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聽過冥婚的故事,沒想到竟然發生在我自己的身上!是的,我的丈夫是個鬼 ,一個活生生的鬼!(13)

@ 2016-11-19

就在阿芝準備咬舌自盡的當口,阿芝發現鐵柱靜靜捏住自己前胸的兩隻手倏然沒有了力氣,與此同時,鐵柱的額頭上開始有一道細細的血流順著鼻樑一點點的流下來,那血流越來越粗,漸漸在鐵柱那張粗獷的臉上匯聚成一道小溪,鐵柱兩隻眼睛拚命的往上翻著,不過只堅持了不到幾秒鐘就轟隆一聲倒到了水裡。鐵柱倒下,鐵柱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男人,那就是呂長余,他的手上是一把匕首,那匕首尖上還在往下滴著血。阿芝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她知道鐵柱不是正經人,面對他的時候便只顧著跑,但是呂長余和她是有交情的,而且還救了她。她羞恥的護著前胸蹲下了身子,縮成一個小團哭了起來。呂長余嘆了一口氣,從自己的身上脫下了外套披到阿芝的身上,便轉身上岸離開了。

阿芝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害臊,等到呂長余的身影越來越遠,她才想起腳邊還有一個死人,忙不迭的跑上了岸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本想趕緊回林子裡,想了想又走到溪邊挖了一把稀泥抹到臉上。

鬼仙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把鐵柱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還說他死得好,從此也對呂長余刮目相看。因為這件事,阿芝對呂長余越發感激,而呂長余也幫著她瞞著女兒身。

雖然阿芝在人前依舊是一副滿臉泥污的假小子模樣,但是呂長余見識過阿芝在月光下赤身果體面目清秀的模樣。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啊!呂長余是個窮小子出身,身邊都是髒兮兮又黑又瘦的醜丫頭,他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姑娘。

那天晚上月光下的阿芝,一絲不掛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在他的心裡,敲擊起千層巨浪,他恨不得將阿芝當做神女去膜拜。那是毫無淫穢發自內心的膜拜。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因為阿芝在後來的日子裡,跟他說過自己的身世,他知道阿芝是個落難的富家小姐。

再落難,也輪不到自己這樣的窮小子。他有這點自知之明。更何況……自己家裡祖祖輩輩都是跳大神裝神弄鬼掙口飯吃的下九流呢?而且他當著臨時的爹爹發過毒誓,此生不沾女色,薩滿巫教傳說,只有童男童女之身修煉到極高的境界,才能請來鬼仙附身,若有鬼仙,從此行走江湖如有神助,會成為令人尊敬的人。

目睹著家裡幾代人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受人隨意凌辱剝削,最後兄弟姐妹爹娘全都餓死,體面的生活,不,能吃一口飽飯的生活對呂長余來說,真的太重要了!長余長余,爹娘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希望能夠長長久久的餘下一點銀錢或者糧食,他的名字里寄託了爹娘最淳樸最原始的願望。

因此他每天都在劇烈的折磨中生活,一面是美麗的阿芝,一面是父母希望他保持童男身請到鬼仙的願望。兩邊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阿芝卻不知自己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給這個年輕人帶來了怎麼樣的動盪,她畢竟年輕,對呂長余的感情絲毫無知,只把他當做自己的大哥哥一樣。

直到有一天,呂長余無意間發現了她包裹中的小冊子,那是關東老太婆留給阿芝的遺物,阿芝幾乎都記在心裡了,也不知道有人會認得這個東西,便沒有藏掖。

呂長余趁她不注意偷偷拿走在無人處看了一遍,內心受到了無比的震撼,原來自己祖祖輩輩乾的那活有這麼高明的出處,看來自己家人真的是死得冤枉,他們連真正的薩滿巫術都沒有見過,卻口口聲聲的叫兒子請鬼仙,如果他們看過這個冊子裡的內容,只怕便不敢留下這個狂妄的遺願了。

阿芝不知道呂長余拿走了自己的冊子,鬼仙卻都看在眼裡,她這才發現這個不起眼的小伙子,竟也是一個學習薩滿巫術的人,但是他的道行太低,低到鬼仙都感受不到。見他修行冊子裡的心法時那股認真和靈性,鬼仙居然對他惺惺相惜起來,覺得這是一個可造之材,也許他和阿芝一起,可以重揚薩滿巫術。

因此鬼仙一直暗中觀察這個呂長余。直到到了皖南,逃荒隊覺得這裡地處平原,物產豐富民風淳樸,是接受他們這些逃荒移民的好地方,便一路上陸陸續續的都紮根下來,阿芝一個姑娘,沒有什麼主見,最後呂長余便幫她找了一處所在,挑了山石砍了木頭搭了一間遮風避雨的小屋。阿芝對呂長余萬分感激,呂長余對阿芝的愛慕也越來越深。

就在呂長余準備放下對父母的承諾向阿芝吐露心聲的時候,他卻發現了一件對他來說猶如驚天霹靂的事。阿芝居然另有愛人了!

