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點18分,我背著黑色雙肩包,走在樟宜機場空曠的大廳里。
過海關的時候,那位印度的大叔好似剛剛睡醒,打著哈欠把我的護照接過去,懶懶地揮揮手示意我通過。
凌晨4點30分,我站在等候行李的人群中,看著陪我走過漫長旅程的小拉杆箱裹在一堆大皮箱、收納盒、手提包里,被傳送帶慢慢朝我運來。
正要去提,早已有一雙手幫我把它拎了下來,放在地上。抬頭一看,是機場穿著紅色制服的男生,看起來安靜而睡眠不足的樣子。
彼此相視而笑,道過一聲謝謝,便拖著箱子走到出口外面來。
空氣中傳來熟悉的熱帶氣息,香甜的水果味道,暖洋洋的風,植物在一夜的沉睡之後重新甦醒,清新甘冽。多麼像家的味道。
忍不住用目光去搜尋那些粗大柱子的背面,仿佛以為會有一個頭髮半白的老頭子,嘻嘻哈哈地突然跳出來,衝到我面前大喊一聲「耶」,表現的得意的樣子好像我沒有發現他早就藏在那裡。然後開開心心地駕車帶他的寶貝女兒回家。
只是此時此地,卻非彼時彼地。新加坡不是我家鄉,我不是22歲之前的我,彼景彼人,亦已不復存在了。
首班地鐵還沒有到,坐在長椅上發獃,心裡空蕩蕩的
想起昨晚臨走前媽媽戴著老花鏡、抱著針線盒給我補衣服扣子。她眯縫著眼睛,一針一線地慢慢縫著,把線拉得緊而牢,好像我要出很久的遠門一樣。
知道我喉嚨不舒服,快出門前,又非得讓我喝完她泡的涼茶才走。回來的這段時間裡,每天幫我準備的涼茶,是一天也不會缺少的。
夜深了,媽媽送我至機場,一直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為止。我排在候檢隊伍里,看著她矮小的身影被藍色的隔離帶隔在幾米之外,卻仍不肯走,非得看著我進去不可。我看看時間,已是22點40分,再不往回走,就該趕不上23點的末班車了。
一著急,也不顧周圍還有許多人,大大聲地就對她喊:「快回去呀,不然趕不上末班地鐵了!」
「來得及啦!」媽媽搓著手,也急急地喊回來。
過了海關,仍回頭拚命去看,高高地揮著手,讓她知道我很好,很有信心,一切都沒問題的,然後看著她的身影,一點一點小下去,小下去,終於被擋住了。
於是理一理我的背包,大步向前走去。心裡卻突然感覺怪怪的發慌,像是有一堆大石頭在堵著我心裡說什麼也不讓它崩潰一樣。
從前背起行囊就出發,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
現在卻一再地回首張望、張望、張望。看到的,全是從前埋頭向前沖時,自己所失去的東西。
凌晨6點,我坐在樟宜機場的吐司工坊里,點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美祿和一份蜂蜜厚吐司。
就這樣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
我在新加坡第一次租下一整個只屬於自己的房間時,我曾欣喜地花了很多心思去裝飾這個小小的空間。做了一整面的照片牆,布置好書桌,買回了鮮花,又收拾乾淨了廚房。
我在這個小房間裡度過了許多日子,過著重複而規律的生活,上班,下班,直到某一個清晨,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房間裡仍然一片昏暗,只有窗簾外模糊的熹光提醒著一個大概的時間。忽然發現,一個人住得久了,時間變得不再重要,它滴滴答答地在時鐘上流逝著,我伸了個懶腰又做了個深呼吸,努力地想要使自己變得清醒,可是並沒有成功。想著「再睡一會兒也沒關係吧」,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個人的生活,其實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不僅僅是和自己,也是和時間。獨力對抗漫長時光中的虛空本質,熱愛生活而又不被它所吞噬,是一個人生活時必修的功課
一個人生活第五年,會慢慢開始找到與自己相處的方式。
不再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參與無用的社交。
可以一個人坦然地坐在火鍋店裡,慢慢涮完一盤肉。再給自己點一份冰淇淋。
雖然有的時候在起身去取調料時,回來發現自己吃到一半的菜被收走了,心裡多少會有一點沮喪。但這種事情習慣了也就好了。
運氣好的時候,還可以追上去說:「哎,哎,阿姨,我還沒吃完呢。」如果能成功地把食物搶回來,這種時候就會有失而復得的開心。
講真的,要是能做出一個人去醫院看病、一個人去KTV、一個人去遊樂場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會覺得這世界上再沒什麼能難得住自己的了。
比較煩惱的是總控制不好做飯的分量。一個菜太單調,兩個菜又一定吃不完。所以常常要吃重新加熱後的飯菜,這一點有點讓人討厭。可是只要想到做得好吃沒人搶,做得難吃沒人嫌,似乎就又有了高興的理由。
新年的時候獨自去看了一場跨年煙花,混在人群里大聲吶喊著新年快樂。當周圍的人擁抱親吻的時候,我抱了抱自己….
#祝各位跟我一樣在新加坡生活的朋友加油!也祝新加坡新聞,工作頻道的網友 2016年事事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