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我來到劉鐵工作的城市,距離自己的家鄉,有兩千多公里。
結婚一年,以我的辭職為代價,夫妻倆總算結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團聚在一起。我很興奮,想弄一桌好菜,把劉鐵的同事朋友都請來,好好熱鬧一下,我說,結婚都一年了,我連你一個同事都不認識呢!
劉鐵聽了卻不同意,他說,這裡的氛圍和咱們老家不一樣,同事之間存在競爭,所以彼此關係都挺冷漠的,而且我就是個小職員,老婆來了整這麼大動靜,影響也不好。
我一聽,也就不讓劉鐵為難了,而且我開始心疼劉鐵,從老家那個人情味濃郁,大家互相幫襯的環境中,獨自來到這個冷漠的地方打拚事業,他的孤獨和寂寞,卻從來沒有提過一個字。
好在現在我來了,兩個人在一起,什麼苦都能熬過去。
我開始變著花樣給劉鐵做好吃的,從網上下載了許多營養美味的菜式,做好後在飯盒裡擺出漂亮的造型,讓劉鐵帶到公司當午餐。
有一天我問,你們公司的同事都特別羨慕你的便當吧?
劉鐵說,那當然啊!
我更燃起熊熊鬥志,繼續烤了許多餅乾,曲奇,蛋糕,裝進劉鐵包里,讓他帶到公司請同事們吃,融洽一下冷漠的關係,對他的前程和人際關係也有好處。
可是劉鐵把東西帶去公司後,就不再有任何反應,我忍不住追問,劉鐵就說,大家都說好吃。不過下次不要做了,影響不好,老闆要說的。
我無比鬱悶,心想這是個什麼奇葩公司?一點都不注重培養員工之間的凝聚力。
直到有一天,我給劉鐵做了紅棗肉粽裝進飯盒裡,卻在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桶里發現了吃完扔掉的粽子葉。我確定那是劉鐵扔的,因為包粽子的繩子是我從老家帶過來的麻線,不是街上隨便能買到的。
劉鐵明明是吃過飯才出門的,怎麼會剛下樓又吃掉了本來給他當午餐的粽子。
後面的幾天,我在劉鐵出門後便悄悄跟著他,發現他還沒等走到公交站台便把飯盒裡的東西吃掉了,有時候實在吃不下,就將便當扔進了垃圾桶。
我的心亂得像揣了一包一萬隻向各個方向亂爬的螞蟻。
我和劉鐵是通過相親認識的,戀愛期只有半年,婚後就一直分居,也許,我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卻冒然地嫁給了他。
劉鐵是企圖隱婚嗎?而他隱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公司里有一個與他有瓜葛的女人?
周五下午六點半,下班時間,劉鐵和同事們一起從電梯里走出來,一抬頭,差點跌了個跟頭,我站在電梯口,捧著一包糖炒粟子,笑眯眯地看著他。
我看著劉鐵魂飛魄散的樣子,迎上去溫柔地說,我逛街路過你們公司,就想來接你下班。
旁邊幾個同事起鬨說,喲,劉鐵,這是你女朋友啊?
啊……嗯……吶……劉鐵張口結舌,一連用了三個不知所謂的象聲詞。我就在這時說,哪裡啊,我是他表妹。
同事們將信將疑,其中一個女同事特意看了我好幾眼,才對劉鐵說,你們慢聊,我們先走了!
自始至終,劉鐵都沒有澄清我的話,等同事們都走了,他才訕訕地問我,你幹嘛說是我表妹啊?
那你幹嘛不糾正?我盯著他的眼睛反問。
劉鐵尷尬地說,來不及糾正嘛……對了,以後不要來接我下班,讓老闆看見,影響不好……
沒等他說完,我便打斷他說,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憑女人的直覺,我斷定,那個女人不對勁。長得很妖艷,像一隻狐狸。
劉鐵果然再度慌亂,誰?哪個女的啊?
