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強勢來襲,塞西與安倍的「蜜月」還能持續多久?
編者按:自塞西掌權以來,埃及國內矛盾有所緩和,政局逐漸穩定。作為政治大國,埃及在中東地區一直發揮著其自身的作用。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國家的長遠發展需要以雄厚的經濟實力為依託,但埃及經濟發展滯後,工業體系不完善,急需外部的援助與支持。而此時日本經濟與技術的援助,對埃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作為回報,埃及也一直憑藉其政治影響力,在中東及聯合國竭盡全力地幫助日本獲取利益。
但自伊核協議達成以來,伊朗依靠其豐富的石油儲量及完善的工業體系,在中東地區迅速崛起,希望實現波斯帝國往日的輝煌。面對來勢洶洶的伊朗,埃及的政治地位受到威脅,加之伊朗和日本一直保持著友好的關係,埃日關係極有可能因伊朗的崛起而漸行漸遠。對埃及而言,如何保住地區間政治大國的地位並繼續推動埃日關係友好發展,依舊任重而道遠。
文 \ 蔣旭棟 編輯 \張帥
3月2日,埃及總統塞西結束了為期四天的日本訪問,啟程前往韓國。
一、塞西日本之行概述
在為期4天的行程中,對塞西與安倍來說最為重要的是2月29號。這一天塞西在日本國會發表演說,大談埃及與日本在民間合作的重要性,感謝日本長期以來對埃及國民的援助,同時表示在對抗「伊斯蘭國」(IS)的問題上與日本保持一致。
塞西稱,「在中東地區持續的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恐怖活動是「全人類的敵人」。他強調:「打擊「伊斯蘭國」不應局限于軍事、治安方面,而是需要在經濟、社會等領域全面應對。」之後,塞西與安倍在日本首相官邸舉行會談,發表了名為《面向兩國關係通往新階段的合作》(Cooperation for the Leap towards A New Stage in Bilateral Relations)的聯合聲明,強調了日本與埃及將在政治與安全、教育與人文交流、可持續的經濟與社會發展上取得合作,並在地區與國際事務上步調一致。
相比於2007年,第一屆安倍政權時期的日本與埃及的聯合聲明,本次聯合聲明共提及44點,而2007年只有15點。埃及在日本外交版圖中地位的提高,可見一斑。
同時,安倍在晚宴中感謝塞西的來訪,表達了「自去年1月安倍訪問埃及,再到本次塞西訪日,日本與埃及的關係翻開了新的一頁。兩國將在多領域開展合作,聯合聲明的簽署標誌著兩國關係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日本承諾向埃及提供約41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26億元)的政府開發援助(ODA),協助埃及的基礎設施建設,並表示日本企業將會帶來價值2萬億日元的投資。
聯合聲明的簽署
塞西原計劃於3月1日會見天皇,但因天皇生病而取消,由皇太子代為接見。塞西向皇太子轉達了對天皇的慰問。
二、塞西的正統性與安倍的聲望外交
塞西本次訪日,一來是對安倍去年1月訪問埃及的回訪,二來是尋求日本的援助。從這個意義上講,塞西的訪問無疑是成功的。既得到了面子,也拿到了票子。但是,細想一下,塞西選擇在這個時間訪日的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塞西此時來訪,最重要的前提是埃及國內的政治矛盾正趨於緩和,同時日益穩固的政權需要外部支持。從本質上講,塞西來到日本的最大目標就是宣揚其政權的正統性,維護其統治的合法性。
塞西作為軍人的代表,雖然軍人政權在埃及歷史上並不少見,但這卻有悖於「阿拉伯之春」的初衷。埃及人推翻了一個軍人政權,又引來了一個新的軍事強權。這一點也是塞西政權一直為所謂「民主的國際社會」所詬病的地方,並長期遭到某些「民主人士」的非議。
