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專家指出,目前東南亞國家的反恐合作已從「情報共享」過渡到「聯合巡邏」,其反恐戰線也正向網際網路空間拓展
原圖在菲律賓南部城市馬拉威,菲律賓軍警與宣誓效忠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的當地反政府武裝之間的激戰,持續至今已超過三個月。視覺中國
【財新網】(記者 王自勵)在菲律賓南部城市馬拉威,菲律賓軍警與宣誓效忠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的當地反政府武裝之間的激戰,持續至今已超過三個月。據菲律賓政府統計數據,目前戰事已造成共770人死亡,並導致馬拉威及周邊地區逾46萬人被迫逃離家園。
而在菲律賓之外,近年來,包括印度尼西亞、泰國等東南亞國家均曾遭到與「伊斯蘭國」勢力有關的恐怖襲擊。不少專家指出,隨著「伊斯蘭國」在中東戰場上節節敗退,其恐怖觸角勢必向中東域外進一步延伸,而東南亞正成為其海外滲透的重點區域。
「儘管我們討論『伊斯蘭國』在東南亞建立分支勢力,已有至少兩年時間。但馬拉威事件真正敲響了警鐘,讓地區國家認識到這種威脅確實存在。」8月28日,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布魯金斯學會李光耀東南亞研究項目負責人廖振揚(Joseph Chinyong Liow)在北京參加中新智庫論壇期間對財新記者表示。
8月28日的中新兩國智庫論壇是由盤古智庫與拉惹勒南國際研究院共同舉辦,主要探討海洋安全、朝核問題、中印邊界紛爭等當前亞太地區面臨的安全挑戰。其中,地區國家如何加強包括非傳統安全方面的雙邊或多邊合作,成為與會人員熱議的話題。
廖振揚稱,由於恐怖主義威脅是跨國性問題,地區國家必須聯手應對,「但目前問題在於,他們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進行合作。」
他告訴財新記者,東南亞各國政府「主權」觀念濃厚,往往對於向外界揭露本國內部的反恐形勢「不情不願」,「他們想知道你掌握的信息,卻拒絕透露自己的情況。」
在2017年6月4日於新加坡舉行的亞洲安全峰會「香格里拉對話」上,對東南亞各國反恐形勢的不同判斷,曾一度引起與會各國國防部長之間的口頭交鋒。
印度尼西亞防長里亞米扎爾德在會上稱,據印尼政府掌握的情報,活躍在菲律賓的「伊斯蘭國」成員約有1200人,其中許多並非菲律賓籍,大約40人是印尼人。菲律賓國防部副部長里卡多·戴維隨後表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戴維稱,據菲律賓方面掌握的情報,菲境內僅有250至400名「伊斯蘭國」成員,且他們來自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葉門、沙烏地阿拉伯和俄羅斯車臣等地。
原本應代表菲律賓參會的菲防長洛倫薩納,因留在國內指導日趨白熱化的馬拉威戰事,缺席了6月4日的峰會討論。5月23日,號稱忠於「伊斯蘭國」的當地叛亂組織「穆特組織」和阿布沙耶夫武裝分子攻入馬拉威市,宣布要在菲律賓這座唯一以穆斯林人口為主的城市,建立伊斯蘭教的「哈里發國」。目前馬拉威市內的戰鬥仍在持續,菲軍方承諾將儘快結束戰鬥。
儘管存在分歧,參與「香格里拉對話」的各國政府,對於完善安全機制、力阻恐怖主義「紮根」亞太等問題立場一致。
廖振楊也在8月28日的論壇期間告訴財新記者,目前東南亞國家的反恐合作已從「情報共享」過渡到「聯合巡邏」,「這是值得肯定的,不過(合作程度)還不夠深,各國政府未來還可以考慮,能否針對特定恐怖勢力開展聯合清剿行動。」
6月19日,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三國在印尼簽署合作備忘錄,宣布正式啟動「三邊海上巡邏」,「組隊」打擊蘇祿海域的恐怖主義和跨國犯罪行為。除了開展聯合海上巡邏,三國政府也將調動空中和陸上軍事資源,保障蘇祿海域的安全。新加坡和汶萊則受邀以觀察員身份參加了當天的儀式。
