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第一美艷殺手

@ 2017-07-30

中國歷史上第一美艷殺手

文|上官尚雲

戰國時代西施的身世,可以說是撲朔迷離,充滿了難解的疑團。《吳越春秋》記載說,為了向吳王夫差進行「性賄賂」,越王勾踐派使者在本國遍訪美人,最後在諸暨薴蘿山找到兩個賣柴的女人,天生麗質,貌若仙女。這個勾踐的使者顯然就是范蠡,他用前代著名美人「西施」的名字去重新命名他所遇到的鄉間美女之一,藉此完成了政治包裝的第一步。從此,這個賣柴女悄然死去,而一個嶄新的西施經過范蠡的「克隆」,「重生」於吳越江湖,並且註定要成為滅絕吳國的美艷殺手。

儘管諸暨村姑竊取了前朝美女「西施」的名頭,但她賣柴的形象仍然過於粗鄙。唐宋以來的世人,則多傾向於她是一名浣紗女,也即從事織物洗滌的女工。王維的《西施詠》向我們表明了唐代知識界的立場:「當時浣紗伴,莫得同車歸。持謝鄰家子,效顰安可希。」明代梁辰魚的《浣紗記》也支持這種敘事,它敘述西施本為浣紗女,和范蠡在溪邊邂逅,眉黛含春,梨花帶雨,范蠡一見鍾情,不能自拔。此後越國危急,范蠡出於愛國大義,這才將西施進獻給吳王夫差。浣紗不僅是一種美女的柔軟職業,而且也是西施和范蠡定情的信物。溪水和麗紗構成了美女「誕生」的優雅場景,其間清晰地浮現著西施的倩影。但西施和范蠡的關係,卻始終是曖昧不清的懸謎。

當年吳國大兵侵入,即將滅絕越國時,越王勾踐感到了深深的絕望,他本打算殺死妻子,焚毀財寶,然後用兵器自殺成仁。據官方的《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記載,大夫文種勸阻了他的自毀之舉,並且勸告說:「吳國的太宰伯嚭貪婪成性,不妨誘之以利。」勾踐看見一線政治生機,便備下美女和大量珍寶,派文種帶去交結伯嚭,結果吳王在伯嚭的勸說下收兵回國,給了越國休養生息、捲土重來的契機。司馬遷的著述雖然提到了美女,卻無姓無名,跟范蠡和夫差也沒有直接關聯。《越絕書》沿襲《史記》的說法,也認為獻美是文種所為,但卻明確指出了被獻者的姓名:「越乃飾美女西施、鄭旦,使大夫種獻之於吳王。」

而東漢民間史學家趙曄的《吳越春秋》,其觀點則與此截然不同,它暗示越國的相國范蠡才是該事件的主謀。他下令讓兩位村姑穿上羅緞錦衣,學習優雅步態和歌舞技巧,以期把她們改造成合乎宮廷禮儀的貴婦,但它也刻意疏漏了一個重大細節:在此期間曾經發生過一段危險的插曲,那就是主持女間諜訓練的范蠡本人,不僅偷偷愛上了西施,而且違反朝綱,擅自與之私通,兩人雙雙墜入情網,差點兒釀成驚天大禍。

范蠡先是在「土城」和「都巷」兩處宮台開設訓練課程,對西施和鄭旦進行「素質教育」,繼而奉命把她們送往吳國。為了延宕日期,范蠡藉口要對她們做進一步培訓,大膽放慢了行程。據說從會稽到蘇州,短短兩三百里的路途,美女護送隊竟然走了整整3年,卻始終沒有到達目的地。《漢唐地理書鈔》所輯《吳地記》甚至揭露說,他們在路上還生了個兒子,到達現今嘉興南部100里處時,這個嬰兒剛滿周歲,能夠開口說話,於是路邊的亭子被當地民眾叫做「語兒亭」,以見證這個秘密愛情的結晶。

范蠡與西施的私情無疑是在極度機密的情況下展開的。一旦走漏風聲,他們將同時面臨來自吳越兩方面的殺身之禍。在這段長達3年的浪漫時光里,范蠡的焦慮想必在與日俱增。他必須承受一個無法規避的事實——把心愛的女人獻給仇敵夫差。他的無奈和愁苦隱藏在歷史的深處,仿佛在為這場雪恥復國的遊戲增加價值籌碼。

但范蠡和西施的愛情終於走到了盡頭。3年之後,在吳國的都城,范蠡隱忍著巨大的痛楚,心如刀割、面帶微笑地把西施和鄭旦一起交給夫差,美人西施心中也一樣充滿了生離死別的哀傷。她是一件美麗而輕盈的禮物,被國際外交陰謀和間諜戰推到了前台。她的悲慘命運,從與范蠡相遇的那刻就已經註定。

夫差不顧伍子胥的警告和反對,狂喜地接受了這兩個來自於越國的尤物,並且發出了心滿意足的讚揚:越國進獻這樣的美女,是勾踐對吳國盡忠的表現(《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他開始盡其所能地寵幸她們,表現出對女色的狂熱愛好。所有這一切都沒有出乎越國領導人的意料。

《史記》和《越絕書》都指出,離間計的主要執行者,實際上不是西施,而是吳國的大臣伯嚭。他在接受了勾踐的大量賄賂之後,轉而成為一個卑劣的內奸,開始施展渾身解數,力阻伍子胥的擴國計謀,在每一個環節上都與之相左,進而又挑唆夫差與伍子胥的關係,令他們君臣反目,直到伍子胥被夫差賜死為止。伍子胥的被逼自殺,是吳國轉向徹底敗落的標誌,並為勾踐的反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司馬遷看來,勾踐的「銀彈」政策,才是吳國消亡的主要原因。

