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的奶奶特別疼我,每次爸媽帶我去看她,爸媽就會讓我叫她祖奶奶,她都會把她捨不得吃的糖拿出來給我,然後笑瞇瞇地看著我吃。

祖奶奶長得慈眉善目,心腸特別好,聽媽媽說,祖奶奶就是見到老鼠偷掉進糞坑裡被她看到,都會把它撈上來放生;祖奶奶走路都是盯著地上走,生怕踩死了螞蟻小蟲什麼的。有落難的人乞討,她更是不顧家人反對,把少有的飯菜送給乞丐,接濟孤兒寡母更是常有的事。
好人有好報,祖奶奶活得還算長壽,到了九十三歲胃口還特別好。可有一天祖奶奶突然說,想我祖爺爺了。外公聽了嚇壞了,知道祖奶奶的年限快到了。正好過幾天是外公七十大壽,外公怕兒女們花錢,原來堅決不打算辦酒席的,突然讓兒女們大請遠親近鄰,要大辦一場。我們都知道,外公捨不得祖奶奶走,我們大家都捨不得祖奶奶走。外公暗自流淚,說:「要走,也要吃了我的壽酒再走。」

可祖奶奶還是沒等到外公的壽酒就閉目了。外公沒有哭,外公對媽媽說:「你奶是真想你爺爺了,她捨得去見你爺爺,我們為她高興才是。」說是這樣說,把祖奶奶送出去安葬好以後外公再沒心情辦壽宴了,媽媽和舅舅們知道他是傷心過度,不敢違逆他老人家,又把請了的親朋給辭退了。
外公生日那天,外婆、媽媽、三姨、小舅一起下廚,要做一頓豐盛的飯菜為外公祝壽。媽媽坐在灶前正準備燒火做飯,發現灶坑裡有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在動。媽媽嚇得跳起跑遠,大叫:「蛇,灶坑裡有蛇!」廚房裡幾個人都嚇壞了,站得離灶兩三米遠,望著灶坑口,幾分鐘過去都沒見蛇出來。
還是爸爸膽大,拿了手電去看,才發現原來根本不是什麼蛇,而是一窩剛出世的小老鼠。我們幾個小孩都爭著跑去看小老鼠,個個紅撲撲、肉嘟嘟的,小表弟居然還敢拿來放在脖子上玩。
外婆見我怕小老鼠,就把小老鼠統統收起來,說等外公生日過了拿去餵雞,今天不宜殺生。然後把我們幾個小孩從廚房裡轟了出去。
於是我們跑到樓上祖奶奶生前的房間裡玩,房間還和祖奶奶生前一樣,什麼都沒有動,竟然連蚊帳也是半掛半掩著,我們開始在屋裡玩捉迷藏。
我看到小表弟正向祖奶奶的床上爬,我明白他想躲進被子裡,那可是個好地方,我也跑過去跟著往床上爬。可表弟突然不動了,我怎麼推他他都一個勁往後退,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怎麼回事。等我看到他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恐懼,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迅速轉頭朝他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去,頓時,我的腿就軟得打顫,嘴裡顫顫地抖出幾個字:「蛇,有,被子……蛇……」那是一條盤著身子,伸長了脖子,坐在床中央的菜花蛇,身子恐怕有我的腿粗。
還是小表弟反應迅速,他飛快轉身往樓下跑去,大喊:「有蛇,祖奶奶床上有條好大蛇,要吃姐姐!」
樓下爸爸聽到了,驚得飛奔上樓,衝進祖奶奶的房間,我還堅強地立在床前與蛇對峙,爸爸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立馬癱倒在他臂彎裡。
爸爸抱著我並沒有馬上走來,他望著蛇,蛇也望著他,爸爸沒有走,蛇也一動不動。看著看著,爸爸突然說起奇怪的話來:「奶,我知道是你回來看我們了,你餓了吧,你等著我給你點好東西吃。」
說完,居然丟下我不管,飛奔下樓去了,急得我想哭卻不敢哭,盯著蛇的眼睛,一動也不敢動。看著看著,我突然感覺蛇的眼神好熟悉好熟悉,那種熟悉的味道分明是一種慈祥,就像祖奶奶的眼神那樣。
我突然想起,剛才爸爸突然叫「奶」,還說「回來看我們」,難道祖奶奶變成了蛇?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讓我漸漸向它走近,它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我,蛇信子慢慢從嘴裡爬出來。
沒等我接近它,爸爸已經飛奔回來,身後跟著跑來大幫人:媽媽、外婆、二姨、小舅。爸爸把一捧小東西小心翼翼地送到蛇跟前,原來是那窩剛出世、紅撲撲、肉嘟嘟的小老鼠,它們開始在床上亂爬。

蛇開始並沒有動,大概半分鐘過去,它突然張大嘴低下頭去,一隻爬到床沿的小老鼠,被它輕輕一推就推回床上了,嚇得我們大人小孩大氣都不敢出。
蛇的大嘴往床上一掃,七隻小老鼠瞬間全都從床上消失了,蛇的喉嚨卻瞬間變得鼓鼓的。它這才開始沿床腳溜下床,沿著牆角遊走。等游到樓下一處老鼠洞,蛇突然張嘴,把小老鼠一個一個輕輕吐了出來,小老鼠一著地就慌慌張張到處亂爬,有爬進洞的,有找不到洞口的。蛇尾輕輕一掃,把那找不到洞口的小老鼠也掃進了洞裡。然後它回頭望瞭望一直看著它的我們,遊走了。
「真的是你祖奶奶」外公突然開口,「她這是怕咱們殺生啊,她走得早恐怕也是怕咱們祝壽殺生吧,在我有生之年,你們都不要吃葷了,都改吃素吧!」
外公沒有食言,他活到九十九才離開人世,在他有生之年,我們無論在家還是在外地,都遵守著外公向那條可能是祖奶奶的蛇許下的承諾。
文章來源: https://www.twgreatdaily.com/cat54/node1272742轉載請註明來源:今天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