別衝突
高中階段,那是後青春期的叛逆時期,按照心理學上說,那是個體渴望自我獨立的時期,會對父母、老師這樣的成年人有一定的逆反。在這一時期,也是性意識開始甦醒的時期,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開始慢慢趨近成年人,簡單地說,就是春心萌動的時候。在這個階段,開始不斷對帥氣的男生、甚至老師有了幻想,不再僅僅是精神上的陪伴,而是有了性的渴望。這個階段,對男性的愛慕不再像之前那樣能完全以女性身份的替代,因為男性身份的事實不斷打破這個幻想,開始有了衝突。
每次在想到與喜歡的男生將來組建家庭時心中的女性角色被男性身份強硬打破,開始對自我身份厭惡,對生理構造厭惡,那種憤慨不是當事人很難感受。這種衝突,無法向外界傾訴,不能告訴身邊的朋友,不能告訴父母,只能全部向內宣洩。在高三那段時間,因為這樣的衝突,影響了學業,而學習的下滑進一步加重自身的抑鬱。那段時間,在不斷地想著各種離開人世的方式,如何離開可以舒服一些、可以迅速一些,讓別人挽救不過來。幸好那段時間,抑鬱的程度還不是很深,還能在相對平靜的情況下,去搜索能找到的心理諮詢熱線。感謝那位不知名的心理諮詢師,她那番開解的確幫到了我很多,她說,你這樣的情況,不一定是同性戀,你現在的心理狀態並不穩定,你可以先暫時放下,等到二十五歲之後再去看看,如果那時還是喜歡同性,再定性也行。她雖沒說同志是否不正常,但她口中對同志那種描述給人的感覺,同志並非是一種變態或者異常。在她的建議下,我私下請假去縣裡的心理科看病,但那場的諮詢並不好,那個醫生並沒有顧忌我的隱私,也沒有一對一的交流。那天去完醫院,本想和父母說下心中的困惑,可剛提了心理醫生兩個字,父親的一句你心理變態了,去看這樣的病。僅此一句,我就把所有的話吞回肚子,那種不被人理解的委屈與心痛,真的很令人受傷。高中那段歲月,我能安然度過,除了那位心理諮詢師的一席話,還多虧了一部小說的陪伴,書中的朋友之情、父子之情給我了支持,當然還有就是我在這世上還有一位捨不得的外婆。

高中起,我開始習慣寫日記,將心中所思所想用文字記錄下來。高二那年,遇上一位不錯的男生,他對我很好,總願意在陪著我一起做事。他陪著我一起去排車,他教我打桌球,也是那一年我愛上了桌球。他身體不好,所以,我每天都會從家裡帶一個蘋果給他,這一個個蘋果中包含著我對他不曾說出的情愫。他個子高高的,有一米八的樣子,人長得很帥氣,也很陽光,笑起來的樣子很憨厚。但後來在那個晚秋,他病倒了,不得不休學去上海求醫,臨走前,我寫了一封信給他。信的內容,我已不記得了,但我相信裡面一定滿滿的傾訴著對他的不舍與愛意。據當時陪在他身邊的朋友說,那封信寫的很肉麻。那時的感情的事,真的很單純,沒有那麼多的算計與琢磨,只是一心想著對對方好。他走的那個冬季,我常常在晚冬的深夜,獨自在寂靜的長街慢慢地走,靜靜的想他。我把對他的思念寫進了我的日記,我的父親曾經偷偷看過,他不說也就罷了,他居然還開口問我那蘋果的故事。我那時有多麼驚慌失措,滿臉窘迫,不知如何解釋,不過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估計父親也只是把我們之前的這種情愫當做兄弟情了吧。
同志迷惑
