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義在地球抬頭——寫在英國脫歐之際
英國脫歐了,這結果實話說我有點兒驚異。
英國脫歐本身對世界政治版圖的改變微乎其微。「日不落帝國」的時代已經過去,大不列顛是大在歷史上。自從德黑蘭會議上面對肥碩的俄國熊和滿身腱子肉的美國鷹,邱吉爾變成一頭又瘦又老的驢,大英帝國便失去了在世界的重心——那已經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英國人自己的心態也不會變化太大。在歷史上他們就喜歡搞「光榮的孤立」,在他們的心裡和大洋彼岸那個也說英語的老親戚關係更加密切。這一點有些像亞洲的日本,一邊和大陸一衣帶水,一邊總是念叨脫亞入歐。連一上大陸那邊去就帶著槍炮的習慣都一樣。
從這個角度說,英國人留在歐盟或者脫離歐盟都是合理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而且,這是英國人民自己的權利。
讓我感到驚訝的是英國人居然真會公投出一個對自己利益頗為不利的結果。
英國人嚷嚷要脫歐已經好久了,而且來勢洶洶。但幾天前談到英國脫歐,我的看法還是不可能——平時表態是一回事,真到做出抉擇的時候人總會比較理智。
對於英國諸多小城市的投票者來說,投脫歐一票可以算是理智的,因為留在歐盟內部,他們作為個人至少是吃虧一方。而對於占英國人口大多數的大中城市居民,脫歐明顯不是個好選擇。與不同居住地區著眼點有差異不同,對於英國這個國家來說,脫歐很清楚代表經濟上的重大損失。且不論英鎊的價值會應聲而落,即便僅用英鎊來計算,也有人算出脫歐後第一年,英國人每個家庭的收入會減少四千三百鎊。最樂觀也最堅定支持脫歐的經濟學家也只敢說到2030年脫離歐盟的好處才可以看到。
還有十四年呢,對於平均壽命74.5歲的英國人來說,那是一個遙遠的日子,但錢袋子流血就在明天。
考慮到利益的關係,再加上一次蘇格蘭公投的結果,讓我得出一個結論——英國人只是叫的凶,到關鍵時刻還是會作出比較理智的選擇的。
看來這種思路已經有點兒老
英國選擇脫歐的理由,拋去冠冕堂皇的各種政治口號,真正有價值的無非三條:第一,移民問題——留在歐盟有不能控制移民的恐慌;第二,盈虧問題——希望甩開東歐南歐那些貧窮的熊兄弟們;第三,崗位競爭——避免波蘭卡車司機800鎊就肯上崗(英國司機要2000)這類的惡性競爭。
這都不過是戰術性的問題。而從戰略角度來說,留在歐盟意味著商機更多,國際商業成本更加合理,在不得不補貼窮兄弟的同時獲得的是整個歐洲的市場,顯然戰略上更加有利。
戰術壓倒戰略這種事情,明知不合算,卻是真實發生在我們眼前,反映了英國公投中公眾的情緒化傾向。
英國公投的結果和川普在美國的如火如荼,顯示了近年來世界性民粹主義的抬頭。這樣的情況如果被政治家加以利用,會變本加厲地形成國民的兩極化傾向和國際間的對立。
民粹主義肯定是不夠理智的,這也意味著它帶來的通常不是雙贏,而是雙輸,歐盟和英國,這次便是雙輸的典型,歐元也一下子跌了5%。
我國肯定有民粹主義的問題,但看來這個問題也可以肯定不僅是我們一國的。
英國做得初一,布魯塞爾就做得十五,今後兩年的談判英國肯定不會舒服
民粹主義的流行,大約可以算是對前面數十年全球化突飛猛進的一個反動——這個過程本身是有益於全人類的,但默克爾那類略顯操之過急的做法,往往會讓進入一體化軌道的小兄弟們苦樂不均——不患寡患不均,看著別人占便宜自己吃虧的,或者看著自己占便宜別人占更大便宜的,很少有人會有犧牲精神。於是寧可我不舒服,也不能讓你舒服的彆扭心態變自然產生。英國公投的人員中,認為自己的一票並不能決定結果,所以不是為國家投下一票,而是為自己的情緒投下一票者,肯定不在少數。反正自己不會承擔責任。
有承擔責任的,卡梅倫辭職了,我想這倒是個理智的選擇——英國單打獨鬥的結果,二戰後,歐盟成立前那段的歷史上清晰可見,除了北海石油調過一口氣來,英國孤軍奮戰的每一分鐘都在風雨飄搖中。這時候再到英國當首相真不是一個好買賣,銀行欠帳,海軍拆船,不要說卡梅倫,換拿破崙他也不會有什麼好辦法。
民粹主義的抬頭,容易引發一些激烈的決定,難測勝負的賭博,在這個階段,其實會需要更多的政治智慧。理智與情緒的交鋒,或許會是今後可見範圍內國際間一個值得注意的話題。
意外的是,和在英國的友人莎拉通了話,她告訴我當地一片平靜,大家最多在網上發發段子,並沒有人鬧事或脅迫政府改一個更「理智」的政策。莎拉的祖父是中國海軍的一名軍官,後來留在英國並娶了莎拉的奶奶,她是個堅定的反脫歐派。不過,她認為自己堅持不應該脫歐和接受公投結果是兩回事。
也許英國會因此吃虧,也許英國會挺過來,因禍得福,誰知道?
我問她:「Admit defeat for bet?(願賭服輸)」
莎拉回答:「EXACTLY!」
英國人是典型的船員心態——決定之前怎麼說都可以,決定之後哪怕滿懷委屈我也得按約定去做,合則成不合則去在船上行不通。
雖然有民粹主義,但大家都會遵守規則,也就為回歸理智保留了通道。從這一點上來看,英國公投也稱不上多大的事兒。一家有一家的辦法,雖然不能效仿,但遵守規則的素質的確使英國這個政治制度能背負不列顛前行兩個多世紀。民粹主義不可怕,因為它的非理性,使其難以持續,可怕的是沒有這樣的通道,使民粹主義只能被另一個民粹主義消滅和代替。
我想,這其中,或許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啟發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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