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出櫃:Born This Way 作者:安生(一)作者：安生

此刻，窗外下著大雨，我聽著貓王的「Are You Lonesome Tonight?」，歌聲起伏心隨聲動，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最讓我驚奇的倒是我的出櫃之旅。

其實我是不想出櫃的，出櫃的壓力有多大，不是當事人是不會明了的，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很多事情我們都逃不過的，就像我們的愛情，我們的性向。

很早我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了，對我來說那早不是一個秘密了。但對外人，那是我打死也不想被逾越的一道最重要的門檻。從知道自己喜歡男生到徹底地、完完全全接受自己是一個Gay，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會承受很多的痛苦、傷害、謊言、辛酸與苦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從知道自己是Gay再到向人坦陳你是個Gay，這更是一個Mission Impossible，很多人至死都活在柜子里，也許那樣的一生並不快樂，但那是他們最實際也最安心的選擇。

說回我的故事。事情發生在大二的夏天，我接觸網絡也算是比較晚的了，不過我上手卻是很快的，從擁有第一個QQ到認識第一個BF，短短不過數日。那年夏天，炎熱難耐，大家都回家了，就我一個人不想回家，賴在宿舍里，看看小說，看看電影，沒有嘮叨，沒有壓力，日子很閒適。和其他同志一樣，啟蒙我所有關於Gay的知識都來自網絡，謝謝所有啟蒙我的網站和QQ群。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特別大膽的，在家我才不敢搜索那些關鍵詞，儘管那些字眼常常浮現在我的腦海，即使是在自己的房間，我還是覺得沒有百分百的隱私，根本就不敢在百度搜索那些關鍵詞，生怕老爸時刻推門而入無意間看到我的螢幕。要知道Gay這三個英文字母在父母眼中看起來何等地醒目和讓人厭惡。

就這樣在網絡與現實的世界之間跌跌撞撞，開始認識一些男生，開始和他們約會，開始享受這個過程，開始覺得快樂與滿足，開始覺得自己正在掌控自己的全部生活。當然那不是我的初戀，我的初戀還是女生。但是第一次和男生談戀愛我覺得更加刺激和滿足，常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小安是我當時的男友，我們開始得不快不慢。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浪漫的約會，安靜的晚餐，甜蜜的擁抱與親吻，激烈而完美的Sex，他是我有過最完美的男朋友。

不可思議的是，我們是同一所大學的，只是他已經畢業了，有了不錯的工作。由於家庭條件不錯，他一個人租了一室的房子，沒有合租，沒有室友，一切都是那麼完美。我喜歡躺在他的床上和他聊天，聽他說著傻話，躺在他的懷裡我覺得很幸福。

和小安在一起之後，我就再也沒回過宿舍了。整個夏天，我們都膩在一起，炎熱的天氣並沒有影響我們的戀情，反而讓我們更堅定地想要一直在一起。

一切都沒有問題，直到開學以後。開學以後我繼續我的學業，他還是每天上班下班。我基本上沒有再回過宿舍，徹底享受能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我開始學習做菜，對我來說這是個艱巨的工程，我做的菜好吃不好吃全反應在他的臉色上。他是個不懂遮掩的人，這是我喜歡他的地方，從開始的蹙眉到後來的眉頭喜悅，我知道我一點點在進步，他也總是用他最熱情的吻來回報我的努力。

和別人不同，我一點都不覺得Gay就應該畏畏縮縮，只能在暗地裡親吻和擁抱。當然我們也不是激進到光天化日在南京路商業街親熱地擁吻數10分鐘，沒有這個必要。我喜歡和他手牽手地逛街，不介意他人的目光。上海還算是個不那麼保守的城市，大叔阿姨們對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還是很快的。有一次我們在麵包房買麵包的時候，就曾被一個可愛的胖阿姨親切地調侃過，也不知道她從哪裡看出我們的，難道我們愛的太明顯了，哈哈。

由於我們的直接和不避諱，終有一天，出事了。

一個我們宿舍的哥們看到我和小安晚上親熱地手牽手走在大街上。據他形容我們倆當時有說有笑地走在大街上，視若無睹旁人奇怪的目光。他說當時的我們很不可思議。這是他的原話，他的意思是好的，他沒有覺得我們很噁心或怎麼樣，他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也許他講的是為什麼在他眼中看起來那麼奇怪的一對看上去卻是那麼幸福吧。