「阿拉伯之春」所帶來的民主化浪潮並沒有給中東帶來繁榮與富強,反而是使相關國家相繼陷入混亂與蕭條。埃及在穆巴拉克政權倒台之後,政治混亂,民生不安。在埃及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的60年里只有四個政府,而在「阿拉伯之春」後的四年里總統就換了4個。而塞西為埃及帶來了穩定,穩定之下,才能有發展之可能。這一點到目前來看,塞西做到了。
埃及發展進程中最大的問題仍是工業化程度不高。「阿拉伯之春」在埃及的發生,事實上也是工業化發展緩慢所帶來的後遺症——埃及的工業化發展無法消化掉日益增長的年輕勞動力。這一點,塞西想必是非常清楚的。倘若無法實現埃及的工業化,其政權亦將不穩。而要實現工業化,原始資本的投入相當重要。西方的工業化是通過殖民掠奪,完成了原始資本的積累。當代的埃及顯然無法效仿這種發展模式。
埃及發展工業化需要資金和技術,而這兩項恰恰是日本的長處。日本對中東的ODA劃分了三類不同的國家。1)有油且富裕;如海灣國家,則以技術援助為主。2)貧油但有一定的發展基礎;如敘利亞,則給錢也給技術。3)政局不穩且貧窮;如葉門,則日本對其援助持謹慎態度。而埃及則屬於第二類
同時,為了獲得日本的資金援助,塞西對日本也是不斷地褒揚,甚至形容日本是「行走的《古蘭經》」。這個說法源於今年2月15日塞西訪問日本之前,日埃友好議員聯盟會會長小池百合子在與塞西會面時,塞西盛讚日本人的素質,他認為日本人遵守時間的觀念是值得學習的。他也欽佩日本的價值觀,表示「《古蘭經》中也認為遵守時間是重要的,所以日本是行走的《古蘭經》」。
對時間的遵守,是工業化發展程度在社會層面的最好體現。不論是百年前的日本人還是50年前的中國人,時間意識淡薄。在過去,遲到是一種常態,因為農業社會時間的計量單位是時辰,而不是分鐘,更達不到秒。塞西對日本的稱讚是埃及急於實現自身工業化的一種集中體現,因為埃及迫切地需要日本的資金和技術援助。
塞西訪問日本前的2月23日,《朝日新聞》獲准對其進行專訪。在專訪中塞西表示埃及要導入日本式教學,向日本輸送10萬埃及留學生。因為留學生會把日本值得學習的地方帶回埃及。這10萬留學生不僅僅指針對高等教育,也涵蓋各個年齡層的教育。
在教育層面,近年來,埃及日本科技大學(E-JUST)在日本與埃及的人文交流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果。這所大學在2008年立項、籌備,2010年開始招生,主要注重研究生教育,著力培養碩士及以上人才,是日本「出口教育」戰略的一部分。從這裡也可以看到日本ODA在援助手段上的微妙變化。
回想1995年埃及總統穆巴拉克訪日之時,日本承諾以無償援助的形式在蘇伊士運河上建一座「日本橋」。這座蘇伊士運河大橋於2001年建成通車後,一度成為日本與埃及友好協作的典範。現在的日本早已不具備當年的財力,1997年日本的ODA是世界第一,而今已淪落至世界第五。日本的ODA重點已從基礎設施漸漸向技術援助轉變,「出口教育」已經成為日本新援助方式的主體之一。
埃及日本科技大學
日本對埃及的援助是塞西所關注的重點,其對日本資金的需求亦毫不掩飾。在被《朝日新聞》記者問及訪日的最大目的時,塞西直言:「埃及希望與日本在可再生能源、教育、健康管理等領域進行合作。在蘇伊士運河的擴建工程上,也希望日本企業參與進來。若說到埃及的產業據點,埃及是10億非洲市場的橋頭堡。在政治、經濟、社會、教育等領域,日本的加入是必不可少的。」
同時,日本對塞西的援助亦不是無償的。塞西要利用日本的資金髮展自己,鞏固自身的執政基礎,完善自身的合法性。反過來,日本也要利用埃及在中東地區的聲望,擴大自身的影響力。回顧過去,日本在上世紀70年代年石油危機之後,其歷次對中東局勢的重大發言幾乎都是在埃及做出的。1973年,石油危機爆發後,時任日本副首相的三木武夫在埃及發表了「親阿」的宣言,緩和日本與阿拉伯國家間的關係。最近的一次是2015年1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埃及國會發表了《中庸即是最善》的「政治宣言」。
