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內遭遇三次重大恐怖襲擊 為何總是法國

近些年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當中都不再有「劫持人質-政治談判」的環節,而是突然地、直接地造成人員死傷。因此,在大規模人群聚集的地方危險係數增大,安全部門的防範難度也將越來越大。在法國,移民難以融入主流社會,以反政府、砸警車為榮,以舉報告密為恥,讓法國頻繁成為恐怖襲擊的目標。

《財經》記者 左璇 郝洲/文

7月14日的法國,絢爛的國慶日煙花還未完全散去,社交媒體上的主色調就已經從五顏六色換成了黑色。當地時間晚間11時左右,一輛白色卡車沖向度假城市尼斯最著名的大街英國人大道,沖向正在觀看煙火的人群。至截稿時,已經造成了84人遇難,另有18人重傷。

14日的襲擊距離被稱為「法國最黑暗一天」——11月13日巴黎恐襲僅半年多的時間,距《查理周刊》在巴黎的辦公室遭遇槍擊不到兩年。從「我們是查理」、「我們是巴黎」再到今天的「我們是尼斯」,法國在不到兩年時間內遭遇三次重大恐怖襲擊。另據不完全統計 ,近3年來法國小型打著極端主義旗號的襲擊或未遂襲擊就有十餘起。

法國總理瓦爾斯在15日清晨表示,恐怖主義正在嚴重威脅法國。他同時宣布,從15日開始法國將進入為期3天的全國哀悼日。

襲擊者的草根化和去中心化

據法國報道,調查人員根據在卡車上找到的身份證件,確定襲擊者家住尼斯,現年31歲,此前因涉及暴力及槍枝使用而在警方的名單上,但並未發現其與恐怖主義有關。

截至發稿時,尼斯襲擊案嫌犯的動機尚不清楚,也尚未有任何組織宣布對此次事件負責,但有信息顯示襲擊者是一名突尼西亞裔的法國籍公民。社交媒體上已經有一些「伊斯蘭國」的支持者為此次襲擊事件唱讚歌。

襲擊者在衝撞人群過程中也使用手槍進行射擊,並且據報道稱卡車內還裝有爆炸物和重型武器,但該襲擊者在使用這些武器之前就已經被警察打死,傷亡絕大部分是卡車在人群中的衝撞所致。

克危克險安全公司的高級分析員袁鐵成對《財經》記者說,「用卡車衝撞密集人群是恐怖襲擊的一種方式,不是創新之舉。以色列就曾經遭受過很多類似的襲擊,基地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也曾使用過這種方式。」

早在2010年,基地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就曾在網絡上鼓動其支持者使用皮卡車像「割草機」一樣向目標碾壓過去,但目標「不是草,而是真主安拉的敵人們」。

2014年9月,「伊斯蘭國」的發言人也發表過類似煽動言辭,告訴其支持者們可以以「汽車衝撞」的方式對付「敵人」。一個月後,加拿大公民Martin Rouleau Couture在前往土耳其試圖加入「伊斯蘭國」(IS)未遂後返回魁北克省,使用駕車衝撞的方式導致一名加拿大士兵死亡,另一人受傷。

袁鐵成說,恐怖襲擊策劃者的草根化和去中心化趨勢將越來越明顯。

針對一些硬目標(例如歐盟總部、歐洲杯賽場等)的襲擊需要團隊作業,精心協調,不易實施。從過去三十年恐怖襲擊軟目標分析,交通設施如地鐵站、火車站、機場等則是恐怖襲擊的優先目標。

今年3月22日發生在布魯塞爾的恐怖襲擊便是在機場和地鐵站,而去年11月13日發生在巴黎的連環槍擊則將目標選定在了酒吧、劇院和體育場等人群密集區域。

而且,近些年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當中都不再有「劫持人質-政治談判」的環節,而是突然地、直接地造成人員死傷。因此,在大規模人群聚集的地方將越來越危險,安全部門的防範難度也將越來越大。

法國國內安全局局長Patrick Calvar兩個月前就法國當前面臨的恐怖威脅向議會陳述時稱,「歐洲正面臨極大的危險,極端分子遍布四野。」不僅僅是IS的追隨者在策劃新的恐怖襲擊事件,有納粹傾向的團體和組織也正在尋找機會挑起事端。

今年6月初,來自法國洛林地區的一個年輕農民在波蘭邊境被逮捕,他攜帶有125公斤TNT炸藥、5支衝鋒鎗、2個火箭筒、5000發子彈和100個雷管,被捕時穿的紅色T恤印有納粹性質團體「法蘭西復興」(Renouveau français)的標誌。

(製圖:趙聰 數據收集:實習生 馬越)