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奪走阿芝的毛頭小子就是我的爺爺羅解放。羅解放生長在江南水鄉,雖說家裡窮了些,但是性格溫和見人便笑,對阿芝更是無微不至事事上心,這和關東的那些叼著煙槍只會對著女人指手畫腳甚至還打老婆的大老爺們兒簡直是雲泥之別,阿芝漂泊一年多,對這種溫情是毫無抵抗力的,連鬼仙婆婆春喜的勸說也聽不進去,便嫁給了窮小子羅解放。

這呂長余雖然知道自己配不上阿芝,但是怎麼也不服氣自己夢中的女神被這麼個半路殺出的陳咬金給拱了,失落難過之餘,一直對羅解放懷恨在心。

那時候集體農田,大家幹活都是在一塊兒的,一天夜裡,大隊分派呂長余和羅解放一起守著泄洪口,怕夏季山洪會衝垮稻田。呂長余對羅解放痛恨厭惡,羅解放卻是個實心眼兒,並不知道呂長余的心思。

守到深夜,人極困頓,羅解放便和呂長余商議著輪流打個盹兒,呂長余非常大方的讓羅解放先睡,自己看著。羅解放滿懷感激,枕著一塊草皮子就呼呼睡著了。兩人此時正處於大壩的埂上,下面便是滾滾的洪水,呂長余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個月光下的夜晚,赤身果體的阿芝在水裡像一條美人魚的樣子,再一睜眼,看到羅解放仰面睡得憨甜,不知怎麼,就心生歹念,所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便是這一絲歹念,魔鬼一瞬間占據了呂長余的內心,他想也沒想,一腳把羅解放踹到了水裡。

夜黑風高,洪水滾滾,睡夢中的羅解放撲通一聲掉進了洪水裡,連個水花都沒有激起,便沒有了蹤影。

時隔多年,奶奶講述這段過去的時候,面目平靜,並沒有如剛開始那樣情緒激動,而我卻忍不住站立起來,拍著桌子怒道,「什麼!那個呂長余就是現在的呂三屍吧!我就說我第一眼見他就滿心的不喜歡,原來他還跟我爺爺結過槓子!這人怎麼這麼歹毒!我爺爺後來怎麼樣了?!」

馮書橋沒有說話,很溫柔的拉住我,「你別發沖,讓奶奶接著說。」

我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奶奶,奶奶的眼神里對他多了幾分讚許,大約老人家都喜歡這種穩重成熟的男人吧。

奶奶苦笑了笑,接著說道,「合該你爺爺的命大,掉到那麼大的水裡居然被他爬上來了,他回來的時候,滿身是傷,濕漉漉的像個水鬼,我差點沒有嚇死。他修養了整整三個月才緩過來,身體也不行啦,做不了重活,所以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給人跳大神,維持家用。」

我回憶起小時候爺爺活著的時候,確實沒有見過爺爺下地做什麼事,原來是這個緣故。「那那呂三屍呢?」

奶奶臉色一沉,嘆了口氣,「哎,長余大哥他一時糊塗,卻也不是真的壞心,不過這件事,我還是沒法做到原諒他,便不再理睬於他。三個月後,你爺爺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長余大哥他寫了一封信託人送了過來,說是做了這種事,自忖沒臉再來見我們夫婦,但是事情已經做了,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好在解放活下來了,他心中悔恨不已,無以化解我們夫婦心中對他的仇恨和厭棄,只好自宮謝罪。他還說,人生在世,體內有三屍蟲控制行為,上屍主意念,中屍主腹欲,下屍主淫邪,自己便是在下屍上犯了錯,故而先斬為快,從此也把名字改成了呂三屍,永遠提醒自己不得再犯錯誤。」

「什麼!」這次不止是我驚訝,連馮書橋都有些為之動容了,不過他不像我風風火火的,依舊還是那副溫吞樣,「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呂三屍的時候,總覺得他怪怪的,身上陰氣很重,原以為是他身上附著鬼仙的緣故,沒想到還有這一段公案。」

此時我想到那個呂老頭嘿嘿亂笑的模樣,不由毛骨悚然,噁心無比,原來是個閹人。

奶奶的眼神有些失神,「這件事,也是我不對,我沒有處理好和長余大哥的關係,讓他趁早明白我的心意,才會發生後來的事。想想當初若不是他從鐵柱的手裡救下我,只怕我也沒臉苟活於世,更不會遇見你爺爺。收到他那封信,我也是悔恨不已,恨自己一時魯莽毀了他一生幸福,我們之間的恩怨,也就這麼一筆勾銷了,後來的幾十年,我們隔村而居幾乎沒有來往,直到你爺爺死了以後這些年偶爾見面點點頭打個招呼罷了。我也沒想到出走的鬼仙婆婆居然附到他身上了,想來是他自宮之後,身上陰氣尤其重,吸引了鬼仙吧。天下事,唯一個緣字罷了!」

馮書橋跟著奶奶淡淡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奶奶您除了從關東一路南下那段日子和呂三屍接觸得多些,對他的過去和品行其實並無太多了解?」

奶奶點點頭,「我印象中的長余大哥是個熱心人,現在這些事,我實在沒法跟他聯繫在一起。不過前段時間,他總是過來托我找個姑娘,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死得早,想結陰親,現在想來就是說你。」