雖然這次發言讓ISIS利用日本人質事件打了臉,但反而突出了安倍政府在恐怖分子面前絕不屈服的立場。雖在日本國內遭受部分非議,但在國際上卻得到了諸多稱讚。本次塞西來到日本國會演講,是對上次安倍發言的回禮,亦重申了對IS的打擊態度,安撫安倍政權。且不論這個發言是流於形式還是為了援助,但至少塞西藉此表明了一個態度,即日本最期望塞西政權做的——同任聯合國非常任理事國的日埃兩國要步調一致。日本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花再多的錢也願意。只要日本仍抱有「入常夢」(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那麼目前同為聯合國非常任理事國的埃及就是其必須拉攏的對象。
三、日本與埃及未來的關係
簡言之,日本與埃及未來的關係,取決於埃及與伊朗在中東地區力量對比的變化。
從歷史的長周期來看,日本與埃及的關係建立在政治上的互相利用,而經濟上的相互依存較為不足。如果說日本在中東地區的外交基礎是石油,那麼以石油來解釋兩國間的關係就顯得不恰當。埃及並不是一個產油國,其油氣資源並不豐富,而日本之所以器重它,就因為它是中東地區不可忽視的大國,是解決整個中東和平問題的關鍵。雖然海灣國家富有,但其政治影響力遠不及埃及,加之埃及在伊斯蘭的意識形態與軍事實力上有著先天的優勢,其靠軍隊打出來的聲望並不是「花架子」。
在70年代後,日本強化與埃及的外交關係以實現一箭雙鵰的戰略。一方面,日本可以透過埃及在「中東和平進程」上施展自己的抱負;另一方面,以援助埃及為契機,強化日本在中東地區「和平·友好」的形象。然而,埃及在中東地區近乎壟斷的影響力即將面臨新的挑戰——伊朗。
埃及在上個世紀80年代拋棄蘇聯並轉向美國,這其中就有伊朗因素。如果與當時伊朗伊斯蘭革命聯繫起來,霍梅尼則對埃及的轉向起到了推動作用。對當時的美國來說,巴列維王朝已土崩瓦解,美國需要一個新的合作夥伴,而埃及也需要一個新的靠山,兩者一拍即合。
伊朗雖然在過去的30年中一直遭受美國封鎖,但卻自立更生,藉助巴列維王朝時打下的工業基礎,通過30年的艱苦奮鬥,建立了自身相對完整的工業體系。這在中東國家中是不多見的。反觀埃及,國際援助雖多,收到的錢不少,但自身的工業體系仍未完善。僅以軍事工業為例,相比門類全面的伊朗軍工,埃及的主要武器裝備,甚至是火炮,都依賴進口。相比之下,更突顯了埃及在工業化進程中的落後。如果埃及不能在工業上保持優勢,那麼一旦伊朗重新進入國際貿易體系,憑藉其在油氣出口上的優勢,再加上現有的工業實力,毫無疑問將成為中東第一大國。
而伊朗與日本多年來一直保持著 「特殊的夥伴關係」,兩國關係源於經濟利益,特別是石油貿易。上世紀50年代,中東國家中第一個把石油賣給日本的就是伊朗。出光佐三的故事至今仍是傳奇,他本人因突破美國的石油禁運而在日本國內被稱之為「海盜」。而且,即便是在霍梅尼革命、美國與伊朗因人質危機斷交的情況下,日本人與伊朗仍保持著外交關係。在上世紀90年代,美國對兩伊「雙重遏制」的戰略下,日本亦從未停止與伊朗的合作。時至今日,這種特殊的戰略關係仍然沒有改變。
日本與伊朗的關係是基於經濟利益至上,相較於日埃關係更加全面。一旦伊朗重返國際體系,則日本與伊朗的合作將從「地下」轉入「地面」,全面合作將不可避免。加上伊朗自身的工業實力,將坐實它在中東的大國地位。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任何一個國家都願意與強者為伴,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
相較於伊朗這個有著完善工業體系的國家,埃及要走的路還很長,面對強勢的伊朗,外部援助對此時的埃及而言,顯得尤為重要,而日本的援助可以說是雪中送炭。當前日本在埃及、伊朗之間兩頭下注,以實現戰略對沖。總之,從長遠來看,只有埃及經濟取得突飛猛進的發展,工業體系不斷完善,其地區間政治大國的地位才不會被伊朗所竊取,埃日關係才能平穩快速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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