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國道美麗傳說!!!非看不可!!!

世界奇事| 2016-04-08| 檢舉

1.

90年代,我生活在湖南北部一個小小的鎮子上。

與其他歷史悠久、倚靠洞庭湖及其支流而生的鎮子不同,我所在的鎮是攀附著一條名為107的國道,在改革開放幾十年期間倉促聚落而成的。

107國道就像是一條淌金的血管。鎮上的居民從附近的村子來鎮上定居,吸取國道的養分,就是求財。做什麼的都有,姓什麼的都有。

50公里路段,是開百貨雜食店的,那裡姓方。50.1公里段,是碟片租賃,那裡姓張。還有託兒所、裁縫店、米粉店、農機產品店,姓羅的,姓李的,姓徐的。

大概在小鎮末尾,也就是52公里段,國道的另一邊,是一家國營糧食局下屬的糧食收購與倉儲單位,鎮上的人都叫這裡糧店。

糧店裡有鎮上唯一一棟四層高的公寓樓,我跟我爸媽就住在這裡的四樓。站在陽台上,看到的是馬路對面一片黑的紅的瓦片屋頂。

因為與鎮上那些沿街比鄰而建的小房子在形制上的不同,我們公寓樓里的生活形態都與外面不一樣。大家會上班下班,互稱同事領導,過年有獎金,過節發東西,跟城裡似的。而外面的居民,雖然都是個體戶,但多少還處於一種農村生活的樣貌中。

我爸媽還有他們的同事都是從其他鄉甚至其他縣調派過來的,跟外面姓得又更遠了。

我曾經在國慶節之後揣著一瓶單位分發的番茄汁去上學,注意到別的小孩都沒有,還驚訝地問他們,你們單位沒發嗎?大家都嘻嘻笑起來,覺得「單位」這個詞好古怪,埋著頭在桌子底下議論了好久。我有點不好意思,把番茄汁用蓋子分給他們吃,他們一個個地咧舌頭,說這麼酸不好吃。到了中午,我去食堂打完菜回來,剛走進教室,就在地上發現了那瓶番茄汁,像一攤濃血,不知道被誰摔碎了。

那一年,我10歲。

我認為自己是個村不村鎮不鎮的異類,可以玩在一起的夥伴很少,可是又不甘心被糧店外面相比來說貧苦卻有趣的生活排除在外。不像我爸媽和他們的同事,對於自己與鎮子上其他人的生活被一條國道隔開,覺得很坦然,某些時候,還很驕傲。

記得一次放學,我厚著臉皮跟在一個放學隊伍的後面,途中努力借抄作業跟他們搭上話,終於獲得了一起回家的機會。沒有來得及高興多久,走到半途,我就感覺肚子有些脹,想大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校午餐出了問題,反正那天的隊伍里,想大便的不只我一個。

放學路是一段隱蔽的山路,那些憋不住的一個接著一個嘻嘻哈哈鑽進林子裡脫褲子就拉,完了撕作業本擦乾淨。在這期間,其他人都在一邊等著。我看著他們身上的「大便定時炸彈」一個個被拆掉,而自己肚子越來越沉,心裡慌張得要命。

對於在山上拉屎,還被一群人圍觀這件事,我非常牴觸。也許是因為內向膽小,也許是因為「我們公寓樓里的生活形態都與外面不一樣。」總之,那天,我夾緊屁股,一次次抵抗住快要衝出城門的屎將軍,佯裝鎮定地憋了十幾里山路。直到進了鎮子,大家四散而去,我看著國道對面近在咫尺的四層公寓,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遵照我媽叮囑過無數遍的過馬路口訣,左看,確認,右看,確認,等著國道上一輛輛貨車轟隆隆開過,瞅准一個大於50米的空隙再鑽過去。可那天國道上的車特別多,司機們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輛緊挨著一輛,根本沒給我鑽空子的機會。要讓已然準備放行的城門再次關上,顯然比一直關著困難很多,我的臉越來越紅,在第二十多輛車開過來的時候,終於感覺褲襠一沉,然後便聞到了一股濕臭。

就在我潰堤之後,立馬,國道上出現了一大段空當。我一邊默默地扯了幾根夾竹桃的枝椏擋在屁股後面,一邊哭了起來。我恨透了這條國道,恨透了對面的四層公寓。

之後,我在學校再也沒有主動跟別人搭過話。

糧店裡的那些叔叔阿姨要麼剛結婚,要麼剛生小孩,回了家,我也只能左手博右手,自己跟自己過家家。當時不記得從哪裡挖出來一窩沒毛的老鼠仔,就是那種普通的青毛老鼠,四害之一。我卻把它們當難得的寵物,在糧店巨大的操場一角,在一個沙垛里挖了個洞,撿了幾片碎玻璃插在四周,幫它們建了一個帶玻璃屋頂的小屋。沒人的時候我會帶著吃的給他們,有人經過,就用沙把屋子給埋藏起來。

