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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紅色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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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我要謝謝你。( P! d+ O$ p- p"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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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願意聽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說話，謝謝你不嫌棄我身上的味道，謝謝你坐在一) Q& @. R$ @/ u/ R s8 \
旁，耐煩的傾聽，原諒我已年老說話比較慢，在生命走向盡頭這一刻，還能有此插曲，已
是可遇不可求之幸。/ E2 E# \+ S' [4 q, a9 P+ I1 s. X(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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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你知道嗎？我也曾像你一樣，擁有健壯的體格，靦腆的笑容和自信的眼神，沒: }1 Y& l! i$ h' d$ D
有難不倒的考驗，彷彿什麼皆能達成……# G, ?8 S1 [;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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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光陰荏苒，緣分終會聚散，無數個晝夜更替，生命於是在眨眼間過去，許多執. _3 u$ x* l2 [- q- q; a" c
著如流沙逝於掌心，直漸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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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獨自推著輪椅，離開這厭倦且膩了的環境，像監牢圈禁著所有老人的居所，太+ K2 u& K' B: ]- n, b4 @: A
陽尚未升起便醒來，然後是等待三餐的時光，我恨自己行動遲緩，連簡易的排泄都要看護
幫忙，年輕時的不羈與尊嚴，在生命當前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尤其病著的老人更甚。9 ]1 t* v% J& W; @5 g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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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知道生命將如花草般凋零，卻仍想在最後一刻，做些什麼？或對抗
生命。7 y2 Z; Z0 c; F% ^1 r
於是，趁看護不注意，獨自推著輪椅來到台南公園，我出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
台南公園的前身是中山公園，也是在二戰後易名，八零年代出生的孩子，有多少人會知道3 Z$ Y/ ?2 X* R. }" ?% p/ e
這座公園的經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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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正巧碰上百花祭，園內造景頗富巧思，葉牡丹開得盛燦，我靜靜感受微風吹拂，
享受自然那深不可測的生命交替之美，而你，戴著棒球帽，穿紅青條紋的夾克，從我眼前
出現。' u! W4 ~$ _2 e2 R7 Q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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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你，拿出和手掌一樣大的手機，用指頭在螢幕滑動，將手機對著葉牡丹，喀擦一% o6 C+ o0 Y& z# W' I
聲後，再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那是智慧型手機的照相功能吧！我的孫子也曾拿起手機搶著要和爺爺拍照，自己什麼5 ^9 w h5 T9 R4 o7 [
也不懂，只管微笑，然後看著他們欣喜，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呢？有多久沒見到孩子們了, V. ]& D6 V1 J7 x9 G8 w
呢？日子一天天過去，什麼節日、國定假日，於我皆像平常，少了新鮮感，增添寂寥與無
奈。1 } u5 f' X2 Z$ y"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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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完照以後，選擇身旁的椅子坐下來，拿起手機滑動，聽見幾道鈴聲響過，你的表+ {2 J2 D0 Z S0 s6 r' G/ \' @
情產生細微的變化，最後，微微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收起來。才發現我的視線，我對著你
微笑，而你也不同於一般的孩子，很禮貌的回應，還祝我新年快樂。" M7 ]+ L- S, _$ ~
「孩子，我可沒有紅包給你啊！」我這麼對你開玩笑，你的笑容害羞而靦腆，因此，) }' G) A8 h; j$ p
我們開啟對話，一位高齡八十歲的長者與弱冠之齡的少年，相差了一甲子的年紀，卻是我- `. }# K1 K: ?) e# u* Q1 p
生命結束前，最後而美好的插曲。3 b9 F$ r7 t7 N( H0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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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橙色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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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有禮貌，懂得先自我介紹，你姓關，叫文洋，我說那爺爺就叫你阿洋吧！$ \% \' u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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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爺爺您叫什麼名字？」8 ^2 w2 c0 R' _2 @8 g" D. ^
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名字，而是忘了自己叫什麼，話已至喉嚨，卻張著嘴半晌，對呀？
我叫什麼呢？8 g9 T% ]1 f0 X6 g" z: X5 z5 a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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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去想，腦海卻有股熟悉的聲音呼喊著自己，小梁──小梁──! k3 T2 _/ [. i& Y' l4 w/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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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啊！小梁是我的姓，但那個呼喊我聲音的男聲是誰呢？而我又叫什麼名字呢？/ Z8 S, T" z9 y+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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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阿洋見我放空已久，輕輕的在一旁喊著我，直到他的身影映入自己的眼6 E8 C# z1 B( V3 v! D N+ a
簾，視線才慢慢清晰。7 b( o% D' ~0 I) ?6 B
「你就叫我小梁吧！」( A) b- G1 I5 Z8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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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馬上反應「怎麼可以，您是長輩，怎麼能夠直接稱呼您的小名，您姓梁嗎？那我叫
