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又遲到了。」美聯社12月15日一則消息的標題這樣寫道。

按照計劃，俄羅斯總統普京專機應該於當天下午飛抵山口縣，那裡是日本首相安倍的老家，兩人計劃在這裡舉行第一天的首腦會談。

不過，普京的專機晚了近三個小時。雖說普京向來以「遲到大王」而著稱，但遲到3個小時也有點讓人出乎意料。

這打亂了日方的計劃，安倍只好抽空去給自己的父親安倍晉太郎掃墓。安倍晉太郎曾擔任過日本外相，期間致力於解決與俄羅斯的領土爭端，曾非常有希望出任首相，卻在1991年病逝，成為安倍家族的一個心結。

安倍的心思

安倍盼望普京訪日，已經盼了近3年。如果加上安倍第一次當首相時和普京的見面，兩人的會談已經有十多次。而今年一年，兩人就已經會談了4次。

安倍為何對普京如此「情有獨鍾」？他看中的不是俄羅斯的熊掌，而是北方四島（俄稱「南千島群島」）的土地。

位於北海道北側的北方四島，在二戰前是屬於日本管轄的領土。二戰末期，蘇聯紅軍攻占了北方四島，並直逼北海道。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並在此後的舊金山條約中，宣布放棄對北方四島的領土主權，於是，北方四島成了俄羅斯的領土。

雖然是日本政府自己同意放棄北方四島，但認為這是喪權辱國的象徵，因此一直想把北方四島要回來。

1956年，當時的日本首相鳩山一郎（前首相鳩山由紀夫的爺爺）訪問莫斯科，宣布與蘇聯恢復邦交正常化，並在復交的聯合公報中寫明了「等兩國簽署和平友好條約之後，先歸還齒舞島和色丹島」。也就是說，蘇聯同意歸還其中兩個小島，但是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簽和約在先，歸還島嶼在後」。

從那之後已經過去60年，日俄兩國迄今還沒有簽署和平友好條約，因為俄羅斯並不想將已經歸屬自己的領土再退回去。而安倍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內要回島嶼，實現戰後任何一名首相都沒有實現的偉業。

2016年12月26日，安倍執政將滿4整年，加上先前曾經出任過一年首相，當首相的總時間為5年（1800天）。自民黨內不斷有人提出，總裁不僅可以連著干兩期，也應該能夠一直幹下去。

安倍干到2020年8月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後，似乎已經沒有問題。換句話說，安倍也許能做到在戰後首相中任職最長。

每個實現長期執政的日本首相，都有些政績。比如任首相最長的佐藤榮作(2798天)，他從美軍那裡要到了沖繩島。第二位是吉田茂(2616天)，他簽署了舊金山和約，讓日本走出了戰爭及被占領狀態。第三位是小泉純一郎(1980天)，他搞的郵政改革，且不論算不算是個改革，但樣子還是有的，日本自此真的自由化了很多。

上左為佐藤榮作、上右為吉田茂、下左為小泉、下右為安倍

安倍目前排在第四位。可在日本，幾乎沒有一家媒體認為安倍經濟學獲得成功。《日本經濟新聞》在很多時候把安倍外交解釋為「包圍中國」或者「牽制中國」。但這個外交政策也很難說獲得了成功。

安倍想要青史留名，把很大的希望放在對俄外交上。若能在此次日俄首腦會談上取得巨大成績，至少後人談到安倍時，會把日俄關係的全面修復當作安倍的一個重大功績。

安倍希望從普京的身上打開缺口。安倍心裡清楚，能夠打動普京的只有錢，因為俄羅斯現在缺錢。因為烏克蘭問題，西方七國宣布對俄羅斯實行了政治與經濟制裁，日本也參與其中。

另一方面，國際石油和天然氣價格大幅下跌，使得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加上西伯利亞遠東地區遠離首都，經濟不發達，也讓普京背上了沉重包袱。

因此，安倍制定了一個「以經援換領土」的方案，在八大領域準備了30幾個項目，向普京砸出1萬7000億日元（約146億美元）。

普京在今年5月接到安倍遞交的這一合作方案後，自然是歡欣鼓舞，他感受到安倍的急迫心理。但是，普京心裡十分清楚：領土主權不可侵害。於是他提出了一個反方案：先實行經濟援助，讓俄羅斯國民感受到了日本人的真誠之後，再來商量北方四島領土問題。

普京這一個反方案，讓安倍有點措手不及。普京這等於是在提醒安倍：我看你準備什麼菜，才能決定吃什麼飯。

為了提醒安倍別產生幻想，普京在去日本之前，先給安倍澆了兩瓢冷水。一瓢是在11月舉行的秘魯APEC峰會期間，普京在與安倍會談中，拒絕了安倍要求先行歸還二島的要求。

第二瓢水，是在飛抵日本前幾天，他會見了日本主流媒體記者，很明確地告訴安倍：「我認為日俄之間不存在領土問題。認為有問題的只是日本政府。」他同時表示，日本必須遵從二戰結果，北方四島是俄羅斯的領土。