而在「銀彈說」之外,「肉彈說」聲音似乎更為嘹亮,它促使我們對情慾政治學的歷史價值做出必要的判斷。「粉色肉彈」西施和鄭旦的偉大使命,就是千方百計離間吳王與伍子胥的關係,化解夫差對越國的警惕,並以性愛消磨他的體力與戰爭意志。《吳越春秋》稱,文種當年向越王進獻破吳七術,第四條就是派遣美女「以惑其心而亂其謀」。西施和鄭旦進入吳國的宮殿,「性賄賂」就開始逐步產生功效,觸發了吳國走向衰敗的先機。這是中國情慾政治學的一個古代範例,它表明,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性已經成為政治陰謀的重要環節。

但奇怪的是,勾踐沒有命令他的女間諜使用毒藥之類的謀殺手段。這是另一個令人費解的疑點;直到夫差生命的最後一刻,西施都沒有向他下手。她看起來像是個純潔無邪的間諜,手中沒有沾染敵人的鮮血,同時又極其出色地完成使命,幫助勾踐把夫差送進了地獄。

吳國被滅絕之後,西施重新回到范蠡身邊,兩人一起泛舟五湖而去。這個以喜劇告終的傳說,比較符合中國民眾的心愿,因此成為綿延最廣的傳說,漂浮在優美的歷史風景之中。

西施的真切下落,應當與范蠡有密切關係。反觀他的蹤跡,倒是相當清晰,沒有多少可懷疑的地方。《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記載,范蠡認為勾踐的為人,可與之同赴患難,卻無法共享安樂,因此向勾踐辭職,在遭拒之後便收拾細軟悄然逃走,乘舟浮海前往齊國領地,同時更改姓名,自稱「鴟夷子皮」,在齊國海邊開墾耕地,艱苦創業,父子倆置下大宗產業,沒有多少時間,就積貯了數十萬銀兩。接著,他又拒絕齊國人的高官厚祿,散盡家財,隨身攜帶少量珍稀寶物,悠閒自在地離去,在一個叫做「陶」的地方定居下來,自號「陶朱公」,過上了閒雲野鶴的生活。但司馬遷的敘述,隻字未提包括西施在內的任何女人。人們只能假定西施就隱藏在他身後,成了他的空氣和呼吸。

關於第一美女西施的下落,隨著疑古風氣的蔓延,「西施被殺說」近年來變得甚囂塵上。一些學者援引《吳越春秋》的記載「吳亡後,越浮西施於江,令隨鴟夷以終」,來證明西施的悲劇下場。這裡的「鴟夷」,指的是一種皮革製成的袋子,整句話的意思是,吳國滅亡後,越王把西施投入江里,讓她隨著裝她的皮囊一起漂浮著消失。西施在吳亡後被自己的祖國所殺,乃是民間史學家的基本判斷。

西施被殺害的情形,與伍子胥之死有著驚人的相似。《吳越春秋.夫差內傳》記載說,吳王夫差賜死伍子胥之後,又「取子胥屍,盛以鴟夷之器,投之於江中」。所以民間給伍子胥起了一個「鴟夷子」的別名,藉此暗示他的悲劇性歸宿。

我們不知道範蠡此時所持的立場。我們只能假定他滿腹隱衷而無法言說,無力為西施公開抗辯,更不敢動用權力展開營救,只好眼睜睜看著越國女英雄、自己的秘密情人慘遭殺害。有人認為范蠡之所以自號「鴟夷子皮」,乃是為了紀念壯烈蒙難的西施,這的確是一種合乎情理的推斷,而「子皮」很可能就是西施的真正本名,「皮囊里的子皮」這個名字,隱含著范蠡的無限傷痛和恨憾。在逃出勾踐的勢力範圍之後,他才有了公開悼念西施的凜然勇氣。

《越絕書》第十二卷記載,早在范蠡進獻西施和鄭旦的時刻,伍子胥就向吳王發出嚴厲警告,說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禮物,這兩個女人就是危及社稷的妖女,與妹喜、妲己和褒姒一脈相承,必定會給國家帶來嚴重危害,而好色的夫差對此置若罔聞。

許多年後,越王反攻獲勝,在餘杭山逮捕了吳王及其部屬,不無諷刺地當面數落夫差的三大過失,說他不該放越國一條生路,更不該殺害伍子胥,並聽信「讒諛之徒」的鬼話,說完便賜寶劍給夫差,逼迫其在10天後刎頸自裁。耐人尋味的是,為了向世人表明自己憎恨一切「讒諛之徒」,勾踐下令殺掉了曾經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伯嚭。基於同樣的邏輯,我們可以這樣推斷,勾踐秉承伍子胥的觀點,認為西施是亡國妖姬,所以儘管她功勳卓著,仍須堅決執行死刑,徹底終結其生命,以免越國步吳國的後塵。

這無疑是殺害西施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勾踐之所以大開殺戒,還有一個更為隱秘的原因,那就是他可能已經得到范蠡與西施私通的情報,並且為此妒恨交集。西施之死是勾踐向其舊部的一次血腥挑釁:雖然你已經逃走,但我可以輕易地殺掉你的女人!

與西施同時代的墨子,為此在《墨子.親士》一文里發出了深切的感慨:「西施之沉,其美也。」意思是說,西施之所以被淹死(沉水),只是因為她的美麗啊。墨子言猶未盡,在「美」的感嘆背後隱藏著某種深長的意味。是的,這個為國捐軀的美人,第一次捐出了美艷的情感,第二次捐出了美艷的生命。她是男權專制主義的最美麗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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