那群同事裡只有一個女的,劉鐵再裝傻也不至於裝成這樣,我真是無比絕望。
劉鐵這才說,她叫米蘭,和我們不是一個部門,隔很遠的。也不太熟。
我在心裡冷笑,但我什麼都沒說,反而是劉鐵,一路上都在心虛地叮嚀,下次不要來接我了,影響不好……
這天,我在劉鐵公司樓下又遇到了米蘭,我主動搭訕說,表哥讓我在附近等他,實在沒地方去,你陪我會兒?
米蘭笑了,她說,你們兄妹倆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盯著她說,你結婚了嗎?
米蘭頓了頓,才說,沒有。
我心一沉,又追問,有喜歡的人嗎?
米蘭搖頭,我不甘心,又問,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米蘭抿嘴一笑,不知道,撞上誰就是誰。
我急了,怎麼能撞呢?得心裡有譜啊!不過挑男人也有學問,有些人並不適合做老公,比如我表哥那樣的。
米蘭好奇地問,你表哥怎麼了?
我咬牙切齒地說,他沒有責任心,而且又懶又饞,長眼睛的姑娘都不會喜歡他,喜歡上了就是災難,會遭報應的。
我越說越激動,完全就是怨婦附體,差一點就忘了自己作為表妹的身份。
我決定和劉鐵攤牌,我忍得太辛苦了。就算米蘭和劉鐵之間沒什麼,就憑劉鐵隱婚的行為,就足以讓我寒心一萬次。
雖然,劉鐵有劉鐵的好,知道我喜歡吃東區那邊老字號薑母鴨,每個周末都要花兩個小時坐地鐵趕過去,再排兩個小時的隊買回來。
可是這些好,對我來說,都抵不過一個可以被正大光明地承認的,妻子的名份。
這天下午,我給劉鐵留下了一封信,訴說了這段時間的委屈,然後收拾行李走了。
兩個小時後,在如家酒店17樓的客房門口,我拉開門,卻赫然看見劉鐵站在門外,我愣住了,想不明白劉鐵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劉鐵說,你從超市帶回來的DM單里,夾著一張酒店的特價房廣告單,你這麼會過日子的人,這個便宜怎麼會放過?
他說,我今天在公司誇口了,說我老婆的廚藝天下無雙,把部門裡的同事都叫到我們家準備宴請他們,誰知一進門,冷鍋冷灶的,老婆竟然跑了。
我驚住了,一腔的怨憤,變成疑問,我怯怯地說,你不打算隱婚了?是因為被她發現了嗎?
你說米蘭?令我意外的是,劉鐵這次一點都不躲閃,反而顯出想要澄清的急迫。
我的預感沒有錯,劉鐵和米蘭,曾經的確是一對戀人。當年兩個人走不下去,劉鐵一直覺得對不起米蘭,沒有如他承諾那般,陪伴她到老,於是他對米蘭說,將來你不結婚,我就不結婚,直到等你有了好的歸宿,我再考慮我的個人問題。
言猶在耳,他卻碰上了我,猝不及防地跌進新的愛情,不能自拔。
之前和我兩地分居,這件事還可以瞞一瞞,直到我來到他的城市,而且不甘心被隱藏。這段時間,他的辛苦並不比我小,因為要信守承諾,他必須要偽裝單身,心裡的糾結和難受,不言而喻。
直到這一天,米蘭來找他,說,我勸你還是給你表妹一個名份吧,這樣大家都太辛苦。
他就愣了。米蘭繼續說,你不必覺得比我先結婚就失了信用,我們只不過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對任何人來說,最後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才是最重要的。
怔了半晌,劉鐵才有勇氣問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早就結婚了?
米蘭說,你從來不吃薑,卻每周去買薑母鴨,難道不是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嗎?還有,你表妹第一次來找你,我就猜出她是誰了。
劉鐵講完了,才發現自己的手,都被我掐腫了。我邊掐邊咬牙說,混蛋,看你以後還敢亂承諾!
兩個人回到小區,我問,晚上吃什麼?方便麵?
劉鐵說,想得美。一大幫人等著吃你做的飯呢!今兒估計得整一桌滿漢全席出來,不然那幫人不會饒過我們。
話音未落,一大群同事已經迎出了小區大門,米蘭走在最前面,看著劉鐵和我,眯著眼睛,笑得像一隻友善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