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清蓮生於錫礦家族,祖父母輩來自中國,在金寶擁有一個錫礦場,萬貫家財足以供所有子孫出國留學。在英殖民時期,有錢人普遍崇尚英國教育,送孩子到教會學校,隨之送孩子到留學英國,陳清蓮的父母親正是在留學英國時相識、交往,並在1956年——馬來亞獨立前一年在倫敦生下了她。
當時英國保姆給她取了個英文名「瑪麗」(Mary),從此她的家人朋友都直呼她「瑪麗」,從來沒人喚她中文名。
她生在政局變幻的時期,幼年總是在遷徙。在英國誕生一年後,她隨父母回到正值政權交接時期的馬來亞,一家人因父親的工作而定居在新加坡。她父親當上了公務員,在公共工程局(JKR)任職。
在馬新於1965年分家前,公務員可選擇留在新加坡或回到半島工作,他選擇了後者。於是,在1964年,他們舉家遷回半島。這一趟回來,「馬來亞」已成歷史,他們回到了剛於1963年成立的新國家「馬來西亞」。
「在我的印象中,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整個成長過程就是不斷地搬遷。我們從八打靈再也搬到巴生、芙蓉、怡保,然後回來吉隆坡。就是轉了一個大圈。在JKR工作時,我父親常被調派到不同的地方,直到他自已出來開了一間建築公司後,我們的生活才開始比較安定下來。那時候我們在怡保待過一陣子後就決定搬回來吉隆坡。」她回憶道。
她的父親是客家人,母親則是廣東人,她在家除了說英語,亦說客家話和廣東話。「陳清蓮」是祖母給她取的名字,「蓮」字是按族譜而定。陳家在金寶的祖屋是一間大屋,瑪麗上學時,大部分的學校假期都在這間大屋裡渡過。
那時她的母親是一名美髮師,父親亦忙於工作,每逢學校假期她就會被送回金寶的祖屋,與祖父母及一班同樣被父母送回來渡假的堂兄弟姐妹一起生活。平日,孩子們總會跟隨祖父去錫礦場;每到周末,他們都會提著凳子,一路走到金寶大街,買票入場看客家大戲。
她說:「這是一個很傳統的華人家庭。即使是一起吃飯,也是男女分開的。在佳節期間吃飯,也要論輩份而坐。吃團年飯時,我們會有5、6桌的人。那時候我們在金寶的祖屋比較大。可以容下所有人。現在這間老家已經賣了,變成一間修車廠。」
陳家男尊女卑的思想直接顯現在餐桌上,較美味的食物都會保留給男性子嗣,在教育上,男子孫亦享有優先權,只是錫礦場給陳家帶來了豐厚的財富,足以讓整代人包括女性子嗣出國求學。家族對待男女的偏差,在瑪麗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叛逆的種子,隨後在她赴英國留學時萌芽。

瑪麗亞陳的曾祖父(黑衣)和曾祖母(穿大袍的女人)
民主初體驗
雖說祖父母的思想傳統,但卻兼有實業家的實務。她說,在英殖民時期,英校是很多人的首選,她的祖父母都非常務實,認定孩子應該要懂英文,因此送了她的父親去教會學校,畢業後赴英留學,雖然她的父親的數個兄弟都受中文教育,但皆有機會出國留學。
在不斷遷徙的成長歲月中,唯一不變的是她念的都是教會學校,其中包括芙蓉、巴生的教會學校,以及八打靈再也的亞松大(Assunta)學校,英語是主要的教學用語,馬來語次之。
這些在英殖民時期創辦的教會學校給了她民主的啟蒙,她道:「老實說,教會學校對我們學生的期望和要求很高,尤其是在亞松大學校。當時學校在恩達修女(Sister Enda Ryan)的領導下,很多辦校理念都反映出民主的精神,例如學校的學長和班長都不是由老師委任。我們會舉辦總學長及學長競選,所有學生都有投票權。當時全校都投入競選運動,當然我沒有參加競選,我其實並不是什麼傑出的學生。」
她的整個童年沒什麼娛樂,直到念一年級時才有戲院,念六年級時黑白電視機才闖進她的世界,因此小時候書本是她的良伴。在她那個年代,電視上播的都是卓別林默片、印度、中文、馬來文電影,英文電影很少。「對於馬來文化的認識,P.Ramlee其實影響我很多,如那些他寫的歌曲。此外,還有電影院的中文邵氏電影。」
1974年,完成了馬來西亞教育文憑(Malaysian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MCE)考試後,她就赴英國深造。她先在劍橋完成O水平考試,接著就到倫敦大學念經濟學士文憑,畢業後轉攻城市規劃碩士文憑。
1977年,她從劍橋去到倫敦時,越南戰爭剛剛結束,反戰的氣氛依然濃厚,當時南非尚在實施種族隔離政策,而菲律賓仍由惡名昭彰的馬可斯獨裁統治,世界掀起一陣反戰、反種族隔離和反貪腐的風潮。