我當然是不知道的。我的目光大多時候都停留在小安的身上，所以當時我並沒有發現。只是事後發現還是覺得背脊發涼，從此我提醒自己以後在公開場合還是不要那麼自我了，不是在怕什麼，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再怎麼說那是我的生活，無論好壞，我不需要其被其他人發現，更不需要他們說三道四。

如果當天的課很滿，我又沒什麼別的消遣，我才會回到宿舍躺在我那張很久沒躺過的床上休息，直到下一節課開始前動身。由於我常常不在宿舍，我和舍友的關係已經沒有最初2年那麼親密，我可以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沉默和尷尬。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說那樣的話來傷害我。

那天他們說的話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要不是我脾氣比較好個性又比較nice，主要是從來沒有打過架，我一定會出手的。我真的很想親手撕裂那些說出那麼傷人的話的嘴巴。我以為我們至少還是好同學、好朋友，就算我們有再大的不同也不足以影響我們的友情，真的沒有想過我會那麼被傷害。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被傷害了，他們都知道我是Gay了。他們開我的玩笑，說著傷害我的話，並開始在班上傳我的風言風語，這是最讓我受不了的。我覺得我什麼都沒做錯，沒有理由就這樣被他們白白傷害。

出事以後，我一直沒有和小安提起，只是他多少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我本來是不想和他說的，但躲不過，還是和他說了。他聽完沒有安慰我，反而怪我誇張。他說早就覺得我們這樣手牽手走在大街上實在影響太大了，只是怕我傷心所以才一直沒有說出來。當時的我一時衝動，和他大吵一架。其實我也知道他是對的，但當時的我只是想要一個溫暖包容的懷抱而不是反過來的牢騷和抱怨，於是我們為此冷戰了很多天。

傷害已經造成，消化是需要一點時間的。由於已經造成的矛盾，我是不可能回去面對那些在背地裡傷害我的室友的，也沒有勇敢到急需呆在小安的房子裡面對他冰冷的態度。於是我只好出走。當然我也沒有出走到很遠的地方。畢竟能去哪呢，明天還得上課。雖然我很不想去，但如果退縮、懦弱，那隻會讓那些傷害我的人更加痛快。

也不知道那時的我哪裡的勇氣，也不懂那時的我怎麼就那麼堅忍不拔，那麼的倔強，那麼的堅強。反正我是打算繼續和他們戰鬥下去，每天以愉快的心情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以優異的表現搶走所有的目光，正面作戰。即使他們開我玩笑，我也會在冷靜以後說出更狠更爆炸的話來傷害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也許他們當初不是真的想傷害我，只是開開玩笑，但最後他們越線了，說出那些我都不想再重複的那麼傷害我的話，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受傷的時候，絕對不要退讓，用你所有的力量去戰鬥吧。如果你難過，如果你頹廢，只會讓那些傷害你的人更瞧不起你，笑你無能而已。

那幾天小安瘋狂地找我，每天都打很多電話給我，讓我發狂。我很想他，但我又不想這樣灰溜溜地回到他身邊，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我更不想給他添麻煩惹他心煩，於是我躲著他，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簡訊，在網上徹底消失，沒有必要也不再學校出現。我想要給我們彼此一段時間冷靜，想清楚彼此的問題。我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但我不想輸掉我的自尊，我不想他像其他人一樣說出那樣看似無心但我會深深在意的話。

小心眼是我的個性，這是很難改變的。很多時候我覺得我都是對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無心的」這個詞語，如果真的沒有心，那就什麼都不會做，什麼都不會說了。

小安找到我的那天，我剛好踏出校門。夜晚的街道依舊吵鬧，我面無表情地走著，聽著音樂，也沒有聽到誰在喊我，只是忽然感覺被誰一把拽住然後抱進懷裡。我聽到他在哭，看到他的臉我也哭了，然後我們就在校門口哭成一團，然後就更加不得了，我們的事情都上了學校的BBS，還有照片，我覺得當時的我很幸福，就像哥哥和堂堂的那種經典合照，當時的他們看起來真的好幸福。

風言風語再起，我依舊每天去上課，在風口浪尖流動。小安說你就徹底的搬來和我一起住吧也不用回那個破宿舍了。我當然說好，抱他在懷裡，哭得像個傻瓜。

小安和我一起收拾行李的，那晚所有的室友都在，我安安靜靜地收拾行李，小安一邊抽菸一邊等我。門口擠了一些看熱鬧的人，這讓我覺得很鬱悶。

許久以後我終於忍不住，大聲罵著髒話，先罵他們王八蛋之類，然後就大聲的說著「我是同志我驕傲」之類的話。當時我說了很多很多，我算是決定徹底和他們決裂了，我不想因為我的性向而淪為下等公民，他們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這個資格。