熬過了那個黑色的高中,進入大學,就相當於換了一個環境,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感覺跟重生了一樣。在大學,不像高中那樣對性的渴望那麼不知所措。生理上的需求開始有了掌控,當然遇到帥氣的男生、男人還是會多些關注,同時對漂亮的女生也開始有了更加細緻的觀察,會去觀察她的五官、身材、腿、腰,但不像直男那樣簡單粗暴地以性為導向的意淫。原本這樣的生活狀態也不錯,但在後來,喜歡上一個帥氣、憨厚的陝西男孩,開始只是欣賞他的身材、長相,之後有了那種女性渴求男性的想法,最後卻又有了以一種男性身份即攻的身份想要得到他的衝動。那一刻,我隱約覺得,自己是不是是一個同志。大二那會兒,第一次接觸同志這個圈子,在網上開始各種試探同志圈子,但在後來發現很多論壇、聊天室都是抱著「約會」的性質的,一開始就像查戶口一樣的問身高、體重、情況,接著要照片,不願給就直接拉黑你——這與現在的小布上約炮是一樣的套路。了解的多了,就慢慢不去接觸這樣的人,因為不是自己希望的生活方式,曾經也通過微信見過幾個校內的人,其中一個是我高中的校友、一個是我的指導員,兩個生活在我身邊的人,平常卻隱匿在人群中。在與那位老師的交流中,第一次知道同志的不容易——當然不會像此刻的感受這樣深。校園的環境相對單純,我也很慶幸,自己一直潔身自好,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兒,還是那個純純的自己。
那時候,同志的意識在校園裡開始慢慢風起,什麼搞基,什麼攻受都在傳,那時我會瀏覽一些行為藝術,有一次被同班的一個男生看到,就被他稱呼了近兩年的基友。他是個日本動漫愛好者,日本的腐文化在那時也在風靡,他知道的比我還多,那時的我連homo是什麼意思也不懂,也不覺得這個詞怎樣,也就隨他叫。自從那時起,我自己常會把自己放到同志身上去對比,看看是不是符合。但後來,接觸多了,漸漸發現及時是陰柔的男同,在自我性別認同上始終不會把自己當做一個女的,他們一直把自己當男的。我發現我其實也不是這個圈子的人。

跨性別的糾結
我自小性格偏向內斂,也不喜歡太熱鬧的環境,所以生活的大半時間都沉浸在影視劇、文學小說、戲曲、詩詞里。文筆雖然不好,但卻始終懷著一顆小文藝的心。也許是沉浸在文學作品太久的緣故,我對山水自然有了很深的感情,對著自然界中的動植物,我腦海里常能構想出很多情仇愛恨、生離死別。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在音樂聲中,一個人在林間山野獨自散步,憧憬著對未來愛情、婚姻的美好生活。在這些遐想中,自己常常會比作在風中翩然起舞的少女,很享受這樣的過程。這樣的心理似乎是男身女心的感覺,當看了金星老師的自傳後,知道了世上還有一類人是跨性別。於是,比著自己的種種心理與行為,開始查找跨性別的相關資料,知道世上有這樣一部分人是男跨女、一部分人是女跨男,還有一部分人為了某種原因成了人妖,還接觸了海吉拉、易裝戀者。為了明確自己是否是跨性別,還專門了解了男跨女的手術歷程,究竟需要怎樣的手術,才能在生理上塑造成女性身份,自己是否能真正接納女性的身份。
所謂跨性別,就像金星老師這樣,在很小的時候,就認定自己是女性,從未動搖過這樣的信念,在長大後一直厭惡原生的生理構造,強烈的希望改變,已達到身心的同意。這個群體在普通人中所占的比例更少,所承受的社會壓力更大。很多跨性別者,一旦決定手術就面臨著極其嚴重的社會歧視,她們可能會在手術後失去曾經的工作與親友的關愛,很多人甚至會走上性交易這條路。畢竟,像金星老師這樣能得到社會大眾的認可,有這樣的成就的不多。當然這與她多年苦心籌劃準備有關。性別重塑手術是不可逆的,一旦完成,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女,而且術後社會的歧視依然存在。因此,即使是術後完成了性別重塑,跨性別群體的抑鬱程度以及自殺率依舊很高。為此,我曾細細琢磨了很久,我不像真正的跨性別的人一樣,極度厭惡男性身份,甚至在某些時間段我會很珍惜男性的生理構造以及男性身份。思來想去,似乎自己也不屬於這個群體,依舊沒有找到歸屬感。
