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 T 朋友，特爺們，暫且叫她小楊好了。

小楊她是一個台T，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職業，

聽上去就是出沒在電影之中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情節。

人們一聽到「台T」，

都會覺得是出賣肉體的，

但其實台T有很多種，大多數的台T僅僅是在夜場、

KTV活躍氣氛，稱得上是正經工作，憑努力賺錢。

當然，也有一些依靠肉體，賺取金錢，很遺憾，我的朋友小楊是後者。



兩年前她成為我的房客，

那時候才她剛剛高中畢業，從小城市來到這裡，

還沒有滿十八歲，眼神里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和懵懂。



她打很多份工，從一家超市趕到另一家飯店，

生活費和房租對於一個18歲的孩子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她每天早出晚歸，

即使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我一天也不一定能見到她一次，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看得見她身上日漸積攢的疲憊，逐漸壓垮她的身心。

讓她真正變化的卻不是艱辛的工作。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廚房裡烏煙瘴氣，

傳來一股糊鍋的焦味，

我以為自己早上忘記關火，衝進去一看卻發現她在哭。



「你怎麼了？」我問她，「被人欺負了？」



她站在燒糊的鍋前，眼淚一直往下掉，從她斷斷續續的訴說里，

我才知道她在超市和飯店裡一直被人欺負，

因為未成年，

那些在打工場地混跡多年的

大媽們總是把最髒最累的活丟給她，還時不時就辱罵她。

「幹活我不怕，」她縮成一團，「但是我怕被罵啊。」

那個時候她已經很怕去上班了，交房租的日期我往後延了又延。

她沒什麼朋友。

從她開始跟她的朋友夜不歸宿的時候，

我大概就該感到異樣。

但是我忙於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也無心去關注她更多。

我們萍水相逢，當她某個周末回來的時候，

給我一瓶價值不菲的香水時，我終於提出了我的疑問。

她回答了我，當時我的世界裡，還沒有出現過她所說的一切。

她說她現在在酒吧工作，給客人調酒，陪客人說話，

也在駐唱歌手搖頭晃腦的唱歌時，

衝上去給客人唱一曲走調的歌，然後在客人的笑臉里，拿走大筆的小費。



「我賺的不多，」

她神色平淡的吃著我做的菜，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們有人賺得更多。」



她一頭短髮，穿著寬大的T恤，有一種少年氣和少女氣夾雜的美。

聽說有個女孩子每天都去酒吧，

只坐在她面前，用一張漂亮的笑臉看著她，

點一堆昂貴的酒，抱著她的胳膊撒嬌，要她去台上給她唱歌。

當她在台上走調的唱著歌時，

女孩總帶著燦爛的笑，用近似寵溺的目光看著她。

小楊說她好像墜入了情網。

在酒吧里墜入情網？

跟自己的客人？

那個瞬間我的眼神大概刺痛了她，

在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到來之前，

她再也沒有跟我說過她跟女孩的事情。

那天雨真的很大。

像一片渺茫的白色霧氣，

而從這片霧氣里出現的她也像一陣隨時會消散的霧氣。



她進門之後沉默的坐在客廳里，

我揉著眼睛出來喝水的時候被她嚇了一跳，

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坐在那裡，

T恤勾勒出身體的曲線，

頭髮糊成一團，她看見我出來，對我笑了一下。

那個笑容很空洞，隨後她拿出一疊人民幣放在桌子上。

沒有等我說話，她主動告訴了我整個故事。

她墜入了情網，跟她的客人。

那個女孩每天點昂貴的酒，

給了她一筆又一筆的小費，撒嬌抱著她的胳膊，

在她端酒給她時捏住她的手指，直到有一天，

她在我的朋友下班之後，微笑的看著她，問她願不願意跟她回家。

一句多麼溫情的話。

酒店的床上發生了一切，

小楊以為她真的邂逅了愛情。

第二天，我的朋友在自己的包里發現了一疊人民幣。

從浴室里出來的女孩，卸完妝後還是那麼漂亮，

她詫異的看著我的朋友，

問道：「你不是就是做這個的嗎？」

從那之後，我都能按時收到她的房租了，

卻很少再見過她。

夜不歸宿已經是她的標配，偶爾清早看見她站在客廳里，

也大多是醉意朦朧，再也沒有了以前清澈的眼神。

台T有很多種，

有人付出汗水，獲取金錢，也有人出賣肉體，得到報酬。

她的客人大多是四五十歲的女性，

偶爾談論她們時，她像討論案板上的豬肉，

或者是隔壁班的同學，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停下來，去做一些其他工作」。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說這句話的時候，

我看到她 Alexander Wang 的襯衫、visvim 的高幫靴子，

以及一身我叫不上名字的外套褲子，

我也想，她大概是回不了頭了。



我曾一度為自己對室友的關心減少而自責，

認為她的改變與我有關，

直到有一天，我打掃房間的時候從電視櫃里翻出來一個鐵盒，

裡面有一張又一張的匯款單據，從600到1800，幾乎每個月都會有。

「我資助了一個大學生」小楊叼著牙刷，口齒不清地說，

「上大學沒想到還挺貴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有時候吧，事情並不是自己以為想像的那樣，還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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