有一天,我挖出玻璃房子,發現其中一隻老鼠仔肛門烏青,奄奄一息,似乎是挨不過我的折騰,感染了還是怎麼的,快要死了。我正在為我唯一的朋友默哀的時候,一輛哐當哐當的小貨車從糧店大門開進了操場,停在我身邊。

一個漂亮的阿姨提了一麻袋鞋子從副駕駛跳下來,仰頭觀摩著公寓以及周圍的一切。她就是袁梅。

那個時候,一般人要進糧店系統是很困難的,大多數職工都是頂替父輩退休之後的空缺入的職。袁梅就是這樣,她還沒來得及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職專畢業,就被她爸安排到了我們這裡。

袁梅的小男朋友梁順華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吊兒郎當跟司機一起從車上往下卸東西。有不鏽鋼管焊接的鞋架,後腦勺巨大的21寸彩電,還有幾個油著紅漆的木頭沙發。儘管我已經奮力屏氣凝神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袁梅在張望整個操場的時候,還是把蹲在沙垛上發愣的我給發現了。我趕緊掩了掩老鼠。

她朝我嘿嘿笑了一聲,踩著一雙透明的塑料底涼鞋走了過來。

「這老鼠你也玩啊?屁股都化膿了,髒不髒啊?」

我搞不清楚她這句問話是在進行一般的詢問,還是在嘲笑我,回答得便有些冷淡:「不髒。」

袁梅直起腰來,想了想,馬上跑去貨車邊,從剛卸下來的一個大紅藍編織袋裡翻找了半天,找出來一板白色藥片。

咯吱一聲,她摁出一片交給我:「搞碎了放到水裡化掉,給它們喝喝咯,不然都要死的。」

她有張娃娃臉,彎下腰來看著我的時候,臉上的肌肉垂下來擠在一起,很Q彈的樣子。我還記得她當時臉上的表情,跟我們班那些喜歡扮家家酒的小女孩發現自己家的「孩子」得了感冒時沒什麼兩樣。一種假裝出來的卻異常誠懇的關切。

我覺得她不像女人,像小女孩,我喜歡她。

袁梅和她男朋友梁順華搬到了我家隔壁。他們比我家的上一個鄰居要鬧騰得多,常常可以聽到尖利的笑聲從那邊傳過來。我除了好奇和興奮,倒沒什麼其他反應。倒是我爸,抓到那聲音的開頭,就趕緊把電視聲音調小,豎起耳朵聽完全程,然後盯著我媽傻笑,說:「年輕後生啊。」我媽就搶他遙控器,問他要不要臉,兒子在呢。

我爸無辜:「人家笑呢,又沒什麼。」

我媽拿遙控器打他腦袋:「那你聽個屁。」

這樣的對話發生過很多次,雖然糧店的職工年紀都不超過30歲,但跟袁梅的不到20歲相比,他們還是對這對新來的年輕人有些戒備。

我在上下學路過袁梅家門口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往裡面看一眼,匆匆一瞥之間,常常看到梁順華穿著褲衩背心趟在木頭沙發上看電視,袁梅在搬飯桌,擱碗筷。聞到他們家的菜香味,我認為袁梅做的菜比我媽做的要好吃。但實際上,有好幾次我都撞見梁順華在數落袁梅,怪她做的油菜花裡面水放太多,做的辣椒炒肉豬油放太少。

我偶然不小心出被梁順華的視線逮住的時候,他都會迅速扭過頭去,盯著電視,大聲叫袁梅關門,一副很屌的樣子。

聽我媽跟她那幫女同事議論,梁順華高中都沒畢業,在頂他爸的職位之前,在家裡躺了好幾年。加上他總是使喚袁梅,我很討厭他。

2.

在袁梅搬過來的第二個月,終於發生了那件我最擔心的事——我爸不小心把鑰匙鎖在了家裡。

作為生活在糧店四層公寓的小孩,你必須具備的一項能力是:通過攀爬公寓當中鏤空的水泥花磚立面輕盈地往來兩個陽台之間。

每年都有人把鑰匙忘在家裡,這時候,就需要那家的小孩從鄰居家爬到自家陽台去開門。這好像是糧店的傳統,聽我媽說,以前住在這裡的哥哥姐姐基本都爬過。

「花磚太脆,大人太重,會踩斷掉下去的。」

聽我爸如此跟我解釋我必須玩一次「空中雜技」的原因之後,我更緊張了。這件事裡,唯一讓我感覺振奮的是,作為一個沒有串門必要的十歲小孩,我終於有理由進到袁梅家裡了。

她家剛刷過308牆漆,比我家白。掛著的燈泡也沒有像我家那樣裸露著,袁梅用粉色緞帶做了個風鈴套在外面,晃晃蕩盪很好玩。他們家還用空氣清醒劑,玫瑰味的。

袁梅當時正坐在陽台上看一本厚厚的言情小說。她剛洗完頭髮,肩膀上搭著一條淡紅色的毛巾,腳上汲著一雙蝴蝶造型的塑料拖鞋。她把手伸進敞開在地上的一包楊梅,見我爸帶我進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縮回了手。

