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無關
作者：張國心
劉涓涓從警校畢業後被分配到街道派出所當了一名包片民警，上任的第一天，她就接到蓮花小區居民的投訴，說小區里有人養狗，一到半夜就叫個不停，攪得人沒法睡覺。小劉問了一下老同志才知道，蓮花小區是一個開放小區，沒有專人管理，經常出現問題，也是投訴最多的小區。劉涓涓當天就來到蓮花小區進行走訪，走訪的結果是，整個小區有九戶人家養狗，可半夜裡從沒有叫過，都乖乖地在家裡安安靜靜地睡覺。這就怪了，既然狗都沒有擾民，那怎麼會有人投訴呢？小劉想，自己剛剛擔當起包片民警的工作，一定要把這件事處理好，不能叫領導失望，於是就決定親自偵察一番。
夜裡，劉涓涓身著便裝，一個人來到了蓮花小區，悄悄地躲在了一棵大樹後，她要看看，到底是誰家的狗在擾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喧鬧了一天的小區漸漸地安靜下來，燈光一個一個地熄滅了，行人越來越少，只能偶爾地看到幾個來去匆匆的人影。她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十一點鐘了，可到現在她也沒有聽到一聲狗叫，她想，也許是投訴人望風撲影，或者是有意捉弄自己，就悻悻地從樹後走了出來。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一個黑影在牆根下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就聽到「汪汪……汪汪……」幾聲狗叫，這叫聲很大，很刺耳，一下子撕破了小區里的靜謐。
劉涓涓幾步奔過去，終於看清了，那是一條黑色的瘸狗。她剛要去哄趕，可那狗戛然停止了吠叫，搖著尾巴向小區外跑去，轉眼就消失在暈黃的路燈下。
一連幾天夜裡，劉涓涓都來到蓮花小區「蹲坑」，每到半夜，她都會看到那條瘸狗溜進小區，叫一陣子就走。它來無影去無蹤，原來是條流浪狗。
劉涓涓非常納悶，這條流浪狗為什麼每到半夜都來叫呢？又經過幾天的觀察，她發現了其中的秘密，那就是，那隻狗一叫，3號樓2單元四層一扇窗戶的燈准亮，燈一亮，狗馬上停止叫聲，轉身就走，那盞燈什麼時候亮，它就什麼時候走開，那盞燈若是不亮，它就一個勁地叫。小劉想，那戶人家和這隻流浪狗一定有什麼聯繫，為了儘快化解狗叫擾民事件，小劉決定到那戶居民家了解一下情況。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劉涓涓就早早地來到了蓮花小區，上了3號樓，輕輕地敲響了2單元四層中間的一扇門，一連敲了三四遍，門才慢慢地開了，一位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駝背老太太出現在眼前，「你找誰呀？」小劉一看，竟然認識這位老人，她是以前的一個鄰居。那還是上中學的時候，這老人就住在自己家的對門，每天都能見到她，每見到她時，都叫一聲「王奶奶」，王奶奶總要誇獎一聲：「這孩子，真懂事，有出息！」後來動遷了，就再沒有了聯繫。今天又見到了王奶奶，小劉非常高興，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說：「王奶奶，你住在這裡？」老人看了半天，也認出了小劉，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不是涓涓嗎，當警察了，我說你有出息嘛，是不是？」小劉告訴老人：「我是這裡的包片民警了，您老人家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王奶奶身體很不好，走路很吃力，喘得很厲害，劉涓涓扶著老人進了屋，這是只有一室的房子，整個屋子裡只放著一張木床，再沒有任何家具。一眼就看得出，老人孤苦伶仃，生活得十分艱難。可在劉涓涓的記憶里，王奶奶有個兒子，她年輕守寡，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兒子很爭氣，考上了名牌大學，畢業後，聽說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收入豐厚。可是，王奶奶如今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她疑惑地問：「王奶奶，你兒子呢？」
