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個演員里,我忘不了張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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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檔三部片都看了麼?

有人說,因為時間太密集,仿佛看到一個「獻禮宇宙」——

杜江剛從驚險萬分的空難里逃生,就穿越到22年前給香港回歸升旗;

吳京剛登完珠穆朗瑪峰,轉眼又成為桌球國手;

張譯最慘,先受到嚴重核輻射,後被冰雪凍傷成了瘸子。

刷臉怪?

Sir反倒覺得,他,刷得還不夠多。

今年,這兩張臉始終還沒有出現——

《一秒鐘》《八佰》

對。

張譯。

今年本該是屬於他的爆發之年。

然而,即便是只有兩次匆匆的露臉,他也足夠驚艷。

是時候說說張譯了。

容易被忽略,是註定。

——沒演過什麼英雄、偶像、男神,履歷上是一溜的平頭小人物。

「雞毛飛上天」,也是註定。

——從草根,到草根之王。

小演員

張譯是個小演員?恐怕很多人會不樂意了。

10年演員生涯,32部電視劇,26部電影。

成績不能說不亮眼:

2009年,《我的團長我的團》,獲得深入人心電視形象大獎;

2014年,因《親愛的》獲得金雞獎最佳男配角;

2015年,《山河故人》入圍坎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2017年,因電視劇《雞毛飛上天》,獲得飛天獎優秀男演員;

2019年,主演的《一秒鐘》入圍柏林電影節。

但過去說起他總是孟凡了、史班長。

在角色、作品之外,一演完,似乎就消失了。

細長臉,三角眼,鼻子形狀不夠精緻。

土氣,又不是完全的老實,小眼睛一覷起來還透著股蔫壞。

沒帥出特點,丑也沒有丑出特別。

說得好聽是平凡。

說得更直接,是缺少當演員的本錢。

他自己都說:

我一直在我們團里跑龍套。人在自信的時候,五官才會長開。我是部隊學員,團里實行連隊式管理,當新兵時天天挨訓,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很不自信,人也挺難看的。

2000年,還呆在戰友文工團里的時候,文工團都在排練《愛爾納·突擊》,即話劇版的《士兵突擊》。

分配給張譯的角色是,袁朗B角兼場記。

直到最後一出《愛爾納·突擊》表演結束,張譯雖然跟著排練,但一次袁朗都沒當上過,「B」在台下,乾了三年的場記。

因為起點低,張譯經得起當「小演員」,凡是沾點邊的也行。

在團里做場記、試過編劇、主持人,甚至因為字寫的好,當過錄入員。

差點,就這麼一直「平凡」下去了。

有次聽說團里要轉他做文職,打電話回家一通抱怨之後,父親為了支持他的工作,寄來了兩本書——《實用公文》和《公文寫作技巧》。

一次次徘徊在演員門檻朝里望,一次次被現實拿著掃帚往外掃,只有吃灰的份。

可能連他也沒想到。

沾上的滿身灰塵,日後會變成豐厚的羽翼。

熬到頭

張譯聽說過一條deadline。

是在《喬家大院》跑龍套時,導演胡玫對他說的:

「你記著,男演員28歲再不出來,您就洗洗睡吧。」

張譯聽了驚得一身冷汗——

當年,他已經27了。

好像是一語成讖似的,28歲,背水一戰果然來了:康洪雷決定要開拍《士兵突擊》。

他給康洪雷寫了一封《我的請戰書》。

在戰戰兢兢把「請戰書」遞上去後,張譯才知道,康洪雷早就已經相中自己了,在酒桌上,就把張譯給敲定了下來。

也好像是和命運說好了似的。

《士兵突擊》火了。

那個退伍轉業時路過長安街,望著北京天安門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史班長。

既是戲外張譯正在經歷的人生抉擇,也成為他給觀眾心裡烙下的第一道印。

三年後,康洪雷拍了《我的團長我的團》。

當然沒有落下張譯這塊寶。

這一部電視劇,張譯飾演的孟凡了,足足讓人記了10年。

小人物。

尤其是被碾過的小人物,往往才是一個時代下的最好註腳。

Sir曾經寫過,《團長》是一部異常艱難的電視劇。

孟凡了這個角色,更是讓張譯在身心上,都備受折磨。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強壯,進組前每天喝兩三袋麵粉泡蛋白粉,後來被查出腎結石。

