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已經過去，朝鮮半島局勢依然緊張，但所謂的「半島4月危機」並未真正出現。「鷂鷹」已經落下帷幕，今年這一波「史上超大規模」美韓聯合軍演雖然引發了朝鮮的對抗，但其烈度並不比往年更強。

參加聯合軍演的美軍正在分批歸隊，但「卡爾·文森號」航母戰鬥群和「密西根號」核潛艇還在半島海域——前者將與韓軍進行「高強度」的聯合軍演；後者雖高調進入釜山港，但名義是「例行到訪」。不管怎麼說，即便它們沒有任何動作，但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警示朝鮮不要輕舉妄動。

面對這種壓力，朝鮮當然會反彈。但至今為止，朝鮮的反彈也並沒有突破底線，只是嘴炮升級得厲害。比如說，繼揚言朝軍將輕而易舉擊沉肥胖蠢笨的怪物——「卡爾·文森號」之後，4月30日的《勞動新聞》再次揚言，朝軍將擊沉「密西根號」，讓它成為「水下的幽靈」，永無重見天日之可能。按照以往的慣例，這樣的嘴炮，一來是放給美國人聽，二來是給朝鮮人自己提升士氣，如同「讓青瓦台陷入火海」、「讓侵略老巢覆滅」是一樣的功能，但療效呢？誰用誰知道。

半島局勢固然仍然緊張，但其實總體上已經開始趨緩。從安理會朝核問題部長會的情況看，除了朝鮮之外的相關各方調門兒也有所降低。儘管各方意見並不完全一致，但從大方向上看，特朗普的「超限施壓」政策還是基本上獲得了各方的認同，通過外交、經濟手段強力施壓促使朝鮮改變態度的基本原則大致已經定盤。相關各方的主要分歧，還是在軍事手段如何使用上，從目前的狀況看，軍事手段儘管仍然是美國的選項之一，但已經被放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套用一句老話，即「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戰鬥」。

形勢就是這樣的形勢。也就是說，如果所謂的「4月危機」存在的話，它也已經過去了，半島局勢仍然沒有本質的變化，還是在「緊一緊，然後松一松」的老路上循環。我之前曾經多次講過，朝鮮自2016年以來在核導計劃上的「暴走」，大抵是因為小金元帥看準了局勢失控之前還有一個相對安全的「窗口期」，所以，他要最大限度地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儘可能地最終或接近最終完成他雄心勃勃的核導計劃。正所謂「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的這個看法，在5月1日再度得到了朝鮮官方的某種印證。

5月1日，朝鮮外務省發言人發表談話，主旨是：在美國實施「超限施壓」政策的條件下，「朝鮮將以最快的速度加強核遏制力」。外務省發言人同時重申，「朝鮮已做好了欣然奉陪美國任何選擇的一切準備」，只要美國不取消對朝敵視政策和核威脅恐嚇，「朝鮮將繼續加強以核武裝為中樞的自衛性國防力量和核先發制人打擊能力。朝鮮的核武裝化高度化措施將在最高首腦部決心的任何時刻、任何地點，多發性、連發性地繼續舉行」。

外務省發言人的「5·1談話」，既有老調調，也有新意思。縱觀這篇談話，新意思至少有以下兩個層面——

其一，是朝鮮對目前形勢的判斷。朝中社在發表外務省發言人「5·1談話」時，在導語中這樣說，「美國侵略性的反朝聯合軍演和軍事威脅曾在朝鮮半島造成的一觸即發的尖銳形勢留下了一道深刻的教訓」。注意這裡措辭的時態，也就是說，朝鮮方面認為之前的「一觸即發」已經過去了。「5·1談話」中這樣說，「如果朝鮮沒有擁有最強的核武裝，沒有做好以毫無慈悲的軍事回應來應對美國及其追隨實力挑釁的準備，那麼這次美國在朝鮮也肆無忌憚地進行了在別的國家進行過的強盜般的侵略行為」。也就是說，此番半島沒有爆發戰爭，是因為朝鮮擁核。同時，在談話中，外務省發言人將3-4月間的半島局勢定義為「此次反美對抗戰」，雖然沒有直接提及「勝利」，但從以往的情況以及「5·1談話」的上下文來看，朝鮮認為自己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勝利」，或者是跟美國打了個平手。

其二，是對外宣示朝鮮下一步要幹什麼。依據以上的形勢判斷，很顯然小金元帥認為那個「窗口期」依然存在，畢竟「超限施壓」的那些外交、經濟手段以及「最嚴厲制裁」都還沒有真正到來，他最終完成其核導計劃的機會還在。「將以最快的速度加強核遏制力」這句話，一語道破天機。這意味著朝鮮不僅沒有在外部巨大壓力之下放棄其核試驗與洲際彈道飛彈計劃，而且「將以最快的速度」來完成它。也就是說，第六次核試驗或洲際飛彈試射雖然沒有在外界預測的4月發生，但已經是箭在弦上，只是時間問題。

我之前曾經講過，小金元帥極有可能在完成第六次核試驗或試射洲際飛彈、安理會新一輪「史上最嚴厲制裁」到來之後，拿著滿手的新牌舊牌，跟大家坐下來談談。從外務省發言人的「5·1談話」看，這種可能性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明顯。目前，無論是可以預期的「史上最嚴厲制裁」也好，還是韓國方面講的「朝鮮無法承受的嚴厲懲罰」也罷，大致的指向已經越來越清晰，石油禁運、金融制裁，甚至限糧都有可能是題中應有之義。日前朝鮮限制汽油供應，似乎表明朝鮮也意識到了未來制裁的嚴重性。但目前的狀況是，這一系列制裁併未真正到來，也就是說，朝鮮仍然有機會最終完成或接近最終完成其核導計劃。

那麼，既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朝鮮為什麼還要「以最快的速度」推進其核導計劃呢？這種看似不智的舉動，背後其實有朝鮮自己的邏輯，或者說小金元帥在進行一場「玩的就是心跳」的賭博——在制裁到來之前完成或基本完成其核導計劃，制裁到來之後，朝鮮則會陷入困難局面，但這時它的手裡已經擁有了它所能拿到的最好、最多的牌，此時再坐下來談判，通過「暫停」或「凍結」其核導計劃換取緩和或取消制裁，從而緩解或擺脫困難局面。也就是說，在局勢稍緩的時候，突然再把緊張程度推高，在臨界點到來之前，完成華麗轉身，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談判桌上，把里子和面子都賺到手，內外都有個交代。這大抵就是小金元帥的如意算盤吧？

唯一的問題是，特朗普會給小金元帥這個機會嗎？從現在的情況看，小金元帥似乎已經得到了這個機會，關鍵在於他如何把握時間節點，在於他能否在美國決定動武之前及時踩下剎車。而這，或許就是特朗普說小金元帥是個「相當聰明的傢伙」、但卻不知其是否「理智」的原因。在我看來，小金元帥不僅聰明，而且會「理智」的，畢竟他的核心目的是保住他的地位、維繫白頭山血統的存續，而不是自戕或與大家同歸於盡。

作者：林海東，北京新華在線CEO。微信公號：lhd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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