在她念茲在茲的馬來西亞,自1969年513事件後推行的新經濟政策無法解決貧窮問題,人民的困境催化了左派運動和學生運動,以致政府在1971年制定《大專法令》鉗制學生的言論及結社自由,壓制正在興起的學生運動。儘管如此,在1974年9月打昔烏達拉(Tasik Utara)非法木屋區被政府強拆事件,及1974年從11月持續至12月的華玲農民反飢餓大示威中,大學生仍無懼地走出校園聲援被壓迫的人民。
隨後,在吉隆坡市中心集會聲援華玲農民的1128名學生卻遭警方逮捕。同年12月8日,政府濫用《1960年內安法令》進入馬大校園展開大逮捕,以致許多大學生深陷牢獄,有的學生則逃亡到國外,如希山姆丁萊益斯(Hishamuddin Rais)和後來成為瑪麗丈夫的尤努斯阿里(Yunus Lebai Ali)。在這個大時代背景之下,瑪麗感受到了時代的召喚,投身學生運動的大浪潮。

瑪麗亞陳與其生命中的靈魂伴侶尤努斯,兩人當時在倫敦仍是朋友,直至回國後才開始熟路交往,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靈魂伴侶。
感受大時代
瑪麗當時主要是活躍於留學英國及愛爾蘭馬新學生聯合會(Federation of United Kingdom and Eire Malaysian and Singapore Students' Organizations,FUEMSSO)。在她的大學裡,學生們亦成立了馬新學生組織,經常舉辦各式論壇,題目多樣從體育到政治都有。
當時伊朗的伊斯蘭改革運動興起,在倫敦的馬來穆斯林學生活躍於宣教運動(Dakwah movement),參與者大都是領政府獎學金去英國求學的穆斯林學生。
據瑪麗敘述,推動宣教運動的組織是伊斯蘭改革理事會(Islamic Revolutional Council,IRC)以及從中分裂出來的Suara。雖然意識形態有別,但Fuemsso和IRC及Suara這三個組織皆非常關注馬來西亞的時局,因此經常聚在一起交流看法。
「就是從這些活動,我開始慢慢地醒覺。我們和宣教運動的學生一起辦過論壇,互相交換意見,其中一些參與者還在(這個圈子),如祖基菲里阿末(Dr.Dzulkefly Ahmad)、卡立沙末(Khalid Samad)和賽卡瑪魯丁(Said Kamaruddin)。這些都是我們同期(70–80年代)的人物。那時候我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樣,但是現在我們大家卻可以一起合作。想法的轉變,這是很奇妙的事情。」
那個時代在倫敦的馬來西亞學生非常具有國際觀,熱切關注世界各地的人權、貪腐等議題。當時馬可斯貪污瀆職,與夫人艾美黛過著窮奢其侈的生活,並涉及未經審訊禁錮、謀殺等惡行,大馬學生極之關注菲律賓的時局,而且還與其他東南亞學生成立了一個人權組織,聲援菲律賓人民的反貪腐鬥爭。
提到這裡,她說:「這和馬來西亞發生的事情很相似,他們有艾美黛和馬可斯,我們有羅斯瑪和納吉。」
「那個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參與了各種不同的運動。當時的倫敦幾乎每個周末都會有遊行抗議。有南非種族隔離運動、巴勒斯坦課題、反馬可斯運動等。我們大都在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集合。此外我也有參與一些當地的遊行,如抗議外國學生學費起價、勞工權利(工作環境、薪酬)。在倫敦,只要你願意,你一定可以接觸到很多全球或在地的不同課題。」
大約在1978/79年,她在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alestinian Liberation Organization,PLO)的年度代表研討會(Annual Delegate Conference)上首次遇見尤努斯阿里。逃離大馬後,尤努斯曾經流亡香港、澳洲,後來加入了當時由阿拉法(Yaser Arafat)領導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並參與巴勒斯坦戰爭長達三年。
過後他流亡到英國,並在倫敦東北職專學院修讀社會學。在該研討會上,他講述了自己在前線作戰的經驗,讓馬新學生能具體了解巴勒斯坦的時局。他的分享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兩人在倫敦只是維持朋友關係,直到回國之後他們才開始熟絡、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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