我爸有些害羞,說:「沒事沒事,小袁你吃你的,我借一下你家陽台。」

我爸把我抱上陽台邊沿,囑咐我抓緊花磚的棱,然後一臉緊張地鬆了手。

我看袁梅比我爸還緊張,她叫我爸叔叔。她說叔叔你給小凱系上根帶子唄。然後就跑去臥室拿了兩條好像是她的睡衣上的腰帶,給我緊緊地系在了腰上。

她頭髮上蜂花護髮精的味道聞起來很飽滿,像是棉花糖塞滿了我的鼻孔。

我小時候長得還可以,很多人說像生命一號那個保健品瓶身上的小孩模特,阿姨緣向來不錯。我看得出來,袁梅不討厭我。何況在我不長的兒童時代,相比於那些「外面」的小孩,我也更願意跟袁梅玩到一塊。

當下,我便決定跟梁順華搞好關係,這樣才有機會走近袁梅。

在我看來,相比於成人世界的規矩和有序,兒童世界常常是處於一種混亂的無政府狀態,兒童的行為容易失控而沒有節制。梁順華就是一個大型兒童,將將走進成人世界,卻依舊帶著小孩作風,火爆、幼稚以及懶。

我常常接受他叫我扔垃圾、買煙的使喚,還曾經在他去糧店後面的野湖游泳順帶偷魚的時候,幫他看衣褲加放風。

這樣「伺候」了他一個多月,有一天,梁順華忽然從市裡花大價錢買回來一台VCD以及一箱子盜版碟,他出奇地高興,終於破天荒地邀我去他家看《封神榜》。

梁順華把VCD和電視放在了臥室裡面,因為他和袁梅都喜歡躺著看電視。

那天晚上,袁梅幫我脫了外衣外褲,讓我躺在她跟梁順華中間。趁我媽出門打麻將無暇顧及我,我們三個人就這樣捂在被子裡盯著電視。這場面很像一家人,但如果我當時學了英語的話,我會覺得更像是一場封神榜party。

袁梅喜歡我,毫無顧慮地把我摟在她咯吱窩下面,當然她也不需要顧慮什麼,我只是覺得開心,滿足,難有其他想法。

那個時候還是被要求晚上9點準時上床,10點必須睡著的年紀,被迫習慣早睡的我非常想跟袁梅多呆一段時間,所以在瞌睡來的時候,一直奮力睜開著眼睛,硬生生陪他們看到半夜。我媽那會兒也還沒有回家,我估計她一直忙著扳本。

終於忽然失去了幾秒鐘的記憶,我打了一個呵欠。估計對於我的存在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梁順華很順利地抓到了我鬆懈的這一刻。他忽然爬起身,從自己拖在一邊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白色藥瓶。

「噴一下子這個就精神了哦。」說完就把我摁在被子上,叫我張開嘴。我咬緊牙關不願意,他補一句:「日本進口的嘞。」就大笑著上手捏我兩頰的牙根,像上刑一樣不知道輕重。

袁梅看出來梁順華在這場玩鬧中越來越過界,拉他,埋怨他:「梁順華,你又像小孩子一樣,搞什麼搞!?」

我痛叫一聲,梁順華已經捏開了我的嘴,拿噴嘴噴了我一喉嚨。其實就是西瓜霜,但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味道,還是被刺激得乾嘔了好幾聲。

就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我媽帶著一臉輸家的喪氣敲門進來了。首先就對我這麼晚沒上床無法接受,又看到我鼻涕眼淚橫流,一副中了暗毒要死的樣子,當即就剮了袁梅一眼,衝上來直接把我給抱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去我的「沙地鼠宮」巡視,居然發現我的那些已經長了毛的老鼠朋友全都仰著肚子死掉了,玻璃房裡一股濃烈的殺蠅噴霧味道。不知道是我媽還是誰,大義凌然,為民除害了。

之後,我再也沒有得到過袁梅的邀請,也沒有得到我媽的同意進出過袁梅家。

我在糧店裡找朋友的計劃,也算是以失敗告終。

3.

