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園小區有個老人，人稱老李頭。他老伴早年過世了，跟著兒子一家和和美美地生活。

最近，老李頭不知怎麼了，經常一個人悶悶地坐著，不愛說話，像是有什麼心事。

周末，兒媳婦夏荷早早下了班，晚飯做了一桌子菜。

吃飯時，老李頭皺著眉，舉筷難嗯，不言不語。

心細的夏荷注意到公公的反常，給丈夫李岳使了一個眼色。

李岳是一家公司經理。平時很忙，今天難得回家早。他這才注意到老爸神情不對，就賠著小心問：「爸，你怎麼了，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不是。」聽兒子這麼一問，老李頭恍如大夢初醒般，連連搖頭。

夏荷也關心地說：「爸，有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老李頭低著頭，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說：「好吧。我正好有事想和你們說呢。」

老李頭吞吞吐吐半天，才說他想搬去養老院住。

聞聽，李岳氣惱地問：「爸，你為什麼突然要去養老院？難道我們對你不夠好嗎？你指出來，我們改正。你有兒有女去養老院，不知道的以為我們不孝，趕走你的呢。」

「不，不是。」老李頭連連擺手，「你們都很孝順，我很知足。」

「那為什麼爸要去養老院住啊？」夏荷追問道。

孫子小龍則開玩笑地說：「爺爺去養老院幹嗎，我就要上大學了，爺爺不如去陪讀呢。哈哈！」

「唉，我就知道你們會反對。反正，我是去定了。」老李頭說完，起身去了自己的臥室。

看著他怏怏不樂的背影，一家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老爺子搭錯了哪根筋。

夏荷猜測說：「是不是我們平時工作忙，對老爸關心不夠，他一個人在家覺得孤寂，才突發奇想？」

「嗯，有可能。」李岳覺得老婆的話有道理。他決定找個時間跟老爸好好談談。

這天，夏荷和志願者到一家養老院做義工。因為公公那天突然提出去養老院住，她決定順便考察一下。

義工們有的幫著清理衛生，有的陪老人們聊天。可能許久沒有這麼熱鬧了，老人們顯得很高興，親熱地拉著義工們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夏荷也被這種其樂融融的情緒感染了感動著。她逐個房間和老人們打招呼，問候幾句。

當夏荷推開一個房間門時，霎時呆住了。

天哪，她的公公老李頭居然在這裡。

房間裡只有老李頭和一個陌生的老太太。只見公公滿臉笑容，邊用手帕拭去老太太嘴角的口水，邊小聲說著什麼，滿眼疼惜。老太太則目光呆滯，呵呵傻笑著。很明顯，老太太有點痴呆。

見兒媳忽然從天而降，老李頭臉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復正常，淡淡地說：「你來了？」

「哦，我……」夏荷竟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她不便多問，趕緊逃也似的離開了。

夏荷實在沒忍住，把這個驚天發現打電話告訴了丈夫。

李岳本是穩重之人，一聽，當場就炸了，在電話里吼道：「爸真在養老院，還照顧一個痴呆老太太？他到底想幹什麼啊。」

晚上，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坐在一起的李家人，誰也不說話。

沉默半天，還是老李頭先開口了：「白天的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了。我想講個故事給你們聽。」

故事追溯到四十多年前。他說，有一對年輕夫妻，和一個一歲大點的兒子，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後來，那個男人被上司的女兒相中，被她糾纏不休。

經不住誘惑，為了所謂的前途，那男人忍痛提出離婚。妻子深明大義，同意了。他說一個離婚女人帶著孩子，日子會很艱難，而且帶著男孩，不太容易另嫁。說是為了女人好，堅持要兒子跟著他。女人苦過求過，男人鐵石心腸，最終硬是把母子分開。

就這樣，那個女人哭著離開。母子分別時，那撕心裂肺的場面，尤其是女人的眼光是那麼的哀怨與絕望，都深深烙在那個男人心裡。

後來，那個男人娶了上司的女兒，有了大好前程。再後來，他們隨岳父一家舉遷到南方，從此與那個女人徹底斷了關係。

多年後，他另娶的妻子去世了。他沒有再娶。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男人的兒子很喜歡出生的那座城市。他也老了，希望葉落歸根。於是，他隨兒子一家回到了以前的那座城市定居。

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有天，他偶然得知前妻情況。離婚後，她一直未再嫁，一個人過著清苦孤獨的生活。年老後，又不幸得了老年痴呆，有時清醒，有時糊塗。不得已，被親屬送到養老院。

這麼多年，那個男人心裡一直不安，背負著拋妻的沉重壓力，過得並不快樂。

這一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

為此，他決定用餘生，好好照顧前妻，哪怕她是傻子。

「那個拋妻男人就是我呀。」說到這裡，老李頭已經哽咽了。

老李頭的話，無疑於石破天驚。

從來不知道老爺子還有這麼一出，一家人頓時面面相覷。

這時，老李頭幽幽說道：「兒子，你可知道你媽是誰？」

「我媽、我媽……不是早就去世了嗎？」李岳心裡已然明白八九分，聲音顫抖地說。

老李頭看了看兒子，嘆了口氣說：「唉，其實，你去世的媽，不是你的親媽。養老院那個女人才是你的親媽啊。」

「當年你才一歲多點，當然不記事了。兒子，原諒我們刻意隱瞞這麼多年。為了你，也是當年說好了，你親生媽媽不打擾你。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實情。讓你有選擇的權利。再後來，我們搬到另一座城市，一切都談不上了。」說到這，老李頭羞愧地低下頭，不敢正視兒子的目光。

李岳早已震驚不已，活了四十多歲，居然不知道親生母親另有其人。

那一刻，李岳的心好疼好疼。他衝動地說：「我媽在哪裡？我要去見她。」

後來，在那家養老院，有一對老人舉辦了一個簡樸又隆重的婚禮。

一個住在養老院無兒無女的孤痴老太太，突然間有了丈夫、兒子、兒媳婦和孫子，成了一條爆炸性新聞，一時間引來好多媒體的採訪。

但是，這一家人婉拒了任何採訪。只是笑著說，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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