為何又是法國

在2015年接連發生《查理周刊》襲擊和巴黎襲擊後,法國加強了戒備,包括在境內最容易遭到襲擊的場所(地鐵站、學校、猶太教會堂等)部署了至少7000人的軍事力量;從2015年11月到本月26日實行全國緊急狀態;在未來三年撥款近5億歐元用於新的反恐項目,增加情報官員、憲兵人數,升級反恐裝備;把監獄裡有宗教極端思想的犯人與其他人隔離開,預防青少年被極端化,處置網際網路上傳播和支持恐怖主義的人。法律專家正在研究是否取消那些已經定罪並擁有雙重國籍的恐怖分子的法國國籍。

在嚴密措施下,法國總統奧朗德在7月14日剛剛宣布將在26日結束緊急狀態。就在這時,尼斯襲擊發生了。

在隨後的電視講話中,奧朗德表示將申請讓緊急狀態延長3個月,保持7000人的軍事部署,並讓退役軍人、協警組成的儲備警力進行增援,特別是在邊境地區。法國國際關係研究所範文麗(Alice Ekman)在較早前接受《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這種威脅是防不勝防、不斷變化的,只能不斷投入資金和人力。

法國屢次成為恐怖襲擊的目標,與其對待移民的政策和由此產生的社會文化問題有很大關係。二戰結束後的上世紀60年代,由於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法國從「海外領地」或「保護國」摩洛哥、突尼西亞和阿爾及利亞吸收了大量外籍勞工。這些勞工在合約期滿後並沒有返回來源國,而是作為移民留下來,法國政府當時覺得這些勞工滿足了低端勞務市場的需求,並不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因此在移民政策上也較為寬鬆,1962-1990年成為這批移民潮的高峰。

北非移民絕大多數為穆斯林,法國政府在同化移民上出台了一些措施,例如在市郊建造大量劣質高層建築和住宅區供移民居住,為了讓移民融入法國社會,政府在學校里推行世俗教育、灌輸普世價值,並且為了展現公平、在人口記錄上禁止註明他們的種族來源。

這些舉措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尤其是隨著之後對勞動力需求的不斷萎縮,移民在教育、經濟地位和宗教信仰都被貼上了「二等公民」的標籤,他們的聚居區逐漸形成了大量治安狀況堪憂的「城市敏感地區」。政府不對種族來源進行登記,但是移民在膚色、姓名、習俗上的特徵是無法遮蓋的。不登記還產生了一些副作用,政府很難評估移民政策的效果,對一些後來產生安全威脅的移民也缺乏了解。

據皮尤調查中心的數據,法國大約生活了470萬穆斯林,約占總人口的7.5%,為歐盟國家穆斯林人口的三分之一,是西歐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他們主要居住在巴黎、馬賽、里昂等大城市及其郊區,其中近一半是24歲以下的年輕人口。

歐洲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法國24歲以下年輕人的失業率一直處於歷史高位,2012年11月達最高值26.2%,2015年9月該數值為24.4%。美國勞工部數據顯示今年9月美國的同一數值為13.5%。

由於難以融入當地社會,生活在移民社區的穆斯林對曾經是法國殖民地的來源國有更強烈的身份認同,以反政府、砸警車為榮,以舉報告密為恥。這部分被法國社會邊緣化的北非穆斯林移民為恐怖主義的發展提供了土壤。據歐美情報機構統計,在前往IS參戰的3000多個歐洲聖戰分子中,法國人最多,有1430名,其中有200人已返回法國。

法國的安全局勢因參與打擊IS而更加惡化。

在武裝打擊IS的歐洲國家中法國是最積極的。2014年9月,作為首個參加美國打擊IS國際聯盟的成員國,法國對伊拉克境內IS目標進行空襲。2015年9月,法國加入對敘利亞的空襲,法國空軍首先摧毀了敘利亞東部代爾祖爾省一處IS訓練營。IS對法國的仇恨顯而易見。2015年11月巴黎恐怖襲擊後,IS的負責聲明中稱巴黎是「妓女和壞蛋之都」、「法國以及所有跟隨法國的國家都在IS實施報復的優先位置。」

恐怖襲擊對法國經濟、特別是旅遊業帶來了不少的影響。法國是世界上接待遊客數量最多的國家之一,每年旅遊相關行業提供約200萬工作、占經濟活動總值的7%。據美國《大西洋》雜誌下屬「城市實驗室」網站報道,自今年1月以來巴黎接待的遊客數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1%,估計損失在4.6億歐元左右。尼斯也是著名的旅遊城市,每年到訪市區的旅客數量超過了400萬,本次襲擊的受害者為在地中海邊的觀光大道駐足觀看國慶煙花表演的普通遊客,再次刷新了民眾對恐怖威脅的恐懼,也將進一步衝擊當地的零售和旅遊業。

文章來源: https://www.twgreatdaily.com/cat37/node117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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