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妻突然離世我強打精神辦葬禮,看到她生前遺書我崩潰了!
2016-06-01 15:15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慈悲橋 | 禁止轉載
「所謂生人成長衰老死亡,不過是讓自己的心臟包容越來越多血淋淋的缺失。」
1
任暢葬禮的到來快得不可思議。
我給花店打了一個電話,再次確認任暢一定要的白康乃馨是否真的可以出現在葬禮場合,約好取花的時間,就走回樓道繼續寫悼詞。
我忍不住朝走廊盡頭緊閉的房門瞥了一眼,任暢的父母依舊保持著剛剛走進去時不變的姿勢,我確信他們直到此刻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遠處好像斷斷續續響著《最炫民族風》,我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鼻子有點疼,而此時走出去抽一根煙最好不過。
我想著悼詞應該怎樣才能好好收尾,又想著從任暢出事那天開始我的鼻子就時不時有點疼,最後想起上一次我抽菸的日子,是我和任暢相識11年的紀念日。
我們有許許多多的紀念日,比如結婚紀念,比如相識紀念,比如初吻紀念,比如第一次見家長紀念——不是我去見她的家長,而是17歲年級主任要見我們雙方的家長。

我們窩在沙發里看第十五遍《羅馬假日》。
「現在我倒覺得,」任暢倒在了我的大腿上,舉起自己的手慢慢端詳,「Ann得了大病。一定是這樣。」這時她把茶几上的啤酒易拉罐端在手裡,輕輕扯下易拉環,套在了小拇指上。
「Ann馬上要死了,她決定好好出訪下歐洲,最後到她最喜歡的羅馬轉一轉。可是遇到了她的destiny,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可是歐洲人——我是說那些信基督教的人,他們不怕死——人們不是都這麼說嘛。他們以為死了以後會有更好的歸宿,所以Ann還是和Joe一塊玩了一整天。」
她舉起自己的小拇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想起身給她再拿一罐啤酒,沒想到她繼續說:「電視劇現在不是都喜歡這樣寫嗎,女人得了大病,就一定要和自己的男人鬧一場悲情訣別。羅宋,可是我怕死啊!以後我得了大病,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把你弄得痛不欲生。你等著。」
這時任暢突然笑嘻嘻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我下意識地扶了她一把。她協調性差已經是我們倆之間公開的秘密,果然她差一點把頭磕在茶几上。
她不安地從眼睫毛下窺視我的反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因為她好像還挺滿意,神色恢復正常。
「現在,我要去寫點東西。羅宋你別跟著我。」說完她就起身走進臥室。
我的腦子裡半晌都盤旋著「痛不欲生」幾個字,我從茶几上的幾本書底下翻出了煙盒,思考了一會兒,又放下。
任暢竟然在書桌前寫得很認真,以至於我走到她身後她都不知所覺。
其實直到我進入到臥室之前,我都沒有想明白她的邏輯如何從羅馬假日變到安妮之死,又如何從安妮之死轉到想要寫字。但是在看到瑩瑩檯燈下,她因為專注而微微下垂的嘴角,和頻頻眨動的睫毛,我決定先不琢磨她邏輯的問題。
我視力並不是太好,但我還是看清她的紙片上開篇寫著「你好,羅宋」。
任暢從不會說什麼「親愛的」或是「我愛你」,她更不會問我「你愛不愛我」或是「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女人好看」。
我曾經也羨慕過別人的女朋友那種小鳥依人的柔軟,但是在看到這幾個字時,我確信,我心裡最柔軟的一角已經被任暢找到了。
她是這種女人,認認真真地對你說「你好」,在她覺得她非常愛你的時候。我立刻腹誹自己:誰說男人不會想入非非。
我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不是我那些狐朋狗友所謂的「刺溜一下」,我只是想著:眼前這個女人是我的女人。她的外殼再怎麼堅硬多刺,我也攻克,並且戰績良好。她頑固倔強,但她仍然需要我。她決定把餘生交給我,那麼我也要儘自己的最大努力,用餘生的所有力量保護她。
但是那天有一個相當糟糕的結束。我們不知怎麼就吵起架來,任暢氣得直接摔門而去,我站在陽台上抽了六根煙,然後看著魚肚白一點一點顯現。
「你不能偷看我寫的東西。羅宋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別進來嗎?」說這話時她的小臂緊緊扣在那張寫字的紙上,而我原本打算吻她的嘴唇離她的臉頰只有半寸之隔。