您梁爺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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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爺爺。好啊！你就叫我梁爺爺吧！: y. I- X x `3 K,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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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梁爺爺成為我和你之間相處出現率最頻繁的文字，那三個字，彷彿就是我
在你心目中的樣子。. ]! B3 P2 G" j$ \6 j'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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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今天是什麼日子？& `" v; G% d" S2 Y5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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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六。」
「初……六……」啊，原來是大年初六，難怪醫護人員每個見到我都要恭喜恭喜的喊
著，還以為是有什麼喜事呢？
我問阿洋「大年初六，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呢？沒有和家人一起過年？」: Z: |# Y+ q8 @2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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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只是爸媽初五就開工了！家裡是開五金百貨的，因為再過一個禮拜就要開學
，趁機會來台南公園欣賞一下百花祭。」* x* N2 Y3 H7 ^( s9 Q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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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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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調侃的笑，你這孩子傻裡傻氣的，竟然想也不想就告訴我自己的秘密。! l7 H: h4 V# n* K" E8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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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我……我沒有女朋友，我喜歡男生。」: \' y& V' f$ B
「喜歡男生好啊！兄弟間要有義氣，才是做人最基本的。」反應越來越慢的我，沒發
現你話語裡的真相，直到你提醒了我。! W; V, j7 l+ R! h; r2 z
「老爺爺，不是那種感情，我……是同性戀。」& @# }3 @' s& h1 I9 {
風輕輕吹過，樹上幾片枯葉刷地掉了一地，花瓣也灑在地上，畫面極美。! v% ~! D4 a+ I# b, z# L
見我沒有回應，你有點怯弱。' ~2 }/ v5 R! N( K/ n7 Z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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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您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C# K1 C( D5 X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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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沒有馬上回應，不是覺得你奇怪，孩子，我不曉得自己當下的舉動是否傷9 }9 y* Q" m5 J, R1 I1 a! Z
害你，爺爺我呢……是想起一些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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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從我懂事時開始說起。- q D: q/ N A) v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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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黃色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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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梁爺爺記性不好，已忘了出生確切的年份，但梁爺爺安全的渡過了二次世界大戰. |2 t# \, b# X0 J
，還記得在我十二歲那年，二戰結束，那時中華民國脫離日本的統治，在一切塵埃未定之
前，社會彷彿進入黑暗期，但那一切都與我無關，因為年幼，自己的責任只有唸書，縱然
那是個連唸書都有困難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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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日子逐漸好過，卻在十六歲那年，戒嚴時期開始，家家戶戶陷入白色恐怖，那是
個連說話都不自由的日子，強迫著共同的思想與舉動，你可能無法想像，我們除了照顧自
己的嘴巴，還要管著別人的嘴巴，因為連坐法的可怕，每個人都成為中央政府統治下的傀- H9 @: x- f" a+ P' O! q
儡，空有軀殼，卻失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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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戒嚴時期雖恐怖，自己卻在安全的環境下長大，家族和大官友好，連求學
之路都被安排的好好。0 l1 N* L0 @2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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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的伴讀叫友融，他和我年齡相仿，一起被安排接受私人教育，於是有了共同的
相處機會，我和他都是大平頭，那是日治時期延襲下來的傳統，但他有顆明顯的虎牙，使
他笑起來像幼犬般可愛。/ h" t2 F1 Q. O% r0 G1 O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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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心儀的對象，阿洋，梁爺爺和你一樣，都是同性戀，早期被稱為同志，甚至你
們現在有需多新潮的說法，都是在形容我們。 ? I# C3 Y, N2 Q3 K+ D! N4 T) O#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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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很幸運，這是個言論自由的年代，你能夠勇敢選擇所愛，梁爺爺那個年代，連愛
都不能大聲說出來，在嚴苛的戒嚴裡，自己的心意也被抹殺，那時同性戀就和女子通姦一
樣罪不可恕，是可以被亂棍打死的。是不正常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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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對友融的心意，如同言論限制般，藏在內心，如同戒嚴，自己扼殺了這份感
情。9 d3 U, p# z4 i2 B0 l-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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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友融肝膽相照，在私塾結束的時光，回家路上也曾到小溪抓魚蝦把玩，路上的小
孩有時想要加入我們，都會被身旁隨侍的人驅趕，也是那刻起，明顯發覺自己和那些小孩
的區別，自己有乾淨的衣裳穿，想買幾瓶彈珠汽水都沒問題，他們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
常有泥濘未洗掉，我總是看著他們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自己，卻從未向前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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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友融會主動前去將自己手上的彈珠交給他們，然後邀他們一起玩，在管家婆- \" T/ ?% T, Q# M! F; V2 k f; z0 n( J