馮書橋不語,看著我會心一笑,旋即便又陰沉下臉,「薇薇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不會有人盯上她的,可是今天的事明顯是有人設計好了。」他有些歉疚的看了我一眼,「不,不是是盯上她了。是盯上我了。」

奶奶默不作答,沉思許久,終於抬頭問道,「你現在既然娶了我家薇薇,我老太婆不管你是人是鬼,把你當做孫女婿看待當成一家人,也許你的年紀比我還大,但是我為了薇薇,還是不得不倚老賣老一番,既是一家人,你是不是不該再對我們有所隱瞞?你的身份,我從前不想過問以免顯得自己多事,可是現在出了這種事……」

馮書橋咬了咬嘴唇,似乎也在考慮奶奶的話。我以為奶奶對他如此推心置腹,我和他也算是共同經歷不少,他總該告訴我們他是誰,他來自何方,他為什麼不肯投胎轉世,卻要處心積慮的和我結下陰親重新回到陽世?他怎麼會驅鬼辟邪的術法?還有,他白天身上哪來的錢?

太多太多的疑團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像蒙著一層霧一層紗,即使離得再近,也什麼都看不清。

沒想到他緘默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奶奶,不是我不想跟你們坦誠,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說。承蒙你們的厚愛,我回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重新有了親人,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正因為如此,我更加要保護你們,薇薇不過是因為跟我有了接觸,就被人暗算,若是知道了什麼,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你們還是什麼都不要知道才好,才最安全。」

奶奶長嘆一口氣,「年輕人的事,我是真的管不了啦,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既然這麼說,那奶奶就再也不過問,你若是將來願意和薇薇坦白過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薇薇你也不要逼問,男人要有自己的空間。」

馮書橋感激不已的看了看奶奶,他大概沒想到奶奶不但沒有責怪他,還替他說話。奶奶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長,她這麼說一定有她的人生哲理在裡面,我微笑著看了看她倆,倒仿佛她倆是一對祖孫,我是個外人一般。

縱是如此,想到馮書橋對我隱瞞的種種,我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他究竟和我不是一路人,這個冥婚,對我來說是個意外,對他來說也是。很多事也許不是他不願意跟我坦誠,而是他真的不能說。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這一夜我和奶奶還是睡在床上,但是馮書橋已經有了寄主肉身,不能再隨便附到我的玉蘭花里,奶奶便拿出被褥讓他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第二天一早,奶奶做了簡單的早飯,馮書橋說自己並不需要進食,但是奶奶 頭一次和孫女婿同桌,興致倒是很高,「你這肉身新近斷氣兒的,還和活人無異呢,吃兩筷子沒關係,也嘗嘗奶奶的手藝。」

馮書橋便很聽話的吃了一點,不住的誇獎奶奶廚藝好,把奶奶哄得笑眯了眼睛,完全忽略了我這個親孫女的存在,那親熱勁,仿佛馮書橋才是她的孫子。把我好一頓吃醋。

吃完早飯,奶奶像是下了決定似的,對我們說道,「你們既然懷疑呂三屍,呂三屍這邊便交給我吧。不管他對我有過什麼大恩大德,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孫女身上,就是我的敵人了。」

馮書橋卻擺擺手,「呂三屍一定不是幕後的主使人,現在還是不要打草驚蛇。春喜在他那裡,或許可以幫上我們。」

「對啊,春喜那個鬼婆婆可以幫我們嘛。」我拍手道,「呂三屍如果包藏禍心,鬼仙婆婆一定不會輕饒於他。」

奶奶卻皺起了眉頭,「鬼仙雖為半仙,但是畢竟還是鬼,鬼便有鬼的習氣,一旦在宿主身上呆的久了,會漸漸被宿主同化,最終被宿主所利用。尤其是道行高深之人,善於馴鬼養鬼的更精通此道,這就是為什麼很多薩滿巫師窮盡畢生精力都想請鬼仙的緣故。試想,一個擁有仙人能力的鬼為你所用,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好處!」

我渾身發毛,「你是說,鬼仙婆婆已經變成了呂三屍那個閹人的傀儡?」

「不盡然,這要看鬼仙的能力有多高,也要看呂三屍的道行有多高,兩方較量,弱者會被強者同化,當然也有餘地,並不是誰強就一定會把弱者吞了,都是相對的。譬如現在看來,鬼仙婆婆依舊善良,如若今天的事和呂三屍有關係,就說明鬼仙沒有插手管呂三屍行惡,只有一個可能,鬼仙的能力被限制了。」奶奶沉著說道。

「被限制了?!」

「對,呂三屍也知道鬼仙善良,知道他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是絕不會容許的,他的道行也不足以同化鬼仙,那他肯定是用什麼術法讓鬼仙經常陷入沉睡。鬼仙除了善良,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嗜睡。經常很多天也不露面。」奶奶繼續說道。

馮書橋表情凝重,難得的冷酷,「如果是這樣,那春喜就不能再在他身上了。我們得想辦法讓春喜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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