「你本來就是打算寫給我的,我遲早要看。」我直起身,直接戳破了她的文過飾非。
任暢是真的生氣了,她把原子筆摔到地板上,然後把紙片折了起來裝進褲兜。
「這是個人隱私,你沒有權利嬉皮笑臉地看我的東西。你侵犯了我的個人隱私權。」
我終於還是沒能保持住自己一貫的好脾氣,不悅地說:「我學的並不是法學,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
任暢露出了一個我從沒看見過的難看笑容,「現在,並沒有被你娶過門而被你稱作老婆的人要出門了。」
說完她還不忘撿起地上的原子筆,低聲說了一句「羅宋你等著」,轉身收拾她的書包。
然後她又一次嘭地摔了門,這一次是大門。
我不知道是什麼激怒了自己。也許是任暢故意和我劃清界限,也許是她這次倔強得太厲害。
我最終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追出去找她,而是站在陽台上抽了六根煙,然後看著魚肚白一點一點顯現。
2015年秋天的這個早上,我站在醫院門口。秋風裡有點蕭瑟的意味,但是秋陽依舊學不會安穩地發光。我被混雜著果香和塵埃的空氣環抱著,點燃了兩年來的第一根煙。
以前只要任暢在我身邊,她一定會在我掏煙或是準備掏煙的同時揪我的右耳朵。後來我也學聰明了,有時假裝掏煙,被她揪住耳朵之後就得以和她平視的機會,然後我再壞心眼地看著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最後輕輕吻住她,帶著一點點虔誠。
如今我吻不到她了,在煙霧裡嗆著了鼻子,想著怎麼好好給悼詞寫個結尾。我拿出手機,本想再給花店打個電話確認白康乃馨的事——就像曾經我一次一次執著地給任暢打電話,只是為了確認她是不是還站在公交車站原地等我一樣。
可是我不小心掏錯了兜,一張乳白色的紙片掉了出來。
這是任暢的遺書。
我們曾經為了這個吵架,後來任暢摔門而去,在公園裡的長椅上完成了它。
上面的字跡本來都帶著俏皮的收筆,但是後面變得歪歪扭扭,直到她的落款又變回了一貫的瀟灑。
她離家出走兩天後被我從她的閨蜜家給領了回來,然後她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我們的床頭櫃里。
起初是和一個易拉環放在一起,後來是結婚證房產證的下面。可是我一直沒有發現。
她寫——
你好,羅宋:
看到這篇短短的文字之後,我應該已經死了。
這時候的我們會是什麼樣子?應該是白髮蒼蒼的我,推著輪椅里歪歪扭扭的你吧!因為你從來不愛做運動,我說了多少次讓你陪著我去打羽毛球,可是你自己選擇加速變老。
你現在可不要哭天喊地痛不欲生,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給你,讓你喘不過氣來。
我要一個盛大的葬禮,我要你給我買99朵白色康乃馨擺在我的墓前,我想要一塊大一點的墓地,我還想把「與子偕老」四個字刻在我的墓碑上,和「愛妻任暢之墓」寫在一起。
沒錯,我知道如果我不說,你是不可能在情人節買給我99朵玫瑰花的。但我也知道,執子之手與子諧老是我們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哦對,你別想著要再去找年輕姑娘!
羅宋,謝謝你。你忍受了這麼長時間我的暴脾氣,和我所有的壞毛病。我們吵架我們和好,我們分手又相愛,我們結婚直到終老。
我們有了這麼多的回憶,我死了,你也別想忘記我。你等著,我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如今這樣多好。
最後,羅宋,我愛你。以我全部的思緒和身心。
愛你的妻子 任暢絕筆
2
我的妻子叫任暢,生於1987年七月的一個正午。
儘管她從不願承認她生在二十四節氣里大暑的那一天。
「我寧願生在清明。至少我還有清明時節雨紛紛,至少人們或許會以為我是一個溫婉朦朧的女人。」她說這話時眉毛擰得弧度讓人心驚,我摟摟她的肩膀,說:「我就喜歡你這副嘴臉。」
她立刻出手打了我,質問我什麼叫做嘴臉。我沉吟了一小會兒,沒想到卻迎來她湊上前,親了親我的鼻子。她說她敗在了我的「就喜歡」這三個字上。
我們15歲在開學典禮上相識,那時我們還沒拿到校服,她穿著顏色老氣的連衣裙,和幾個女孩坐在舞台邊緣找她們的班級。我在隊伍的後排,看著她懊惱找不到地方又怯於發問的表情,覺得這個女孩著實可愛。
任暢家是暴發戶,確切地說,她家是在我們認識後,在我的注視下,突然暴發的。
她不再穿校服襯衫,把褲子修短,然後穿上她的白色修身褲,有點像我們在電視里看到的芭蕾演員。
她會在中午去到離學校不遠的美食街吃飯,我們在校門口告別。我看著她,然後目送她蹦蹦跳跳地離開。
她的幾個女朋友也都學著她的樣子開始注意打扮,她們偶爾說出來的某個品牌,說她爸爸給她從外國帶回來的紀念品。我大多數都沒有聽說過,有人嫉妒,有人艷羨。