普京還帶了2012年日方贈送的Yume與日媒代表見面

這兩瓢冰冷的水實實在在，讓安倍感到極度的失望與傷感，日本國內洋溢的熱烈的期待感也一下子變成了冰冷的雨。安倍邀請普京訪日，是要後者來談領土問題的。而普京的算盤，只是想從日本撈一點錢回去。所以，兩個人註定是同床異夢。

普京的策略

15日晚上，山口縣寒風冷雨。在延後近3小時後，普京的專機終於降落在山口縣宇部機場。普京自己沒帶防彈車，俄羅斯大使館為他準備了一輛豪華大奔。車從機場開到旅館，路上走了1個小時。趕到大谷山莊旅館時，已是晚上6時。

遲到這麼久，在日本媒體看來，是為了從心理上對安倍實施有效打擊，增強安倍的惆悵感，掌控談判的主動權。

普京展示了自己驚人的精力。雖然經過了9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但是抵達旅館後，他沒有休息，直接與安倍舉行了會談。

這一次會談自然是舉世矚目。在會談開始前，面向媒體的公開發言中，安倍表示，當地的溫泉十分有名，在會談結束後可以去泡一泡，把會談所帶來的疲勞泡走。

普京回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溫泉雖好，但是重要的是不要產生疲勞。」

不過，安倍好像沒聽懂這句話。雖然普京遲到了近3個小時，但是安倍決定「以牙還牙」，不願意改變原先的會談計劃。因此，15日夜的會談持續了3個多小時，加上工作晚餐，一直持續到深夜23時30分，才告結束。

會談的第一部分，是由雙方外長和經濟閣僚一起參加的工作會談。這部分的會談成果，由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向媒體作了通報：雙方達成了重啟中斷3年之久的「2+2」會談機制的共識。

第二部分一個半小時，是安倍與普京兩人加翻譯的私密會談。

安倍每次見普京，比較喜歡兩人不帶任何陪同，一對一地交談。不過，普京是諜報人員出身，對會談內容的記憶非常牢固，這對於俄羅斯如何制定下一步對日政策來說，有了最詳實、最高端的情報。

但安倍是個從小到大沒有正經讀書學習的人，談完了以後，回過頭能和周邊的人說的只有「建立了信賴關係」一類非常抽象的話，讓別人對他和普京到底談了什麼、普京又說了什麼一頭霧水。

那麼這次私密會談，到底談了一些什麼悄悄話呢？安倍在走出會談室後親自會見記者，通報了與普京會談的主要內容。他說自己向普京轉交了北方四島原日本島民的一封信，這封信是用俄文寫的，普京當場閱讀了這封信。

安倍對普京說，這些原島民平均年齡都已經81歲，很希望能夠回到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去看看，因此期望允許這些島民能夠自由往來。

安倍表示，在與普京的會談中，坦誠地討論了北方四島領土問題，以及日俄和平友好條約締結的問題。他說：「雙方尋求在特別制度下推進在北方四島實施共同經濟活動」的可能性。

安倍這句話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在北方四島主權這一核心問題上，還沒有談出結果，第二天準備繼續磨。

雙方的核心分歧是在哪裡？在會談結束後，普京的特別助理向媒體透露了一句話：「北方四島的共同經濟活動，必須是在俄羅斯國內法的框架下進行。」換言之，就是「主權歸我」的原則不能動。而安倍顯然不願意為俄羅斯的領土白忙乎，他要求「擱置主權，共同開發」。但是，普京在原則問題上始終不肯作出讓步。

不過，安倍不能讓普京白來一趟，無論如何得擠出一點牙膏，讓國民感知自己的努力與成果。所以，安倍有意向普京作出這樣的妥協：承認目前俄羅斯對北方四島領土的主權，但是希望給予日本人以特別的法律待遇，讓北方四島在「特別的制度下」，實施日俄兩國的共同開發，讓日本企業踏入北方四島，邁出最終解決主權問題的第一步。

問題是，什麼是「特別制度」？日俄雙方為了顧及國內輿論的壓力，似乎可以各做各的解釋。

12月16日，安倍和普京兩人轉至東京再次會談，並共同會見記者，宣布兩輪會談結果。

有專家認為，從會談前釋放的信息來看，兩國在領土問題上很難取得突破，而是依然維持現狀，根本問題就是雙方立場還有很大差距。不過既然安倍要求談，普京也願意談，雙方往前走一走，也許會拿出一個初步的路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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