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國二六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太爺爺半塊破碗、一根竹竿走南闖北只為裹腹。
爺爺趕著一群小豬徒步幾十公里打尖投宿,老爸一桿大樑車載著幸福平凡的一家人風裡來雨裡去,小弟一紙車票與好兄弟遠赴千里之外,只為一個未知的未來。
世世代代,奔波勞碌,卻不曾停留生命的腳步。歲月蹉跎,時光荏苒,不知不覺我們都在遺忘,都在失去...輝煌、榮耀;貧困、失意,都在死去,惟一顆真實的心不老。
當有人問起,我都會一臉嚴肅,「祖上要飯的,從四川……」,從不理會那或笑或疑或嗤之以鼻的神情。是的,祖上要飯的,從匪患橫生的西南,懷揣著半隻碎碗,一點活下去的勇氣,一步一個腳印,翻山越嶺,跨江涉水,穿過荒野,鑽過硝煙,四川、河南、陝西,最後飄落到甘肅。
寒雪簌簌、冷風嗖嗖的冬夜,一位年輕人飢寒交迫,蜷軀在一戶家門庭外,精疲力盡,甚至連起身叩環的力氣也無;連日滴米不進的他骨碌著喉結,卻啞語一片。氣若游絲的他,恍惚中看到了慈愛的母親和不曾謀面的父親,掙扎著探出了枯指,一滴清淚滑落,他閉上了眼睛......
隆冬不什月,雪盡聞折松。

隱隱的犬吠,窸窣的走動聲,戳眼的一道光刺入他雙眼。沒有劫後餘生的感慨,沒有死而復生的喜悅,他只知道自己還活著。救他的是一位地主老財,命之所繫,於是他留了下來。
後來他才知道,一隻狗,沒有名字的土狗;一碗飯,沒有名字的糊糊。那隻狗,無名無姓,只知道喚句「來」必然疾奔而至;那碗飯,沒有印象亦不知其味。總之,他活了下來,像所有古裝電視劇裡演的那樣,他勤快、機靈,成了一個跑堂傳話的伙計。


老財主張氏,人稱張員外,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地主。張老花甲之年,膝下兩子,長子孱弱羸瘦,整日混跡鄉鄰;小子文生秀氣,一副書生樣卻有一顆濟世心,天天嚷嚷著打土匪、打鬼子,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云云。老夫人走的早,除卻一個老管家、幾個傭人外,就剩這個乍到的年輕人了。
「到處打仗,不是土匪就是災荒,聽說有個日本打來了。兇得很!」員外靠著土坯牆翻起鞋底,磕了磕黑的黝亮的鐵煙桿,左手攥成拳捶了捶後腰,吐出最後一絲,噓噓地吹了吹菸斗。罷了,扶了扶斜劃拉邊的小氈帽,捋了捋發黃的小辮子,拍了拍棉襖的土,抬頭瞇著眼瞅了瞅斜插在殘雲樹梢裡匆匆趕路的日頭,看了看磨台上拿個小木板鏟雪的年輕人,頓了頓,道:「小木啊,來了就不走了。世道這麼亂,正好我這也缺人,你就住下來。」

「要得,老爺。」年輕人低聲應道,卻沒抬頭,也沒停下手裡的活。
於是,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一片背井離鄉、顛沛流離的落葉,終於他鄉落地了......
老輩人,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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