她會滿臉煞氣地跑出來幫女朋友揪住男生的衣領不由分說地吵,她說:「說人話,別狗叫。」然後轉身離去,讓男生瞠目結舌。
但那天我意外的在操場最邊緣看見了任暢。她在大樹下蜷縮成一團,零星的陽光穿過層層樹葉,在她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點。
她在哭,眼淚順著脖子流到了她的T恤里。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陽光也可以這麼讓人傷心。
她的朋友也找來了,任暢快速地抹了抹自己的臉,給了她一個擁抱。她的朋友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什麼,任暢又趁機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我聽清她說:「你等著,我們下一次再找機會收拾他。」
聲音里有著微微發苦的笑意。
我看著她,覺得她有點可憐。
也是那時候,我突然明白,這個女孩需要人好好的愛護。
之後我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做那個愛她護她的人。
3
任暢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你等著」。
十六歲她問我是不是喜歡她,我說是。她站在初秋的暖陽里,白襯衫讓她的鵝蛋臉變得不再調皮,而是恬靜。那一刻任暢臉上難得有了紅暈。
她抬頭迎著來自頭頂的刺眼陽光發了一會呆,然後嘴角揚了起來。再次看向我時,神情專注得讓我終於不自在地看向腳下的石板。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羅宋你等著,我們大學一定要在一起。」
二十歲我從上海趕到北京,想和她一起過五一,撞見她和高一屆的學長一起去看電影。我和人高馬大的學長動起手來,眼眶鼻子腦門一起往外流血。任暢嚇壞了,好不容易捉住我的衣角,就狠命往外拉。
她在馬路中間哭得一塌糊塗,連紅綠燈變了色都沒有注意。她哽咽著說:「羅宋你等著,我去叫救護車。」
二十三歲她要繼續學法,說:「羅宋你等著,我拿到學位就可以和你一起養活咱倆了。」
二十五歲我帶著她去見我媽,出來之後氣得走不動道,說:「羅宋你等著,我早晚把你媽震得心服口服。」
二十八歲我們計劃把蜜月給補上,任暢坐在電腦前大聲嚷嚷:「羅宋你等著,我把這個案子結了咱們就去瑞士玩。」
二十八歲,任暢死於街頭械鬥。
她那個案子基本上已經結了的時候。她說,離婚的那家父母都不想要孩子,現在孩子判給了父親,她想去看看他。
我早已訂好一周後的機票,去瑞士。我送她到那孩子的學校,然後回家,收拾行李。
我趕回去的時候,任暢的胸前被潑了一整瓶硫酸,我已經看不清她脖頸上任何一處完好無損的皮膚,木棒插進她的肚子,她蜷縮在地上,雙眼緊閉。
那一天在那個馬路上還發生了什麼,我完全記不清楚。
我只記得我發了瘋似的抓住幾個沒有被搬上救護車的高中生的頭髮,然後把一個打得口吐白沫,一個頭破血流。直到警察把他們從我手裡拽走,我才意識到他們花花綠綠的衣服已經濕了大片。我不知道那是他們的血,還是我的眼淚。
任暢是在醫院裡離開的,她的嗓子已經不能發出任何完整的音節,但她還是在中間清醒的三分鐘內用口型慢慢地說話。我把自己的臉貼在了她的唇上,我聽見她先是說:「對不起,羅宋,別看我。」但是她似乎又陷入了恍惚的狀態,她說:「羅宋,走吧,我們和好吧。」
我突然想起,《最炫民族風》是前兩天任暢一時興起給我換的手機鈴聲,該是花店老闆的電話,叫我去拿99朵白色康乃馨了。
思緒接踵而來。我又想起,19歲的任暢在火車站送19歲的我去上海。
我拿起任暢手裡的可樂——那時的易拉罐還能把易拉環拉下來——我慢慢摘下易拉環,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我對她說:「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
我拿出車鑰匙,抬頭看見了遠處太陽的餘暉,和天上的啟明星。
任暢已經在天上,安安分分地整頓好了吧。
4
時間在它既定的軌道上飛速穿梭,我們似乎站在原地,什麼都不曾改變。
但我知道,時間它磨平了我們身上突兀的稜角,也在我們的心上,留下血淋淋的血洞,讓我們忽視不了,也再難忘掉。
我們長大,我們學會克服疼痛,我們懂得在疼痛中去愛,去恨,去包容,去再次成長。
我的妻子,喜歡讓我慢慢等待的妻子,讓我在等待中慢慢成長的妻子,直到最後也沒能請求我繼續等著她。
可是她卻對我說,這樣已經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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