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歲的老生咳嗽好久了，開始他還堅持去做瓦匠活，每天拿回家一千塊工錢。

兒子明明十六歲了，這個要強的一家之主，他得憑著自己的手藝賺來兒子娶媳婦的錢。

有一天，老生見自己咳了血，才慌了，請假回家，老婆大芬領著他大小醫院地跑，

告訴他診斷結果是肺炎，小毛病，在家吃幾個月的藥就好。

老生跟工頭請三個月假，說等病好了再來上班。他每天在家乖乖吃藥，

大芬像照顧嬰兒那麼疼惜他，親友們紛紛拿著水果點心來看他，這個走了那個來，

每個人都拉著他的手依依不捨。有的和他有過矛盾的，還給他賠禮道歉，讓他別記恨。

老生覺得，親情真是個好東西，得這場病也值了。

可兩個月過去了，他的病不但沒減輕，咳的更加厲害，胸也痛得喘不過氣。

他不安起來，一次次跟大芬說：「老婆，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醫院，一定是醫生水平不行，不然這病怎麼越治越重呢？

我們換家醫院去看看，早點治好了，我抓緊回去賺錢，一天整千塊呢，誰耽擱得起？」

每次大芬都說，病去如抽絲，哪有藥到病除那回事？再吃一段時間的藥，會好的。

見實在拖不過去，又一次次哄著老生說，如果再不好轉，就帶他去。

這一天，老生的妹妹來家裡，給老生帶來很多補品，看著老生咳得兩頭扣一頭，給他敲後背，

老生覺得有水珠落在背上，回頭看妹子在哭。老生嫌那眼淚不吉利，

想斥責她一句，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把尿都流在了褲襠裡。

老生在廁所又吐了好多血，慢慢扶著牆走回來，正聽到屋子裡妹子在哭。

「嫂子，我們村有一個也是我哥這病，花了六十多萬，現在都活五六年了，還是把我哥送醫院吧，說不定能治好呢？」

「你說的容易，你出錢啊！你哥得的不是好病，是肺癌！肺癌！搞不好人財兩空！」

是大芬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讓老生聽見，聲音出奇地大，老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不等他腦子轉個兒，妹子又哭著說：「肺癌早期也有治癒的啊。我聽我哥說過，

家裡存了一百萬，那都是我哥半輩子一塊磚一塊磚搬回家的！

就算他必死無疑，把他的血汗錢拿出來一部分花在他身上，不合天理嗎？

不用全拿，拿出五十萬，不，二十五萬也行啊！嫂子，你不要這麼絕情，不怕他死了你睡不著覺嗎！」

大芬的聲音更加尖利：「哼，怕？我有的怕呢！我現在最怕睡不著覺的就是如果你哥死了，

明明娶不到老婆怎麼辦？他都十六了，你知道現在娶一個老婆要多錢嗎？

這一百萬要蓋新樓，要結婚，還得給老婆彩禮……

你說這一百萬夠嗎？你以為我願意當寡婦啊？可是那癌症就是人財兩空的病！

得了我們就只好認命了，多為活的想想，別到時候人沒了，再給老婆孩子扔一屁股債，我們孤兒寡母還得過半輩子！」

老生聽著這些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昏了過去。

老生從那天起就臥床不起了，他不但不肯下地行走，也拒絕吃任何東西，包括喝水。

兒子明明被姑姑喊回家，逼著他讓母親給爸爸治病。明明跪在大芬面前，

哭求母親拿出錢來把爸爸送進醫院，說再這樣下去，自己這輩子都抬不起頭做人了，

可大芬咬緊牙關，所有存摺銀行卡的鑰匙收得緊緊的，誰也沒辦法。

老生臨走那一刻異常清醒，把身邊守候的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下大芬，

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麼訣別的，等大芬哭喊著出來喊人，老生已經走了。

大芬和兒子很快蓋了新樓房，很漂亮。

明明模樣不錯，人品老實，又有了新樓，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婚事遲遲不成功，

十裡八村的姑娘相看了很多，都沒結果。大芬急了，把彩禮錢一漲再漲，還是沒用。

後來有個媒婆告訴她說，建議你們去外地找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姑娘。

因為本地姑娘都說，嫁要飯的也不能嫁你們家，你們家那新樓住著發慘。

再說，過了門萬一倒霉得個什麼大病，你們家肯定不會治，讓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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