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得從我曾祖父說起。

光緒二十一年，這甲午之年，中國歷史上發生了許多大事，於我們家族而言，也是一件大事，我的曾祖父誕生了。

曾祖父出身於一個落地秀才之家，到了二十歲那年，曾祖父的父親死於疾症，給曾祖父留下了一處宅子和幾畝薄田，那個時候，曾祖父一心想著發大財，被人誑騙，薄田也易了姓，連宅子也被抵了去，只留下一間灶屋，這灶屋是人家看他可憐，特意不收去，給他生火做飯之用。

無米無柴，灶屋冒不了煙，曾祖父躺在灶屋前面的青石板上，看著滿天的繁星，輾轉難眠，鬱悶之餘，卻看到灶屋頂的茅草堆上，晃晃悠悠掉下一根白色的繩子來。

曾祖父眼淚差點下來了，老天爺，你這是給我根繩子上吊嗎？心生厭煩，就用腳挑開這繩子，卻不料這繩子自己動了，蜒行到他左手掌處，盤成一團，他伸手一抓，但覺冰涼滑膩，卻是一條白蛇。

曾祖父一驚，夢醒，已是天亮。

忖思夢中白蛇，盤坐左手旁，不解其意。無巧不成書，事情總往一塊湊，這時，村子來了個瞎眼算命的。都說這算命看風水，要找遠處的行家，近了容易作弊甚至謀害奪福。曾祖父就攔住這瞎眼算命先生，先生一身破爛，像是逃避戰亂的，腰桿卻直，說話鏗鏘有力。

問曾祖父是否算命，曾祖父說道，正尋思昨夜一夢，不得其解，望先生求教，遂將夢境說於算師聽。

算師點點頭，「這夢，也好，也不好，只能聽其一，不知你要聽哪個？」

曾祖父心想，我都窮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麼壞消息，單聽好消息吧。

算師用拐杖搗了搗地，說道，「依著昨夜白蛇盤曲之處，你往下挖，必有財寶。這白蛇乃是珠光寶氣所化，於你有了感應，你該著發財。」

曾祖父道「那地方是個青石板，青石板怎麼挖？」

老瞎眼算師閉口不答。

曾祖父又說，「能否賜教這壞消息又是什麼。」

老瞎眼算師咳嗽兩聲，「到你的宅子，討碗水喝吧，權當卦資。」

曾祖父嘟嚷著，「還我的宅子，我的宅子也就剩下半間灶屋了，」回屋給他舀了瓢涼水，算師氣也不喘的全部喝下，憑曾祖父怎麼問這壞消息有何說辭，他亦是不理，自個兒拿著手杖，敲打著走了。

曾祖父還是聽了他的話，費了老大的勁，把青石板撬到一邊，這青石板反面還刻的有字，居然是個殘舊的石碑，他不管這些，挖了兩尺有餘，土裡現出兩個大瓦甕，收力不住，把它們都打碎了，裡面竟是白花花的銀元寶。

爺爺給我講這件事的時候，按照當時的購買力，特意摺合一下，約等於現在三百多萬人民幣，可謂一筆橫財。

曾祖父籍著此銀，重新購回了宅子和田地，之後巧手發家，成了有名的富戶，娶一妻納兩妾，在鄉鄰里頗有些影響力。

我爺爺是他的大兒子，送至開封的河南大學讀書，娶我奶奶的時候，據說我奶奶的嫁妝有一條街之多，算得上是強強聯手。

曾祖父一日院子乘涼，忽一條大蛇從樹上掉下來，未等老頭兒反應過來，做著聯保保長的二兒子，叭叭叭三槍，全部擊中大蛇，蛇掙扎片刻死了。

曾祖父從躺椅上站起來，「壞事了，壞事了，咱家要敗落了。」保長兒子不服氣，「爹，你淨說些沒用的東西，好好的什麼敗落不敗落的。」

未幾日，曾祖父竟然毫無徵兆的去世了。

到了解放戰役打響的時候，這個二兒子被定義為大土匪頭子，遊街縣城，被槍斃了。

而家族的那個大宅子，也成了鎮政府所在地，因為奶奶家族的關係，爺爺保住性命，解放後，奶奶生下了五個兒子，夭折一名，而我父親則被親戚轉於某地農戶收養，這個地方亦是生我養我的鄉村。剩餘三子都受盡歧視，我父親也自小在排外嘲笑中成長，十年動蕩之中，老頭兒老太太受盡折磨，都是文化人，扛不住，多次商量著一死了之。

這可能就是當年藏在算命先生肚子裡不說的壞消息吧，他知道，饒是對我曾祖父說這財可能對子孫有禍，依曾祖父當時的窘迫，肯定不會聽。

常言說，人不來橫財不富，然橫財易得不易守，它來時，往往還伴隨著同樣之重的禍事。這世上沒有無原無故的福，也沒有無原無故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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