不在的時候，和他們一起抓魚蝦、釣田雞等等，而我總是在一旁冷眼，嫌他們骯髒，而他
總告訴我「那些孩子和我們沒有不一樣，我們都是生存在這個地球上的人，要互相照顧才
行。」( q0 k: x3 E'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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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有聽進去，卻還是無法鼓起勇氣前進，還每次在你被管家婆捏著耳朵求饒時在
一旁笑你。8 V0 ?5 l! E$ X4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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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並不是嫌他們骯髒，也不是看不起他們，我不喜歡的，是你和他們在一起玩，
會讓我覺得好像你被搶走了一樣。8 x: B- s7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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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那是年幼無知，卻想把你握在手掌心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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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綠色信紙」
生命帶給我第一次的無常。0 k3 P2 ` B9 w$ L' u
不曉得那根筋不對的我，寫了一封信給友融，向他表明我的情意，卻沒想到看完內容) i' x- s* r+ `5 T* \
的反應不如心中的預期，他將信給撕毀，然後用看著怪物的眼神告訴我「以後，別再接近
我，我不和怪物當朋友。」- U( {2 m6 U5 F. e9 a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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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那張張碎裂的信紙如同我真摯的心，而淌著血的情意毀於一: @) {1 J, l g W$ u/ q5 c9 T
旦，讓我由愛轉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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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的晚餐，我告訴家人你有不應該有的思想，甚至和你父親密謀，沒想到馬上被% P% h- y: ~7 C
父親狠狠的賞一巴掌，然後關到衣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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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三餐都在衣櫥裡用，不曉得在裡面待了幾天才被放出來，失去營養的我早已5 N5 J; ?; W K$ L5 G
骨瘦如柴，接連發高燒，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直到康復，第一時間便想去找友融，想
和他道歉。$ n! Y/ J6 B* I$ d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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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說出口便被賞了一巴掌，我永遠記得當時房內只有我和父親，母親驚恐得看向門% x2 I# E. n( Z
外，窗戶窗簾都被拉上。; r" A8 t3 t. x
而父親，嚴厲的在耳邊告訴我一段話。# T; [. `! T5 i6 s: x' _4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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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起，禁止再提到小梁，聽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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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小梁是誰？' B0 q. w# t H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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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病到發瘋了是不是？」父親抓著我，狠狠地瞪著「當然是梁友融！他們全家已
經被判定是台獨思想的匪諜，上個禮拜全家人已被偷偷執行槍決，我好不容易才保住全家
人，若你不想步上他們的後塵，就別再提起他的名字半個字，懂嗎？」+ d/ _5 k" U5 T: G) S: b3 q6 T
台獨……思想……怎麼會？怎麼可能？友融平常根本不會亂說這樣的話，是誰亂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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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在飯局上因情緒的玩笑話，竟……竟讓他們全家被處刑……/ g% l& l4 d. D) Y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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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都是我……」友融死了！友融已經不在了！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我崩9 m$ Z% L0 y$ \8 w) R% V+ D
潰大哭，卻引來父親嚴厲的責備，但我沒有辦法阻止自己的情緒崩潰，就算父親用手摀住
我的嘴「嗚……嗚……」卻還是拚命的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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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害死你，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都是我……' k$ n+ J/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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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友融離開一年後，自己像行屍走肉般讓日子一天天過去。1 ~6 F8 Y! U. U% V. v- v,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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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有次，我偷偷離開家裡，雙手裝著滿滿的彈珠，去曾經玩水抓蝦的小溪，那群% `. l; H: y& `5 K1 S
骯髒的孩子還在，鼓起勇氣走向前，伸手露出掌心的彈珠來，卻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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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奇異的眼光看我，然後紛紛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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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不要走……這是友……」我竟然害怕說出他的名字來，流下眼淚「不要
走，這是他要給你們的彈珠，這是你們一起玩的證明……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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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友融曾經存在過的證明，曾經活過的痕跡，彈珠慢慢從我手中滑落，毫無次序的