等我到了十一歲,也就是袁梅和梁順華正式相處一年的時候,袁梅終於跟梁順華吵了一場大架。

有一天半夜,我被袁梅巨大的叫門聲驚醒,等我眯瞪著眼睛爬起來,才發現我家已經聚滿了爸媽那幫同事們,大家全都穿著拖鞋,蓬著頭髮,顯然也是被吵醒的。

我觀摩了半天才搞清楚事情的大致經過。原來是袁梅在外面跟她那幫同學聊天聊得晚,梁順華直接把門反鎖上床睡了,袁梅到家敲門敲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梁順華來開門。

大家都在議論梁順華是不是煤氣中毒睡死過去了。

袁梅披頭散髮,拍幾下門,就回過頭來很慚愧地跟大家說:「他哪死得了,在鬧我呢,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大家睡覺了。」

我媽沒好氣地說:「我看也是,小梁就是喜歡瞎鬧,跟小孩一樣。」

同事們便紛紛打哈欠,但都沒有散去的意思。

隨著被關在門外的時間越來越長,袁梅敲門下手也越來越狠。她氣恨起來,忍不住飆髒話,說梁順華憨卵。梁順華犟到天上去,任憑門板被拍得嘩啦往下掉漆皮,硬是不下床。

袁梅看了站在她身後的我媽一眼,臉上氣出來一層紅,又燥出來一層紅,支支吾吾地說:「阿姨你退後點。」

等我媽退出一丈遠,袁梅抬起腳,一膝蓋就把她家門板頂斷了半根。

好像是支援部隊等待攻堅戰最後一個壁壘被攻破。等袁梅從破洞伸進手去擰開了門,我跟著我媽和她的同事們一起湧進了袁梅家。

梁順華只穿了條內褲趴在涼蓆上。

袁梅衝上去就拿腳踹他,兩個人就這麼在後半夜,當著全糧店的面打了一架。

這一架之後,袁梅和梁順華的關係越來越差,幾乎沒有一天不急眼的,常常聽到他家傳來摔盤子碗筷的聲音。我媽聽得樂呵,常常笑話他們是小孩找了個小孩,袁梅是指望不上樑順華的,梁順華也照顧不了袁梅。

「梁順華這號人,要麼不壞事,要壞指定壞個大的。」

事情真的讓我媽給說中了。

每年年中,糧店進入繁忙的徵收國家儲備糧的季節。周邊村中的農民源源不斷地送來當季水稻,我爸媽和那幫同事每天坐在倉庫里越堆越高的谷堆上給水稻上秤,記斤數,驗質量。梁順華呢,每天拿著一根帶涵孔的金屬簽往一袋袋裝好的糧食裡面插,一是帶出來袋裡中間的稻穀看看有沒有發霉的,二是看看有沒有人為了增加斤兩往袋子裡塞石頭。藏石頭的直接打回去,沒曬透發霉的就叫在倉庫外面的大操場上面重新曬乾。所以每到收稻穀的時節,整個糧店都會披上一層稻穀做的外衣,空氣飄蕩著的全都是潮濕發霉的穀殼味。

就在糧店最熱鬧最繁忙的時候,梁順華被開除了。

有農民大叔跟店長毛叔叔反應,梁順華在做質檢的時候偷偷給他同學一家放水,用那大叔的原話講就是:「眼看簽子都戳禿了,居然,還說沒有撞到石頭。」

如果是出於同學情誼,小小照顧一下,那梁順華的行為還不算太惡劣。可毛叔叔後來調查了一圈,發現梁順華其實是不折不扣的以權謀私,放過石頭不說,還會在他同學的糧食過秤的時候偷偷把腳放在秤上,每一百斤稻穀,他要收十斤提成。而且,他這樣做不是第一次,當初那台全糧店第一台VCD,保不准就是他用提成的錢買來的。

梁順華得到了一個警告。他既不承認也不服氣,他對所有事情都不服氣。收到通報警告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不知道從哪裡抓來一隻老鼠,在老鼠尾巴上綁了一團衛生紙,點著了之後放掉,然後看著受痛的老鼠瘋了一樣往倉庫里竄。

幸虧衛生紙團不是很大,終究沒有引起火災。

加上「縱火未遂」,梁順華終於順理成章地被開除了。

糧店員工被開除之後,按照規定當然要搬出糧店。袁梅沒有跟梁順華一起離開,也就是說,他們分手了。當然是袁梅單方面提出來的。

然而,按照梁順華的性子,袁梅的第一段愛情結束得怎麼可能幹脆,怎麼可能不黏黏糊糊,絲絲拌拌。

梁順華在經過了短暫的蟄伏之後,像沒事人一樣再一次出現在袁梅視野里。他在縣裡的化肥廠找到了工作,每天騎個摩托車上下班,晚上總要在糧店落一腳,堵在袁梅家門口,給她捎一條麻辣黃鴨叫。

袁梅要麼不開門,要麼實在被梁順華敲煩了,開門接了東西就關。

對於袁梅跟梁順華的分手,我不算最高興的,也得算第二。不僅是因為我討厭梁順華,還因為每次梁順華送來的復合禮物,最終都會被送到我嘴裡。

我媽雖然不大高興看見我跟袁梅混在一起,但每次袁梅送來魚,她大多抱著不要白不要的態度表示歡迎。

在我吃了不下二十多條魚的之後一天,沒等梁順華走人,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

梁順華剛把魚遞給袁梅,看見了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要求袁梅:「你當我面吃了。」

我看袁梅,她已經不算鮮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成年女人特有的的對男人無限蔑視的表情。梁順華把塑料袋撥開,打開泡沫盒子,端到袁梅嘴巴面前。沒等我和梁順華反應過來,袁梅一甩手,軟爛的黃鴨叫連帶一盒子辣椒湯水全都潑到了梁順華胸脯上。

我趕緊鎖上了門,心跳加速,緊張兮兮地聽著梁順華在外面罵了十多分鐘才罷休。聽得我都想把肚子裡的魚全部嘔出來還給他。

這一次,梁順華可算是死心了。

4.