我就這樣罵著，他們一句話都不敢回嘴。最後我說「如果你們這些王八蛋再敢在外面說三道四，我就一刀捅死你們!」，那絕對是港片看多了的關係，也許瞬間蕉皮上身了。事後我也很驚訝，怎麼有勇氣說出這些話了。小安說當時我的眼神絕對夠狠夠威，他說那時他真的很為我驕傲，也很小聲地對自己說他這輩子絕對不能再失去我。

就這樣，在他們驚訝的眼神中，我和小安手牽手走出了宿舍樓，走出了校門口。事後想想這絕對是這一生最傳奇的時刻。那一刻真有三千寵愛的優越感，牽著這個男人的手，真的覺得能在一起一輩子。

好歹我是在大學出櫃的，知道的只有同學老師校友。現在這個時代同志已經不是非主流了，所以影響力是很大，但真的沒有那麼大。我後來的生活還是沒多受影響，最多就是偶爾舊事重提被人開開玩笑，那時的我當然已經能很淡定地回報幾句，然後瀟灑地淡出了。

大學最大的好處就是只要你不作姦犯科，只要你不是要被開除，就不用告家長。這一點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在大學和老爸出櫃，那真的是找死。即使是被出櫃，他也不見得能輕饒了我。

我們父子之間，從來沒有多餘的話，我感覺不到他對我的關心，他也感受不到我的。我當他是一個責任，他也一樣。這樣的關心也沒有不好，有些人就是天生不會當家長，這些人最好永遠不要生小孩，否則只是在禍害下一代，然後他的下一代再禍害下一代。這樣的惡性循環，總是生生息息，永不休止，真是罪過。

出櫃，可以是和朋友，可以是和同學或同事，可以是陌生人，但在你沒有徹底經濟獨立、思想獨立之前請不要輕易向你的父母出櫃，那無疑是自殺行為。

首先，你是你，你的父母是父母，你們都是完全獨立的個體，他們真的沒有必要承擔你的痛苦。向他們出櫃也許你是解脫了暢快了，但他們就痛苦了，看了那麼多的電影電視劇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就真的白活了。中國這個社會的壓力有多大，不是中國人還真的是難以想像。被你父母社交圈裡的人知道你是同志，他們可能當下死了的心都有。這點你還不能怪你父母，只能怪自己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就是愛面子，可以不要里子，但面子絕對不能丟了，那在他們眼裡真的是比他們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啊。

第二，你自己都還沒想明白的東西，你奢望你的父母想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大多數的父母知道自己生了兒子，心裡想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讓他們的兒子有一天給他們生一個兒子。這個是我們中國人最傳統的本性，讓他們放棄這一點是很難的。讓父母瞎擔心已經是不對了，再讓他們徹底絕望那就真的不像話了。

第三，當然總是有第三的。但如果在你看完以上兩點以後明白這第三第四第N是什麼，那我就沒什麼說下去的必要了。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這輩子是不會向父母出櫃，也不會結婚的。我不想禍害下一代，也不想被禍害，我只想以自己的價值觀走完接下來的人生。基於老爸失敗的婚姻和我徹底的決心，即使他一輩子不知道我是Gay，即使他這輩子都當不了爺爺，他也沒有抱怨，反而還覺得省心，這樣真好。

每次只要扯到Gay的話題，我就總有很多話想說，所以這篇文字也越寫越長，它早就偏離了中心思想。本來是想說我被出櫃然後主動出櫃的故事，但現在我想就我個人的經驗，總結給廣大的同胞一點小小的建議。

我們一定要先愛自己，才能完完整整地愛別人。首先你一定要肯定自己是一個Gay的價值，相信我，Gay絕對不卑賤，反而很偉大，古今中外有多少偉人是Gay，如果沒有這些先輩，這個世界又哪來文明可言。其次，一定要想清楚想明白以後才出櫃，再次是一定要將你出櫃以後所有可能會發生的傷害降低到最小。千萬不要只因為自己一時的痛快，就傷害那麼多愛你和你在乎的人。

出櫃這條路實在不簡單，三思而後行啊，同志們。

至於我和小安的故事，有機會的話我再慢慢告訴你們。

文章來源: https://www.twgreatdaily.com/cat54/node117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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