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陳凱歌,影迷的心情都有點複雜。
他拍出過《霸王別姬》《黃土地》這等佳片。風華絕代的程蝶衣背後,是一個時代的巨大裂變。濁浪翻滾的黃土地,孕育著無數悲苦。
但是,他也拍出過口碑不佳的《無極》、備受爭議的《道士下山》......《梅蘭芳》,也被外界稱為「半部好片」。
這個12月,他帶來了另一部籌備6年的新片。
令人驚喜的是,它充滿冒險、充滿想像、也有顛覆——
妖貓傳
故事的開場,耳目一新。它不從宏偉的宮殿講起、不從介紹背景講起。而是從一個小院子——
院子裡,唐裝女人回眸。她叫春琴,正等著丈夫歸家。聽到有人說話,回過頭,是一隻黑貓。
黑貓張開嘴巴,竟以人話討食。
春琴驚嚇不已,撩起裙擺逃跑。不料,黑貓如影隨形。吃了院子裡的魚眼,告訴她:院子石牆後有錢,去挖。
她前往,竟真如黑貓所言。
人性中的貪念一起,故事也拉開帷幕——
《妖貓傳》改編自日本魔幻小說霸主夢枕獏的作品《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
這是個什麼故事?
大唐貞元二十一年,首都長安頻出妖貓事件。這隻妖貓,法力無邊。
不僅能預言哪個地方能挖出錢,就連皇帝何時駕崩、皇太子李誦即將病倒這種大事都一清二楚。
一施幻術,便能蠱惑眾人。
而且做出的事令人無解:潛入金吾衛官員陳雲樵家中,奪占其妻春琴,傷害官員,導致陳雲樵瘋癲。
貓從何而來?貓所為何事?
為什麼作惡只衝小小的金吾衛官員來?
一隻妖貓,引出兩個主角的相遇——
倭國法師空海,前來長安尋求密宗佛法。大唐詩人白居易,正為寫不出詩而發愁。
兩人無意中,跟隨妖貓,捲入了輾轉三十年的秘密......
看故事就知道,這是一個奇幻題材。陳凱歌12年前也拍過,那部片叫《無極》。結果怎樣,大家也都清楚。
所以12年後,當《妖貓傳》預告片出來時,不難理解觀眾的遲疑:陳導,該不會又搞砸了吧?
更何況,這是唐朝——
在中國歷史上,大唐無疑是一個了不起的時代。既雄偉瑰麗,又海納百川。
無數作品都在描繪它的風采:何平的《天地英雄》、李少紅的《大明宮詞》、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或波盪起伏、或深邃留白。
但真實的大唐究竟是何等面貌,我們當然無從得知。陳凱歌也曾說到:
拍攝這部片最難的地方,在於怎麼樣用視覺的方式,去展現一個其實無形的大唐風貌。
這種挑戰,恰巧成為《妖貓傳》最出彩的亮點:既真實、又寫意。
首先是實景實拍,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求得故事的真實感。
六年時間,劇組在湖北襄陽種樹建城,力求塑造出一個真正的大唐盛世。
細節嚴苛到,不僅服道化精益求精,就連當時的筷子長度與碗的深度都要考究。
再者,豐富的光影與鏡頭。
這部片的攝影指導,是著名攝影師曹郁。
他曾經憑藉《可可西里》獲得金馬獎最佳攝影獎,也因《南京!南京!》奪取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最佳攝影。
在陳凱歌的「刁難」下,《妖貓傳》一個鏡頭就可能出現八重光,充滿空間的縱深感。
而大量的搖臂跟拍、俯拍鏡頭與對稱構圖,又以流暢的運鏡勾勒出盛世繁榮的輝煌景觀。
來看看唐朝人的夜生活,歌舞昇平、金碧輝煌,胡玉樓里儘是美人美酒美樂。誰看了都想夢回大唐。
這闊美奇觀的核心,還在於幻變。
極樂之宴,就是幻變的極致表現。
花萼樓中,牡丹花一瞬綻放,少年化身白鶴、薔薇拼湊出猛虎、瀰漫的血色酒池……
可以說,這場極致的華美代表的,正是那萬方來朝、賓客如雲的大唐氣象。
但陳凱歌不會滿足於展現一場空洞的視覺盛宴。再美的視覺,也是為故事服務。
電影中,懂幻術的瓜翁曾對空海說過這麼一句話:幻術里,也有真相。
我認為,這句話是全片的文眼。
人潮湧動的長安城、絕美的極樂之宴、胡玉樓的歌舞昇平......這些展示著勃勃生機的大唐氣象,是幻術。
幻術之下,一個行將就木、不容異數的大唐,才是真相。
你看——
極樂之宴上,高力士令李白為楊貴妃題詩。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驚艷四座。
然而,同樣為楊貴妃作了詩的唐玄宗聽罷,卻暗自下令:讓他明天就離開長安,永遠不許再回來。
再看——
日本使臣阿部仲麻呂,想向楊貴妃表白。唐玄宗一手攬住她,宣占獨有權:貴妃可不是一個人。這時,楊貴妃臉上皆是隱忍不適。
他不取阿部仲麻呂人頭,反倒肆意大笑,送給他四個字:極樂之樂。
隨意決斷他人的生死去留,這是帝王的極樂之樂。
《易·咸》有云:「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反之亦然。
而這兩個細節,正是揭開真相的線索:帝王濫用權術、剛愎不仁,勢必會造成人心驚擾、而後舍離。
所以,極樂之宴後,安史之亂沓來。
再者,幻術也代表了謊言與假象。楊貴妃,便是這場假象的犧牲者。
她美得驚心動魄,所有人都愛慕她。但所有人對她的愛慕,都離不開大唐。片中,諸多台詞都在著墨這一點——
「大唐的開明大度,引來了四野八荒的目光。楊貴妃是大唐驕傲的象徵。」
「大唐有了楊玉環,才有了魂。」
「強盛時,她是帝國的象徵。危難時,大唐將不再需要她。」
唐玄宗對她,是獨占而炫耀的愛;白居易對她,是後人夢回大唐的寄託。
楊貴妃成了一個符號,而不是一個女人。因此,也能輕易被大唐丟棄。
傳頌後世的愛情,是假的。白居易想尋求前朝的真相,到最後卻發現嘔心瀝血的《長恨歌》,寫著一個謊言。
這裡,我想再提一遍瓜翁說過的話:幻術里,也有真相。
它成了一個局外人追求事實的態度。你是要絕對客觀的真相,還是要從虛虛實實的表象中,探求那一點真切?
歷史真假莫辨,但情意卻是真的。
就如白龍對楊玉環的愛戀與執念,牽扯三十年,不依不饒。
空海:你不是一直怕它是假的嗎?
白居易:可情是真的。
這是本片帶給我的思考,也是它最大的懸念。
這裡先不劇透。
最後,我想提一提電影落幕的畫面。
那是白居易陋屋裡飄落的一幅畫。畫上,楊貴妃不再成為男人的爭奪物。
她盤身而坐,神情舒展,懷中抱著一隻溫順的黑貓。
這是楊貴妃罕見的作為一個女人的畫面,展露著人性之美。
以人性之惡開始,以人性之美結束。我想,這就是陳凱歌夢中的唐朝吧。
它曾經興盛、也曾經傾頹。
但最終留下的,是光芒萬丈的浪漫與詩意。
本文轉載自愛奇藝愛電影公眾號(movie_fant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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