每到收購糧食的繁忙期,糧店的食堂都會供應公家飯,省了職工自己開灶做飯的時間,提高工作效率。

在公共食堂吃了大半個月之後,我媽終於對手裡越見泛黃的米飯有了意見。在她的提醒下,大家也都意識到自己已經吃了好多碗顏色不太白味道不太好的米飯了。

起初,大家以為是食堂大師傅選的米不對,大概是自己瞞了錢以次充好。那個大師傅當時操了一把菜刀就從廚房衝出來,把自己的手攤在飯桌上開罵,說「我肏你們媽媽,你們去查,要是是我搞事,我這隻手剁了給你們加菜。」

大家都不吃飯了,毛叔叔就出來圓事,好歹把大師傅勸回廚房,然後就帶上我爸以及幾個年輕同事去查。先是掀米缸,米是剛收上來的新米,完全沒問題。然後去看了看煮飯用的大鍋,大師傅刷得很乾凈,也沒有問題。最後,我爸提了句,會不會是煮飯用的水不對。

我爸幾個用鋼筋把井蓋給撬開,發現一個巨大的麻袋被繩子束著呆在井沿,鼓鼓囊囊的麻袋浸泡在井水裡,把井水浸得有些發青了。

我至今記得大家等我爸用打火機把繩子燒斷,伸頭往麻袋裡面看了一眼之後那同時發出的十幾聲驚叫。

麻袋裡裝的是滿滿一袋豬屎。

後來搞清楚,那袋豬屎是梁順華從他的化肥廠拖來的。他實在咽不下被袁梅甩掉的那口氣,所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報復。也就是說,我們一糧店的人,陪著袁梅吃了半個多月的豬屎拌飯。

我媽還有她那些同事本來就不怎麼待見袁梅,出了這事,嘴裡就更加不放過她了。

袁梅當然是羞愧難當。為了表示歉意,她買了好多牙刷牙膏,四樓八戶,一個個登門送禮。這還不夠,她還請所有人去了107國道旁邊一家餐館吃了一頓大餐。

就是這頓大餐,讓袁梅迎來了自己的第二段愛情。

作為一條貫穿全省南北的、頗為繁忙的經濟動脈,107國道上整日整夜跑著一些大型運輸貨車。有運水果的,有運小轎車的還有運瓷磚的。不像現在,那時候的國道邊很少建有所謂的休息區,貨車司機跑累了跑餓了,總歸需要可以讓他們小憩的地方。

鎮上有人抓住商機,就在國道邊開起飯店。每當到了飯點,總能看見一輛輛大貨車從國道上開下來,並排停在飯店前的地坪上,司機們拉開車門下車,操著帶有各省口音的普通話點餐。

袁梅請我們吃飯的那一天,有一個從湖北下來的中年司機就坐在我們隔壁桌。他一隻手拿筷子吃飯另一隻手捏一根煙抽著。等大家吃得差不多,袁梅端著一杯啤酒站起來要給我們賠禮的時候,不知道是她的屁股拱出去太多,還是那司機拿煙的手支出去太寬,總之,聽到驚叫一聲,我就看到袁梅屁股處的綢子褲被菸頭點了個大洞。

那司機趕緊站起身,把菸頭捻滅,忙不迭地往飯店外面走,嘴裡說著等一哈等一哈。

等一下,他就回來了,拿著一條從自己貨車的貨箱裡取出來的女式牛仔褲交給袁梅,一副沒什麼大事的語氣,說:「你看大不大?換上試試。」

袁梅光捂著自己的屁股,根本沒敢接。

我媽可能是吃高興了,破天荒地幫袁梅來了一句:「可不光褲子的事,給她燙到了吧?」

那司機還是沒怎麼慌神,盯著袁梅,語露關切:「妹子,燙到了說話,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那司機扯住袁梅捂著屁股的手,作勢要俯下身來查看。袁梅又羞又急,往那司機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然後便紅著臉跑去裡間找老闆娘結帳了。

這是袁梅跟湖北司機的第一次見面。這一次見面是否在他們各自內心泛起什麼漣漪尚未可知,但從表面看來,至少是沒有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後續,跟宇宙里獨立純在的偶然機率事件沒什麼兩樣。

