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是來福客棧的店小二，因為手腳勤快乾凈麻利，很得住客們的喜歡。

這天，兩個人來住店。張順一看，有一個認識，連著好幾年在這裡住過的，是個販賣皮貨的。不過以往他來住店的時候，都是趕著驢車裝滿貨物，今天卻和同行的人一樣，只在背上背了個袋子，看起來還是空的。張順記得他姓李。

「哎呦，李爺，你來了？好久不見了。」張順笑嘻嘻地過去打招呼。那位李爺以前也是愛說愛笑的人，這次看起來面色卻有些生冷，只對張順微微一點頭，沒多說什麼。和他一起的那個更嚴肅，連點笑模樣都沒有。

張順也沒計較，依舊笑嘻嘻地，把他們帶到安排好的房間去，就去端茶了。

等他端著茶來到房門前，正聽到裡面兩個人在說話。只聽姓李的說：「咱們是明日午時去收魂嗎？」另一個聲音說：「對，明日午時清水河邊，你要拿好你的乾坤袋，千萬不可讓生魂跑掉。」姓李的唯唯諾諾，卻又長嘆一聲：「第一次做這差事，心下總有些不忍。」另一個聲音說：「習慣就好了。」

張順大驚，差點把手裡的茶壺扔掉。收魂？清水河邊？他猛地想起小時候奶奶給自己講的鬼差的故事，難道李爺變成了鬼差？明天正午清水河要發生事故？

清水河這裡挺有名的一條河，去縣城都得坐船經過清水河。張順的家就在清水河邊上，他從小在河邊長大，知道正午時分有一趟去縣城的船。難道是那船要翻？還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誤會了這兩位的意思？他定了定神，決定先去問問。

張順擠出個笑容，敲敲門，提著茶壺進了房間。

一進去，就感覺一股冷氣撲面，張順不由打了個哆嗦。他把茶壺放下，看看倆人那冷淡的樣子，再瞅一眼放在床上的那兩個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問道：「我剛才聽到兩位客官在說清水河，明天正午要出事麼？」

李爺和那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臉色更嚴峻了，那個人說：「剛才你聽到了？」張順點點頭。那人跟李爺說：「看來這個人是不能留了，他會泄露我們的秘密。」他取過床上那個袋子，張開口，對準了張順。張順嚇了一跳，這是要殺人滅口？

這時，李爺說話了：「大哥，我生前經常在這裡住店，這位小哥對我很不錯，就饒了他吧。」那人想了想，說：「也罷，就饒他一次。」然後惡狠狠地對張順說：「如果你走漏半點風聲，就會當場斃命。聽清了沒？」張順嚇得直哆嗦：「聽清了，聽清了。」一溜煙跑出來了。

張順一夜都沒睡著。第二天一早，他就跟掌柜告假，說有事要回家一趟，掌柜的准了。

張順趕到清水河邊時，已經快到正午了，就見船上已經擠滿了人。開船的張順認識，是本家一個遠房叔叔，記得自己小時候他常逗自己玩，還帶他去捉過螞蚱；坐上船邊上的是王婆婆，她烙的蔥油餅最好吃，張順小時候聞到香味就去，去了王婆婆就給他；王婆婆旁邊那個人，是張順的髮小，兩人一起穿開襠褲長大，他前幾個月剛娶了親，聽說娘子已經有了身孕；再旁邊的那位大嫂，張順並不認識，可她一手牽著一個男孩，一手牽著一個女孩，兩個孩子笑的那麼開心。

張順越看越心驚，如果要出事，那這些人都會死啊！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一陣冷風，定睛一看，是李爺和他那位朋友，背上的袋子已經拿到了手裡。正午馬上就要到了，張順急了，他大叫著衝到船邊：「別開船，別開船！」

開船的那個叔叔看到張順，笑了：「小子，你也來坐船啊，快上來吧。」張順直擺手：「我不做，叔，你別開船。」叔叔納悶了：「我這時辰到了，耽誤大夥辦事可不行。你不上船那我們就走了啊。」

張順一把拽住了船舷：「別走，別走。」他這一鬧，船上的人可不樂意了，紛紛嚷了起來：「唉，這人有病吧？」「我們還有事呢。」「對呀，船老大，別理他，咱們趕緊走。」「快，正午到了，快開船。」

有人把張順的手扒拉開，就要起錨。

張順真急了，他再顧不得許多，大叫一聲：「快停下，要出事，船要出事啊！」他這聲嘶力竭的喊聲還真把開船的給唬住了，船就定在了那裡。

也就在這時，只見不遠處的水面上忽然掠過一股颶風，掀起了幾丈高的浪頭，山呼海嘯般向岸邊沖了過來。

張順並沒有看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因為他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了李爺和他的朋友，這次，他倆的臉上都有了笑模樣。

張順暗叫不好，鬼差笑了准沒好事。「是不是我死了，那一船人也死了？」他有氣無力地問道。

李爺笑了：「小哥，你沒死，那一船人也被你救了。」看張順一臉迷茫，他接著說：「今天這船人確實有劫，若有好心人搭救便能活，沒有好心人就是死，我們的話之所以被你聽到，是因為你壽限已到。若你不顧他們，則他們死你也死，現在你寧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救他們，那你們就都活了。」

那位朋友說：「閻君有話，給你添60年的壽，子孫福祿都有厚報。」

說完，兩人消失不見。一群人鬧哄哄圍過來向張順道謝，說雖然巨浪來襲，因為船沒有開動，所以大家只是濕了衣衫，並沒有性命之憂。若不是他喊那一嗓子，開出去，肯定是船毀人亡。

張順在客棧又當了一年夥計，後來掌柜另有出路，就把店轉給了他。客店在他手裡越來越壯大，又開了好幾家分店。因為他樂善好施，在十里八鄉也漸漸有了名望。妻子劉氏為他生下三兒三女，一家人其樂融融。後來，三個兒子俱考取了功名，張順一家，成為當地望族。

分別60年後，兒孫滿堂的張順又見了那位李爺和他的朋友，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近，於是跟家人交代後事，第二天果然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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