直到拍完《團長》才有時間看病的他,落下了病根,時不時還會尿血。

孟凡了在劇里被日軍刺壞了一條腿,變成了瘸子。

《團長》拍了172天,張譯就瘸了172天,最後他發現左腿比右腿細了一厘米。

全劇1500場戲,我有1450場,一場拍十次我就得有14500場,每場都是導演一喊開始,我就一瘸一拐地出來。

而張譯用令人心碎的表演,把他的魂魄召回來了。

作為當時讀洋書的知識分子,孟凡了對祖國未來的憧憬被戰爭一點點撕碎,絕望侵入骨髓。

報國無門,參加的軍隊都節節敗退,因為自己苟且偷生,而被日軍刺傷落下腿疾,他身上的文人氣節蕩然無存。

第一次,有電視劇告訴我們戰爭和人性,還有這一面。

什麼是小人物。

就是你不需要抬頭瞻仰。

他小得可以鑽進你的心裡。

讓你跟著笑,跟著痛。

孟凡了因為當逃兵,被五花大綁捆柱子上,手不能動,但還不忘調侃著自己旁邊的兄弟。

唯一一條不瘸的腿,還不老實的一個勁撩撥。

爛命一條,死了拉倒。

但他真的連做人的尊嚴都沒有了麼。

不。

當小醉來到他的面前時,孟凡了的樣子完全就變了。

他先是頭往左一歪,不想看,也不想讓小翠看到自己這樣子。

當小翠被拉開之後,他緊緊閉著的眼睛又追著她被拖走的方向,死死盯著。

為了勸小醉放心自己不會被槍斃的,孟凡了嘚瑟地說,自己是他們團的傳令官,副官,參謀長。

最後,他緩了幾秒,咬了咬牙。

喊:

我是你爺們兒!

這一瞬間,他收起了所有嬉皮笑臉的表情,睜圓了眼,嘴角下沉,聲音顫抖。

孟凡了在生死關頭動心了,也認真了。

演一個角色,不僅是給他一副面孔。

張譯還給了孟凡了分明而衝突的層次——

他的思想是進步,他的性情是下流,他的意志是渙散至最後,猛地爆發。

原來,沒有哪個小人物是註定要埋沒的。

對於一個真正的演員來說。

一個角色,就是一個小宇宙。

小下去

《士兵突擊》《團長》之後,張譯也算是個角兒了。

戲開始多起來。

以前,老想怎麼冒出頭。

現在,他卻在考慮著怎麼藏起來。

2015年,可能是張譯出現在大眾視野最頻繁的一次,他卻公開聲稱:我不是明星。

骨子裡那個害羞、怯場的張譯,還沒變。

多的,是一層怕被名氣裹挾的擔憂。

被人拍緋聞,他會覺得害臊。

我自己本身不夠厚,我經不起太久的消費。

(被偷拍過),我當時最大的反應是害臊,你拍我有什麼用啊。

一朝成名在演藝圈並不罕見。

但張譯有他的清醒。

飛上天的雞毛,依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飛上天的雞毛,依然知道要落地。

成了角兒的張譯,沒飄多久,馬上又平凡回去了。

Sir無法不被他演繹的那種隱忍所打動。

無以言表,欲哭無淚。

《親愛的》里演暴發戶。

在酒桌上,他一邊宣布著自己媳婦兒懷孕,一邊猛地親在別人兒子臉上,忍著淚走出酒桌。

《雞毛飛上天》里,陳江河在火車上遇到找了整整八年的駱玉珠。

他的第一反應是喊她。

喊不出來。

試了一次,只喊出了啞嗓的「玉珠」兩個字。

這次在《我和我的祖國中》中。

他更忍。

沒告訴女友自己的去向,便隱姓埋名。

被女友在公車上逮到,也全程不摘下口罩。

因為身份特殊——

參與1964年原子彈研發,又不幸遭遇輻射後重病住院的幕後科研工作者,高遠。

在公車上,基本上只有任素汐在說台詞,絮叨倆人戀愛故事。

張譯因為生病免疫力低,只能戴口罩,但這段相認戲全程最大看點也在張譯身上。

她的每一句話,都能在他的眼睛、肢體語言里得到回應。

印象最深的,是在任素汐說,找不到他,自己很擔心,想要在這裡表達心意。

他頭原本在無意識地晃動,但聽完這句,馬上轉頭看向她,死死定住,眼睛大睜。

Sir在評《我和我的祖國》時曾說過:

高級的「煽情」,不是大開大合的戲劇性,是具體而微的生活細節。只有普通人的生活細節,才具備擊中普通人的溫度。

這隻露半張臉的角色,好演嗎?

《我和我的祖國》里,張譯只吃黃瓜, 10天瘦15斤,為的就是那幾分鐘不露臉的短片。

過去,這些「小人物」因特殊的年代而被淡忘和低估。

直到今天,我們才通過銀幕塑造的角色,了解到他們的不可取代。

那天,同事在看完《我的祖國》之後,跟Sir說:

為什麼還是記不住張譯。

但Sir認為,張譯成功了。

因為在鏡頭前,當燈光亮起,他已經悄悄撤退。

只留下一個你也許永遠不可能知道名字,但記得他付出的科研工作者。

記住這一幕。

《我和我的祖國》中,勝利的喜報在街上沸騰,他在準備拉開口罩的那一刻,突然被撞了一個趔趄。

口罩還是沒有拉開,他只能輕輕點點頭。

還是這一份隱忍。

但不是委屈和不甘,而是反覆確認過後的無悔。

人群和這個戴口罩的人擦身而過,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這也是《我和我的祖國》感染我們的地方——

歡呼的人群是「我」。

默默付出的高遠也可能是那個「我」。

我們或許不相識,但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崗位。

正是這一點一滴生動的「我」,才能繪成一出大時代圖鑑。

截至今天,《我和我的祖國》票房13億,評分8.1,當然不止因為它的故事。

觀眾看到的,也是自己投射在熒幕上的影子。

不再忽視小人物,讓演員張譯被觀眾再次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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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www.twgreatdaily.com/cat123/node2148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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