很快,就到了他們的第二次相遇。是由鎮上一個脾氣很壞的瘋子促成的。

那瘋子當年四十來歲,生活在鎮上唯一一座水泥橋的橋洞裡。他嘴裡常常冷不防地蹦出一些不著調的詞語,像是哪個遠地方的方言,更像是無意義的瞎叫,反正沒人聽得懂。

一般像這樣的瘋子不會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總會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消失在大家的生活里,沒人認在意更不會有人關心。而這個瘋子卻在我們鎮生活了很長時間,他有門道賺錢養活自己。

像鎮子裡所有人一樣,瘋子賺錢的方式也跟107國道息息相關。每天早上,他出了橋洞就順手在路邊撿一塊磚頭衝上國道,見哪輛貨車開得謹慎,就立馬衝到馬路中央把那車擋下來,舉起石頭作勢要砸擋風玻璃的樣子。瘋子在這個時候嘴裡才能發出一個意義明確的詞,那就是「錢」。

他舉著石頭念叨著「錢、錢、錢」,司機們大多都能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了。為了息事寧人,大多會從口袋裡摸出五塊十塊的扔出去,算是破小財免大災。誰都拿不准這不要命的瘋子會幹出什麼事來。

瘋子每天只劫一次車,就夠他一天伙食費,怕只怕遇見那種脾氣倔的司機,受不了他這份氣,死活不讓他得逞,那就得餓一天肚子。那湖北司機就屬於不吃硬的那一類。

那一天,瘋子舉著石頭在他車頭繞了半天,一會兒像瞄靶子一樣拿眼睛瞄準擋風玻璃,一會兒又瞄準後視鏡。湖北司機幾次試圖強闖,都被瘋子的身子給頂會來了,沒真想弄出人命,乾脆把車停在人行道,自己坐在車裡抽菸。

一個倔骨頭,一個臭瘋子,就這麼對峙在國道邊。直到袁梅從糧店出來過國道去鎮上剪頭髮,遇到這一幕,搖搖頭就自己掏了十塊錢把瘋子的石頭買了下來。

當她朝車窗擺手,叫貨車趕緊走的時候,她這才發現,裡邊坐著的就是上次那個燒她屁股的湖北司機。

5.

瘋子事件過後不久,糧店和鎮上忽然開始流傳起袁梅跟湖北司機搞破鞋的小道消息來。

一開始是糧店的人說,他曾經打牌到很晚回家,在單元門口撞見袁梅化了妝出來往國道上走。

後來鎮上的人說,她起夜的時候曾經看見一輛湖北牌照的貨車閃著尾燈停在國道邊,半個小時之後才開走。

如此一來,就有歸納能力強的人分析,按照司機跑車的時間表,袁梅會在每個月十號、二十號、以及月底半夜坐上司機的車,兩人開到市裡住一晚,之後司機繼續回湖北,袁梅就搭一早由市裡回鎮上的班車回來上班。

還真有上學早的小孩回來打報告,說他看見過袁梅從一早的班車上下來。「頭髮亂亂的。」於是,虛無縹緲的傳言終於有了確鑿的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故事就顯得更可信更有趣了。

那段時間,因為袁梅的八卦,糧店和鎮上的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話題和親密的交流。大家通過各種跡象和信息,一點點把那湖北司機的簡歷給填滿了。

司機叫余軍,35歲,湖北荊州人,常年往返廣州和湖北,給貿易公司開車。他在湖北有妻室,養兩個男孩。

有了這份簡歷的支持,袁梅的愛情生活越加成為整個小鎮的談資。糧店女人勾搭上過路司機,這故事怎麼聽怎麼來勁。

作為故事的女主角,袁梅那會兒非常本分地扮演了一個風月傳言受害者應該有的形象。她終日不出門,垃圾在門口堆了好幾袋,到了不得不下樓的時候,擰個門鎖都擰得小心翼翼。就算是這樣,也有人猜測她是躲在家裡每天跟那司機在電話里談情說愛。

糧店裡的同事、鎮上的大人小孩,私底下給袁梅換了個名號,叫做H85730,那是余軍那台貨車的車牌號。

跟所有人不一樣,我對袁梅有著特殊的情感,因此自始至終都不相信那些傳言是真的,所以只叫她小袁阿姨。在這場鄙夷袁梅的全民活動中,只有我沒有跟大多數人站在統一戰線。我知道這種被孤立的感覺,就像當初我在沙丘上建造了自娛自樂的玻璃房子,袁梅的家就是她用以療傷的小沙垛。

我那會兒每天都很急躁,總認為在泥沙俱下的形勢之下,如果我迫於我爸媽的「淫威」,再不主動搭理袁梅,對她有所表示,自己必定會被袁梅劃到欺負她的那一類人中間去。

有一個周末,我從糧店米廠一台稻穀去殼機器里掏出來好幾個橡膠球。這種橡膠球跟桌球差不多大,放在去殼機器里的抖篩區用來製造連綿不斷的震動,所以它的彈性超強。這是糧店的小朋友特有的玩具。

