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室牌子前，站著一個黑瘦的老人，帶著草帽，上身穿一間皺巴巴的襯衣，

下穿一條髒兮兮沾滿油污的灰色褲子，腳上一雙鞋四處可見破洞，沒穿襪子。

天氣有些炎熱，汗水濕透了老人的衣裳，他身上卻背著的一隻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尤為搶眼，

一看就是來探視親人的。經過他身旁時，我隨口問道：「來看兒子？」

老人臉上立即堆滿了笑，說他看兒子李坤，我對李坤略有瞭解，

此刻全監正開批鬥幫教會，其中作檢查的人中就有李坤，

批鬥幫教會才開始十分鐘，老人恐怕還要等上一個小時。我說：

「你兒子還得一段時間過來，這兒太熱，會見大廳裡有空調，坐裡面吧！」

老人難為情地笑笑：「我這樣子，灰天黑地的，礙眼，嘿嘿……」

我轉身走進監管區，來到批鬥幫教會現場，看到李坤站在台前，低著頭，

臉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警官讓他做檢查時，他也是千篇一律的空話、大話，沒有實際內容。

待批鬥會結束後，我將李坤帶進會見室。李坤是監獄少見的反改造尖子，

據他檔案記載，十四歲跟著一個盜竊團夥胡作非為，投入改造後，

李坤仍惡習不改，屢次違規違紀，入獄幾年，禁閉反省多次，

依然不知道悔改，行政獎勵更是沒有拿到一個，更別提減刑了。

我從會見室32號通話器前的玻璃中，能看到老人的背影，

他蹲在會見室前面的一顆樹下，我對李坤說：

「看到樹下的那個人嗎？我提醒你，今天室外氣溫是38度，他為什麼蹲在那兒？他在想什麼……」

透過玻璃可以清晰看到白楊樹下老人的一舉一動，李坤抬眼一望，轉身要走。

我用及其嚴厲的語氣命令道：「站住！」李坤站住了，就在那一剎那，

老人回頭注意到李坤，他幾乎是沖進會見大廳，但李坤卻轉身跑出了會見室。

望著李坤快速離去的背影，老人眼裡集滿了淚水，

喉頭開始蠕動，幾分鐘後，雙肩劇烈的抖動起來，流水洶湧而下……

在和老人的聊天中，我才知道李坤為何不願意見老人的緣由。

老人是秦禹鄉毛家灣人，因為老伴不能生育，一直沒有孩子，50歲的時候，

他和老伴從孤兒院領了一個剛出生就被拋棄孩子，那就是李坤。

李坤打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不好好讀書，到處惹是生非，

老人和老伴為他操碎了心。13歲那年，李坤因為瑣事竟用一把水果刀把同學刺成重傷，

然後一聲不吭離家出走了。因為李坤傷害同學一事，老人傾家蕩產，

賣了房子和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還借了一些錢，賠償了對方醫療費、精神損失費等。

後來，老人帶著老伴，一邊打工掙錢一邊四處尋找李坤，但老伴在尋找兒子途中不幸染病去世。

老人曾橫穿了好幾個省，歷經9年時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終於在某都市找到了兒子李坤，但兒子卻不肯見他。老人就暗中跟著兒子，

他發現兒子竟然在幹偷竊的行當，在痛苦的抉擇中，老人到公安局告發了兒子，兒子最終被判刑13年。

兒子知道是老人告發他後，心裡一直恨老人。老人已不是第一次到監獄探視他，

但前幾次，他連兒子的面都沒有見著，這次能見到兒子，他覺得自己沒有白來。

老人抹了一把淚水，拿過身邊的那個鼓囊囊的蛇皮袋，裡面放著衣服、日常用品和一些吃的，

他托我轉交給他兒子，然後轉身走了，還說他還會來看兒子的。

後來我從其他警官那些獲悉，老人尋找兒子的9年中，好好的身體也拖垮了，

有一次還暈倒在會見室門口，辛虧被警官及時送到了醫院搶救。

老人如今已是70多歲的人了，身上患有多種疾病，常年以乞討為生，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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