在地上彈跳著，直到停止不動，只剩我獨自伸出雙手，再也沒有別人，在那裡嚎啕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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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孩子和我們沒有不一樣，我們都是生存在這個地球上的人，要互相照顧才行* [) H' h% j- x) e& v)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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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友融曾說過的話，沒有不一樣，可是，為什麼對於我的感情，你卻用怪物一般的
眼神看我？如果你不那麼看我，我也不會……4 c% e8 B! I0 ^ Q% P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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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藍色信紙」4 s; F# q' S5 O8 D. D' Y;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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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阿洋，我不是梁爺爺，小梁是友融的姓，我們家人之前都是這麼叫他，
是我為了紀念友融，硬要別人這麼叫的，那心裡熟悉的聲音，原來是我常常叫著他，是我
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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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埋葬自己的心意，按照父母的期望過生活，在二十三歲那年，也就是友融離
開的六年後，娶了香如，學正常人般過日子，先後育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組織家庭，雖
不是渾渾噩噩，卻也麻木的讓時光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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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孩子長大，中華民國經歷美麗島事件，那是個知識份子追求民
主自由的年代，我不敢表態，因為自己扛著的是整個家庭，只敢視而不見，看著當初那些: |& h) @% v- L
熱血份子勇於追求自己的權利，不禁讓我想到現在的同志大遊行，年輕的同志們勇於站出( w, S! z# n! |( U6 z6 F& v
來，為自己發聲，那是從前的我所無法舉動的，但如果是友融，一定會站在最前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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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台灣經濟起飛，名列亞洲四小龍的美譽，卻沒維持多久便被踢除聯合國與世界
各國斷交，經歷各種慘事，原以為將走入滅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台灣人的民族感與韌
性，使得國家一步步走向民主、走向進步的未來。
但第二次的無常卻伴隨而來，一九九九年，女兒在集集任教，卻因為九二一大地震而2 @7 z( _4 T5 T1 D' C
喪生，全家頓時陷入愁雲慘霧之中，香如因而病倒，在隔年隨女兒離開，一家四口瞬間只
剩兒子與我相伴，心境難以平復，天天藉酒澆愁，兒子看不慣自己的失意，多次勸阻無效* n' K; H6 }! W
，父子還扭打相向，他終於放棄，在一日清晨留下紙條便離開家裡。; e( m4 @* F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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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這個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一人。1 |9 i( c. j( Z(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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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再娶，反而開始流連聲色場所，不同的是，不是找女伴，我尋找的，是每個像( S/ {& H7 R0 E2 U( Q# Y
極友融的對象，夜夜春宵，彷彿隨著解嚴也解放了一直綑綁自己的枷鎖。 ^7 f% h+ }3 S4 `! O"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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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一年藍宇上映，卻還不是太開放的年代，那時敢進大戲院觀看這類情節的人不6 ?6 I1 t; B9 |4 b, q
多，甚至年輕人還會用同性戀的字眼來攻擊人，自己也只敢事後偷偷租片子回家，當我看/ L1 A |! |3 A% @8 n: u
到結尾，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卻不曉得究竟是為藍宇哭，還是為友融而哭，或是根本9 d1 N P5 ?7 f6 \3 i6 d. Z
從頭到尾都是為自己而掉淚。6 ^; Z2 e3 K/ G/ c
片中捍東對藍宇說的那句話，讓我久久無法忘懷。
──你知道嗎？這些年，北京還是老樣子，到處都在拆呀建呀的。每次經過你出事的
地方，我都會停下來，不過心裏倒很平靜，因為總覺得你根本就沒有走。」* ~) q; z2 e7 d5 {+ h5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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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融，我也一直是如此，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香如，就算和她纏綿悱惻，卻仍想著
你，就算我們育有一對子女，人人稱羨，但我多希望陪在我身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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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紫色信紙」' t! X$ G2 F8 k+ Q
二零零三年，台北舉辦第一屆的同志大遊行，雖然只敢觀望，卻還是在一旁默默的走
完全程，誰會相信一位高齡七十歲的老頭子，竟是同志的一份子，看著現任總統也是當時
的台北市市長在台上為同志發聲，現在的他，是否還記得曾經說過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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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李安的斷背山上映，購買老人票的我獨自進戲院觀賞，演些什麼已經忘得一
乾二淨，唯有那句台詞「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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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戒掉你，可實際上，男主角根本無法忘掉他，就像吸毒成癮般，這樣的感情要如
何戒掉呢？
趁著自己年邁，試圖約了大兒子一聚，我將自己的過去與對友融的心意毫不保留的坦
承，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同與體諒，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和友融一樣的反應。
「爸，你是認真的嗎？」
「我……」還沒說完，他便起身「我真的不敢置信，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噁心嗎？你喜! @( J9 g& k$ w# b7 @) K# M6 {- @# Y
歡男人，卻還要跟媽結婚，媽努力那麼多年，枕邊人卻想著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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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你聽我說……」他堅持，甚至將我揮開，這一揮，我整個人跌倒在地，引發4 N5 R/ ?4 W+ N- R/ s
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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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你拉我一把，你拉我起來，好嗎？友……」沒想到還沒喊出他的名字，他
卻震怒「不要喊我的名字，友榮！沒想到我的名字背後竟然有這麼噁心的原因，從今天起
我不是你兒子，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5 P% J; [( O! g8 Z( M#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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