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強說，男人的出軌應該被原諒。
宋強和我，不管從表面上還是實際上，都是一對很相配的夫妻，今年是我們結婚第七個年頭。
江音音卻在這一天找到我，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說，我懷孕了，是宋強的。
江音音是宋強老闆的女兒，一口一個叫我嫂子。
憑心而論，宋強是個顧家的男人，出差會記得給我帶禮物，會用一整天的時間煲一鍋湯，這種男人能瘋到哪裡去？我甚至準備迎接他結結巴巴的解釋和痛哭流涕的擁抱。
然而宋強自江音音的拜訪後，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回家。
中間婆婆來過一次，她進門就給我跪下了，她哭著說，媽不是勢利的人，江音音是不是宋強老闆的女兒不重要，可是她懷孕了，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這個孩子，你就成全他們吧！媽一把年紀了，就盼著這個孩子呢！
我心如死灰，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宋強回來了，他一進門說，對不起。
日子如水般滑過去了，滑不過去的，是我心裡的結。
宋強的表現卻是自然得體，他像個高明的剪輯師，把那段插曲完全跳過，不留痕跡。這一點我就做不到，在煲湯時，在燙衣服時，忽然就爆發了，摔東西，或者痛哭。
我每天晚飯後去樓下的小區健身房，一個男人向我走過來，他說，這套健身服，你穿上很好看。
這個叫陳一瀾的男人，並不怎麼帥氣，但是笑容溫暖。他對我說，我剛搬來，你是我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這天晚上我過得很愉快。
我不知道宋強是否已和江音音了斷，男人都是憐香惜玉的。
陳一瀾弄到兩張音樂會的票，他非常正式地邀請了我。
我精心地打扮。可是音樂會很悶，不時有人咳痰走動上廁所，我穿得小黑裙，挽著高高的髮髻，十分受罪。
陳一瀾拉著我走出了演奏廳，他在月光下真誠地說，你真美。
然後他抱住了我，我被一陣暈眩擊倒，殘存的理智在拒絕，但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向他發出歡快的邀情。我想完了，亂套了。
和陳一瀾在一起是快樂的，但是越快樂，我就越恐懼。難道我不愛宋強了嗎？他每天吃我做的飯，穿我熨燙的襯衣，出門前和我吻別。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在別人的房子裡，把枕頭扔到吊燈上，用茶杯喝紅酒，和別的男人在落地窗後歡愛。
陳一瀾約我去郊外釣魚。陽光下，我們像一對真正的戀人那樣緊密相擁。然後，我看見一輛銀灰色的汽車滑過視線，絕塵而去。
那是宋強的車。
一切都完了。
我離家出走了，甚至不敢等到宋強的質問。宋強說過，男人的出軌，應該被原諒。他沒有提到關於女人的出軌，因為他根本想不到他溫婉的妻子背叛了他，這是個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而且，我也找不到陳一瀾了，我去了他的房子，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我只好整天呆在出租屋裡，我想起很多事情，初戀時我曾給宋強織過一雙手套，手藝非常拙劣，還有那塊廉價的玉佩，買下它時用光了宋強身上所有的錢。我想這些東西都被我們丟到哪裡去了呢？
我在等著宋強的離婚協議，卻不敢給他打電話，也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原諒。
江音音卻首先找到了我。她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也並沒有懷孕的跡象。她盯著我說，你什麼時候和宋強離婚？
我說，這事應該由宋強來通知我。
江音音說，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宋強終於來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跟我回家。
我很想回家，可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我說的是，離婚吧。
我的表情是平靜的，既然婚姻已經千瘡百孔，乾脆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
宋強狠狠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婚姻中的出軌相當於一次皮膚過敏，我們等著疹子自行消退，你沒有權利說結束就結束。
我哭了。出軌真的能像過敏一樣，只需等待，然後斑痕就會自行消退，不留痕跡嗎？
我收拾了行李，回到了當初上大學的城市。那時候年齡小，不會支蚊帳，不會計算生活開支，是高我一屆的宋強解救了我，替我解決了在那時看來比天還大的困難。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他的庇護，甚至習慣了他的忽略。兩個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讓他們永遠不分神地注視對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找了份文員的工作，白天的喧囂是我的救贖，我只是害怕夜晚，害怕要命的空洞和寂靜。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那天在地鐵里，我只不過隨便地一抬頭，就看到了陳一瀾。
我沒有質問他的不辭而別，我們彼此不咸不淡地問候幾句，就客氣告辭。陳一瀾要了我的電話，我給了，這只是一種社交習慣，我明白自己並沒有與他再次交集的慾望。
深夜，我卻收到了陳一瀾發來的簡訊，他說，回家去吧，江音音不會得逞的。她給了我錢，但我不想你錯得太徹底。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
推開家門，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窗簾，床單，沙發墊，全都換了新的。我幾乎無法呼吸，站在屋子中央，似乎在等著跳出一個女人，新的眼睛新的笑容，客氣地問我找誰。
但是什麼響動都沒有。走到衛生間，衛生間卻沒有變化，我的狗熊漱口杯安然無恙地呆在那裡。洗手台上有個紙袋，我想都沒想就拆開了它。
裡面是一雙手工拙劣的毛線手套和一隻廉價的玉佩。它們之前呆在這房子的哪個角落裡，我完全回憶不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一雙手臂從背後繞過，環住了她的腰。「我找了它們好久，你可真會收拾東西。」宋強在背後說。
那個秋天，我的婚姻經歷了一場過敏，就像宋強所說，如果疹子可以自行消退，我們誰都沒有權利說結束就結束。
（本文與圖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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