那天,我站在一樓的操場上,異常賣力地玩著我那幾個橡膠球。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全力往地上砸。大概玩到快吃中飯的時候,有一個球終於蹦上了四樓,如我所願落在了袁梅家的陽台上。

我終於以撿球的藉口再次敲開了袁梅的家門。

袁梅拉著窗簾,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椅子上搭滿了衣服,茶几上堆滿了碗筷。對於我的到來,她很開心。

等到她在陽台上找到橡膠球遞到我眼前,我終於支支吾吾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我說:「小袁阿姨,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沒有跟那個司機去市裡。對不對?」

袁梅笑了笑,把球塞到我的手裡,說:「你說對就對。」

我當時高興壞了,自認為從當事人手裡拿到了傳播真理的授權,像聖騎士一樣,由此往後對於維護這個真理不再有所疑慮。

有同學在議論H85730,我就把他新買的英語字典借過來,翻開了故意往後折,直到折脫了好多頁才還給他。

有鎮子上的人講袁梅的壞話,我上下學的時候就故意從他們的菜園過,黃瓜苗、菜花、蔥,每天變著花樣踩。

即便是那個我有些喜歡的女同學,當她坐在我自行車後面說起袁梅化的大濃妝很醜的時候,我也故意把車往水坑裡帶。

每到了周末,我都會騙我媽說去學校參加奧數培訓而躲到袁梅家,事實上,那會兒我因為藐視紀律,常常無故缺席,已經被奧數班給開除了。

袁梅在家的時候,並沒有在電話里跟余軍談情說愛,這一點我很滿意。她只是常常跑去臥室,從正對著國道的窗戶往外瞧,有時候會來一輛貨車,朝她摁下喇叭,有時候沒有。她跟我說,她跟那個湖北司機只是哥哥妹妹的關係,哥哥看她孤單,常常從他的貨車上抽一點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給她,關鍵是,他會在高大的駕駛座上用自己的毛衣給她做一個軟軟的墊子,她喜歡被人照顧的感覺。

「你看我跟你梁順華哥哥就搞不來。」

我說:「我知道啦。我也可以照顧你呀。」

袁梅果然很喜歡被人照顧,聽我許下了這樣的承諾之後,她馬上就叫我每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幫忙看看有沒有那輛H85730,如果有的話,就跟司機說叫他去市裡的天鵝賓館。

「他答應送我一件香港來的裙子的。」當時聽袁梅說這麼說,我沒有半點懷疑,還以為真的就是條裙子的事。

為了讓袁梅得到這件「香港來的裙子。」我站在馬路邊張望了四天。等那輛藍色貨車出現在視野里的時候,我簡直高興壞了,連連把它招停,攀上車窗就朝裡面喊:「小袁阿姨叫你去天鵝賓館,你趕緊把那條香港來的裙子給她!」

我根本沒有注意到余軍身邊的副駕駛上還坐著他的正牌老婆。當然,憑我當時的見識,也不會沒在意這句話會給余軍以及袁梅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6.

袁梅動身去天鵝賓館的那一天,我媽正和她的那幫同事們在操場的陽光下打麻將。

一輛載客大巴忽然從大門衝進操場,嘩啦啦下來很多人,由那個我在余軍副駕駛位置上看到過的婦女帶頭,把我媽他們圍了起來,上來就問袁梅在不在。

來人全都是些穿著黑灰褂子,腆著大肚子的中年人。可以看出來,他們平時也是本分人,忽然被召集起來坐上大巴來滋事,此時故意做出來的那個凶神惡煞的樣子,看起來很不牢靠。

我媽和她的同事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只是繼續摸著麻將子兒,懶得搭理,只哼哼說不在。

那婦女最激動,捏住麻將桌面一掀,大叫:「什麼不在!問你們話呢!還打什麼打。」

我當時就坐在麻將桌邊,冷不丁下巴被彈起的桌角磕了一下,疼得叫起來,嗚咽著就流下了眼淚。

這下輪到我媽激動了,衝上去就跟那婦女揪起來。那些大叔倒也不是吃素的,半拉架半是威脅的,對我媽和她這幫女同事們也是不客氣。

這大陣仗自然是讓店長毛叔叔聽到了,幾個電話打出去,很快從鎮子裡就聚集上來一幫年輕二流子,他們可比那幫中年大叔看起來兇狠多了,頭髮全都支楞著,皮帶全都扣在腹股溝。

這是一場鎮子和糧店聯合對抗外來挑釁者的大戰,我全程處于振奮中。鎮子和糧店,這裡和外面,從來沒有如此同仇敵愾過。

毛叔叔端了把椅子坐在一邊指揮,說:「袁梅的事,我們自己怎麼著都不算,讓外來人欺負上來那就不行。」

在這樣一種共同抗敵的氣氛之下,這場鬧劇最終以鎮子和糧店同盟大獲全勝告終。那輛婦女租借來的大巴上滿是坑坑窪窪,那幫大叔被二流子揍得躲回了大巴。

大戰快收尾的時候,袁梅一臉失落地從市裡回來了。她一眼便看到操場上的大巴和大巴門邊坐著喘氣的婦女,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準備轉身就走。