酷兒理論的啟示
生活在現實社會中,每一天都會接觸不同的人——各型各色的男男女女。看見異性男女間牽手散步,會想自己的幸福在哪裡,是因為自己喜歡男生而找不到嗎?看見同志夫夫相伴相守,會想自己能握住他的手,成為他的男友嗎?我是以女性心理愛著男生呢,還是以男性心理愛著男生呢;是以女性心理欣賞女生呢,還是以男性心理愛著女生呢;有時是這種,有時又是那種,為什麼我怎麼複雜,為什麼我的性別角色這麼不定,為什麼我連喜歡一個人都那麼流性,好苦惱。
人的性別只有男人和女人,人的性取向只有同性戀和異性戀嗎?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接觸了李銀河寫的《福柯與性》,裡面涉及了很多新穎的觀點。福柯喜歡男人,他從不否認自己的同性戀取向,但也從未參加過同性戀解放運動。書中,李銀河轉述了很多福柯的思想,他對權力控制的認識,對性別性向的認識,初步引起了我的思考。之後又拜讀了方剛老師的系列書籍《男人的聲音》、《多元的性別》,進一步接觸了酷兒的概念。酷兒理論認為,人的性傾向是流動的,不存在同性戀者或異性戀者,只存在此一時的同性間的性行為,以及彼一時的異性間的性行為;甚至,不存在絕對的傳統意義上的男人或女人,只存在著一個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酷兒理論認為人在性行為與性傾向上均是具有多元的可能的。酷兒理論反對二元男女兩性刻板劃分的方法,反對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覺得性別乃至性向都呈現一種譜系的變化,我喜歡酷兒理論這種更加包容的思想,它超越了僅僅對同性戀的關注,成為為所有性少數人群「正名」的理論,也是目前最貼近我的生活狀態描述的詞。就這樣,我成了一名酷兒。
未來展望
酷兒身份的認同,終於結束了多年來的性別身份以及性向困惑。生活仍需繼續,酷兒雖然更為包容,但終究也是主流社會外的性少數群體,與同志一樣,將來的自己也要面臨著「出櫃」的問題。出櫃(Coming out)指的是向他人公開自己的性傾向或性別認同的行為。很多人認為只有同志才會面臨出櫃的難題,其實性少數人群,像主流異性戀社會坦述真實的自我就是一種出櫃。

很多同志朋友認為出櫃很難,寧願選擇同直婚、形婚,也不願選擇出櫃。出櫃過程的確很困難,不僅是對自己,還是對父母而言,面對的是整個異性主流社會的輿論壓力以及幾千年來傳宗接代的宿命。但我們每一個人在這世上只停留短短數十載,為了一些旁人的目光,苦心壓抑自己的天性,憋屈苦悶的生活,辜負的是自己。同志的出櫃是難,但比之更難還有跨性別,比跨性別更難的還有像我這樣的酷兒。過程雖難,但總會有辦法解決,父母對子女的愛會帶我們逾越一切障礙。這些時間,接觸了很多出櫃的同志朋友以及同志父母,與之前那樣在深櫃中的苦悶抑鬱相比,這些朋友與父母更積極更陽光,對人生、對生活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了更大的包容。現在的我,有時常在想,這樣的身份,也許是上蒼額外的饋贈,他給了我別樣的生活,用另一種視角去感受這個世界。我曾經從那段迷茫痛苦的過往走來,這一路的煎熬、苦悶,至今還歷歷在目。我相信我們身邊還有不少這樣的朋友,正在經歷當初我曾經歷的煩惱、迷茫與痛苦,希望我的故事能帶給你們一點慰藉與借鑑。
文/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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