網絡極端主義成反恐新課題
「伊斯蘭國」在敘利亞、伊拉克的軍事基地遭剷除後,處於中東域外的東南亞各國正面臨一系列新的安全隱患:從東南亞出走的極端恐怖分子回流本國,本土激進武裝勢力發起挑釁,以及本國公民自我激進化趨勢抬頭等。
廖振揚表示,儘管近年來東南亞各國的恐怖襲擊事件中,不乏摩洛哥人、沙特人等外國武裝分子的身影,但絕大多數的極端分子仍來自於東南亞國家當地。
他向財新記者指出,由於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和宗教氛圍不同,東南亞各國滋生極端主義的原因也存在差異。比方說,印尼是全球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意識形態」也因而成為理解該國極端主義蔓延的關鍵詞。而在當前反恐形勢格外嚴峻的菲律賓,本地人的極端化,則很大程度上與貧困和機會缺失有關。
自二戰結束以來,菲律賓作為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重要盟友,長期接受美國的巨額軍事和經濟援助。然而,杜特爾特當選菲律賓總統後,在菲境內強力推進反毒行動,大量販毒嫌疑人在未經審判的情況下被當街擊斃,引發美國等西方國家譴責,甚至引發美菲兩國的外交爭端。
2016年12月,由美國政府設立的對外援助機構「世紀挑戰集團」基於「對菲律賓法治和公民自由的擔憂」,決定暫緩對菲律賓的後續援助。分析者認為,這是歐巴馬政府對杜特爾特反毒風暴的最強烈回應之一。
廖振揚對財新記者表示,當美國的援助資金撤出後,美國在菲律賓當地建設的學校也隨之關閉,「那些喪失了教育機會的學生,只好回到自己的村子,他們終日無所事事,許多人最終響應了極端武裝組織的招募。」
另一方面,隨著科技發展,極端主義蔓延的渠道也愈發多樣化,東南亞國家的反恐戰線也向網際網路空間拓展。據馬來西亞反恐部門特別行動組2016年公布的數據,該國98%的恐怖組織支持者或成員都是通過網上招募。
在8月28日於北京舉辦的中新智庫論壇期間,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問題研究院政治暴力和恐怖主義研究國際中心副研究員亞辛(Nur Azlin Mohamed Yasin)對財新記者表示,如果將個人激進化的過程視作一個「漏斗」,便可以看到,網際網路平台在其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亞辛領導的研究小組,通過對印尼語、馬來語、阿拉伯語、英語和烏爾都語的極端主義網站進行長期的觀察和監測,形成有關網絡極端主義演變趨勢的報告。她介紹說,基於這些觀察結果建立起的「漏斗」模式,通過區分激進化人群的類比,顯示了激進化過程的不同階段。
在「漏斗」模型的最上層,一些本身就對特定社會與政治議題抱有偏見的人,通過訪問公開網絡平台,接觸到包含隱晦的極端主義暗示的信息;如果他或她同意這些觀點,並表示出足夠的興趣,便會被轉移到一個與志同道合的激進分子共享的私人網絡平台上,「如此一來,極端思想便由公開領域向下滲透到私人領域,最後一個階段,則是接受者聽從這個平台控制者的意見,在現實中採取極端行動。」
談及東南亞國家打擊網絡極端主義的措施,亞辛向財新記者表示,她所在的新加坡對網絡極端言論管制較嚴,一些大型網際網路公司也支持並鼓勵政府通過發布積極健康的網絡信息,來反制在網際網路上蔓延的極端言論。
不過,亞辛也指出,如果一個人真的對特定議題抱有成見,單憑反向的信息宣傳恐怕難以攻破其心理防線,「最關鍵的在於,網絡肅清行動要與現實中的社區融合工作結合起來,個人所在的社區及其家庭、朋友等,都應在反激進化的工作中貢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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