我媽和她的幾個同事連忙衝上去拉住她,帶著她往家裡走,說:「走什麼走,別怕他們。」

那婦女最終也沒能接觸到袁梅,氣沒出撒,只坐在車門邊極盡世間的污穢之詞罵袁梅。她罵得具體而詳細,算是把袁梅的第二段愛情以她大老婆的視覺再次講述了一遍。

我站在一邊聽著,終於聽到她說袁梅約司機到天鵝賓館去的事。與我理解的不同,她說那家天鵝賓館是袁梅這個不要臉的婊子給他老公準備的炮房,路邊撿來的野雞也想找做個窩了,她也配?

那一天我哭了很久,以至於我媽在安頓好了袁梅之後發現我還在流眼淚,還恨恨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她根本不知道我不是因為下巴疼才哭那麼久。

我小小的腦海終於意識到,我徹底被袁梅給利用了。

第二天,袁梅她爸媽來糧店接她回老家。袁梅哭鬧了半天,雙手扒住門框就是不走。我媽和她的同事們都來觀摩,都勸她回去躲一躲。我一個人趟在臥室玩用針頭戳蠟燭,我媽叫我出來看看,說小袁阿姨被他爸扇耳光呢,我就是不吱聲。

我決定從今往後再也不理袁梅。

袁梅回了老家之後,有關她的消息通過我媽的嘴巴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傳到我的耳朵中。

最開始,我媽說袁梅被她爸關在老家的二樓,那個湖北司機從來沒去解救過她。

後來,我媽說袁梅意圖喝農藥自殺,被她媽搶了下來,他們家再也不敢關她了,只是每天跟著她。前段時間還看到她和她爸媽在國道上往湖北的方向走了很久。

「她老嘟囔說湖北那司機答應過來接她,她爸搞不了她了,就說陪她等一個月,要是那司機露面了,他爸要跟他好好談,看看怎麼辦好。要是不露面,就要袁梅死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媽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斷嘆息著的。

隨著袁梅的消息越來越來越稀薄,我也漸漸長大,漸漸懂些事理,與此同時,我漸漸有些羞於想起有關袁梅的一切。

等升到高中之後,我離開了糧店和小鎮,轉到了市裡的學校。

7.

大概是2002年,我回到了小鎮,參加那個瘋子的葬禮。

瘋子舉著石頭「劫道」多年,終於在一個早上被人發現他儼然已經被壓成一張皮的屍體。

鎮上老廟裡的和尚幫他收了屍,搞了個小型的葬禮,沒有發白事貼,只說大家得閒,有心,就來看看。

高中的我變得更加沉默和特立獨行。我媽和她那些許久不見的同事在廟裡聊天、進香,我一個人坐在廟外空地上放著的長板凳上,在四周的人群里尋找相識的人。

那會兒糧食局改制,各鎮糧店合併的合併,撤空的撤空,加上小鎮持續的發展,周圍建起了不少四五層的高樓。我坐在那裡,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仰頭就能看見糧店那四層小樓了。

正當我在愣神的時候,一輛摩托車轟隆著停在了馬路另一邊的早餐攤旁。

開摩托車的是一個鬍子拉雜卻穿著花襯衫的乾癟老頭,後面坐著一個身形發福,穿著花裙子的女人。

女人幾乎是從摩托車上跳下來的,咋咋呼呼找老闆要了一碗米粉,二話沒說坐下去就嗦起來。不知道是她胃口好還是本來就餓,她吃得很急,像一台傳送帶不能斷供的打米機一樣。她的頭髮還是濕的,裙子似乎也是在身子還沒有擦乾淨的時候就匆忙套上去的,領口和咯吱窩被沁濕了。

她看起來像是個早起的妓女。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那是你小袁阿姨。」我媽進香回來坐在我身邊。「這孩子,找來找去,到底找了個老頭。」說完她就轉回頭去跟同事們聊離開糧店之後各自的生活。

我繼續盯著袁梅,那個老頭也盯著袁梅,似乎跟她說了句什麼,幫她倒了一杯水。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裡,我忽然笑了。

她還是那個需要男人照顧,依賴著男人的袁梅。

也就是那一天,我第一次夢遺了。感覺像是憋了很多年,此時終於發育完畢,上天終於賦予我這樣的功能,來表達對她的感覺。我想,如果以前可以,我應該早就會為她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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