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Gabriel Gatehouse
卡扎菲的金手槍成了反叛軍的戰利品。圖片來源:網絡
在利比亞叛軍歡慶卡扎菲(Muammar Gaddafi)之死時,這位革命警衛隊上校、前利比亞最高領導人的金手槍被當做勝利者的標誌高高舉起,當時身處利比亞的英國廣播公司(BBC)記者噶布萊爾·蓋特豪斯(Gabriel Gatehouse)目睹了這支金手槍在叛軍手中來回傳遞的一幕。四年後,蓋特豪斯重回利比亞,希望通過此行找到金手槍現在的主人。
以下就是蓋特豪斯的旅途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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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手機上有一張2011年10月20日拍攝於利比亞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名強壯的男子,他身穿藍色襯衫,頭戴紐約洋基隊棒球帽。他微笑著,而戰友們則將他高高舉起穿過蘇爾特城(Sirte)。
這些人是來自米蘇拉塔(Misrata)的反對派軍人,他們反叛的對象卡扎菲上校剛剛被俘身亡,在照片中你可以看到他們正在傳遞一支金手槍。
這支手槍是卡扎菲的個人用槍,在那一刻它成了一幅圖騰,成了反叛者勝利的標誌物,同時也象徵著政權交替和新利比亞的誕生。
四年過去了,利比亞仍舊處在動盪之中。由民兵團體各自支持的政府相互奪權,地緣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分歧令整個國家陷入分裂:東部對抗西部,伊斯蘭主義者對抗世俗主義者。
自稱「伊斯蘭國」(ISIS)的組織正在利用利比亞境內的權力真空控制卡扎菲的家鄉蘇爾特。在這樣動盪的局勢中,我回到了米蘇拉塔。這座城市距的黎波里(Tripoli)有200公里路程,目前處於半自治狀態下。
我來尋找那個擁有金手槍的人,同時我想知道,四年之後,這個人和其他俘獲卡扎菲的鬥士們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
2011年,蓋特豪斯與蘇望。
我先是找到了老熟人安瓦爾·蘇望(Anwar Suwan)。米蘇拉塔起義期間他是一位關鍵人物。卡扎菲死後,叛軍將他的屍體帶到了蘇望那裡,後者將卡扎菲的屍身放在一個肉食冷凍櫃里供公眾參觀。
蘇望的大本營米蘇拉塔與四年前相比並無太大變化,一列還沒完全裝好的貨箱沿著海岸排開,俯瞰著地中海。
我們一行人抵達米蘇拉塔的時候是在夜間,當時正下著雨,天氣很冷。因為停電,我們在黑暗中圍坐在一個炭火盆邊,一邊喝著熱氣騰騰的甜茶。
「現在的形勢並不好,」蘇望說。他說這話時我們正一起看著幾年前的舊照片,追憶那些更開心的生活。
「他們斬殺了蛇群的頭領卡扎菲,但現在有無數條蛇都要來取代他。我們依舊在為同樣的事情——為利比亞找一個公正的統治者而不停戰鬥。但每個人都想當統治者。到處都是槍。真是糟透了!」
我告訴蘇望,我正在找一支很特別的槍:卡扎菲的金手槍。他提到了奧姆蘭·沙班(Omran Shabaan),他是俘獲卡扎菲的士兵中的一員。在叛軍用手機拍攝的部分模糊畫面中,我們可以聽到沙班正在阻止暴民殺掉卡扎菲。
另一個名為艾曼·奧馬里(Ayman Almani)的人當時也在場,他向我展示了一段他自己拍攝且從未公開播放過的錄像。這段錄像更加清晰地展示了卡扎菲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們可以看到這位獨裁者流著血向叛軍哀求。
「這是他應得的,」奧馬里看著視頻說,「伊斯蘭教教導我們不要虐待囚犯或心懷嫉恨,但當時人們被蜂擁的人流裹脅著,誰都擋不住。」
沙班成了利比亞的英雄。他被拍到手持金手槍,而這幅照片代表了利比亞從數月慘烈的戰鬥創傷中恢復過來的希望。但是,現實並非如此。
2012年,沙班在拜尼沃利德市被卡扎菲的支持者俘獲。他們毆打並折磨他。等到身處米蘇拉塔城的同伴們通過談判將他換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沙班最終在一家法國醫院重傷不治而亡。
蘇望告訴我,沙班在被俘時可能帶著那把金手槍。難道這把槍已經回到了卡扎菲支持者的手中?
作者在叛軍中間查看金手槍
我向蘇望展示了那張棒球帽男子的照片。
「穆罕默德·艾比比(Mohammed Elbibi),」有人認出了他。這確實是我在2011年向倫敦發稿時用過的名字。
蘇望說他不知道艾比比近況如何,但他承諾會將這個人找到。另一個曾在照片中手持金手槍的人認為,槍應該還在米蘇拉塔城內,只是他不知道誰拿著它。
最終,我得到了艾比比的電話號碼,後者同意在城中心的家裡與我會面。我在他家中坐下後給艾比比看了那幅他手持金手槍的照片。「我還記得,」艾比比微笑著說,「那時我17歲。」
艾比比說他沒有參與任何折磨卡扎菲的行為,他只是發現卡扎菲的槍落在了附近。當人們看見艾比比手中拿著卡扎菲的槍時,他們都以為是艾比比殺了卡扎菲,然後艾比比就意外地變成了革命英雄。
作者在艾比比家中拿著金手槍。
我問艾比比:「那把槍怎麼樣了?」艾比比仍舊保留著這把槍。他將金手槍拿出來展示給我,我發現這把9毫米白朗寧鑲金花紋手槍仍舊保持著原貌。
艾比比認為這把槍可能是卡扎菲某個兒子在革命32周年慶典上送給他的禮物。那次革命把卡扎菲推上了統治者的寶座;幾乎正好是十年之後,艾比比手持金槍歡呼的照片見證了卡扎菲時代的終結。
艾比比小心翼翼地持有這個戰利品。卡扎菲的支持者還在,他也曾收到過死亡威脅。「請告訴全世界卡扎菲並不是我殺的。」艾比比對我說。
他當時是否預想到,五年後利比亞仍然處於內亂中?
「我當時沒這麼想過,」艾比比說,「國家的動盪讓我感到痛心,當我看到利比亞人自相殘殺,這種感覺非常糟糕。每個人都想像卡扎菲一樣。」
(翻譯:王一諾 編輯:閆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