一聽問兒子，老人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說：「死了。」
劉涓涓想，王奶奶的命也真夠苦的了，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老人家。她扶老人坐在了床上，為了不叫老人陷入悲傷，她馬上轉移了話題。
「王奶奶，您以前是不是養了一條狗？」
王奶奶說：「養狗？我自己都吃上頓沒下頓，還能養起狗？」
「那為什麼小區每天晚上都有狗叫聲？而且狗一叫，您就打亮了電燈？」
沒想到，王奶奶卻說：「是呀，我也感到挺奇怪的，這些天，一到半夜就有狗叫聲。第一回的時候，我被叫醒了，那狗叫個不停，我睡不著了，就打著了燈，我的燈一亮，那狗就不叫了，那以後，狗一叫，我就趕緊把燈打亮。」
聽完王奶奶的話，小劉越發感到蹊蹺，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那條流浪狗到底為什麼天天來叫？她想，今天晚上，想什麼方法也得把流浪狗趕走，不能叫它再擾民了。
可是，這天她接到一個任務，外出協助辦理一個案子，一直忙到深夜才回來，剛到所里，電話鈴就響了起來，拿過電話一聽，又是蓮花小區住戶打來的投訴電話，說小區里的狗一直叫個不停，再不解決，就打市長電話。
小劉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放下電話，直向蓮花小區奔去。
還沒等來到蓮花小區，劉涓涓就聽到了狗叫聲，「汪汪……汪汪……」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使得這都市的夜晚變得很不和諧。進了小區一看，很多人家都亮了燈光，有人探出頭來向下看，不時傳來責罵的聲音。那隻流浪狗在過道上一邊狂吠一邊焦躁地跑來跑去。小劉快步跑過去，想把狗趕走，可那狗卻跟她打起了游擊戰，一會躲到了樹後，一會鑽進了花叢，就是不肯離開小區，叫聲已經變得歇斯底里。
這一通折騰，小區里的燈光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叫罵聲也此起彼伏，劉涓涓心急如火，她抬頭向四周的窗戶環視了一下，猛然發現，幾乎所有的人家都亮起了燈光，就王奶奶的窗戶還漆黑一片，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放棄了那隻流浪狗，三步拼成兩步上了3號樓，來到了王奶奶的門前，先是輕輕地敲了幾下，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又敲了幾下，還是沒反應，屋裡面仍死一樣的靜，她用肩膀向門撞去，「砰」的一聲，門開了，她一步跨了進去，打亮了電燈，暗淡的燈光下，她看到，王奶奶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隨著王奶奶窗戶的燈光亮起，外面的狗叫聲停止了。
小劉俯下身去，輕聲地叫道：「王奶奶，王奶奶，你怎麼了，你怎麼了？」老人家一點知覺也沒有，她立刻打電話叫來了120救護車，把王奶奶送進了醫院，經過醫生們的緊急搶救，王奶奶終於甦醒過來。一個老大夫責備地沖劉涓涓說：「你們都是怎麼做兒女的，老人都病成了這個樣子才送來？再晚一會兒，就沒救了！」
劉涓涓並不想解釋什麼，在住院的幾天裡，她真的就像親生女兒一樣，無微不至地伺侯王奶奶，使她老人家的身體一天天地康復起來。
幾天後，王奶奶出院了，劉涓涓送老人回家，在走到一個菜市場邊時，突然看到垃圾堆邊有條狗在瞅著王奶奶晃尾巴，王奶奶說：「狗是有靈性的，一個星期前，我給了這條狗半個饅頭，它再見到我時，就一個勁地晃尾巴。」說著站下身來，從手拎兜里拿出一小塊餅來，向那狗扔了過去。劉涓涓認出來，這條狗就是那條半夜擾民的流浪狗。她一下愣怔住了，難道這條流浪狗就是因為得到了王奶奶半個饅頭的施捨，才每天晚上都一定要「看一看」自己的「恩人」？以至於造成了「擾民事件」，最後救了「恩人」一命。那麼，它是怎麼知道王奶奶是住在這裡呢？它真的有靈性？ 到了王奶奶家，老人一進屋就說悶得慌，要去開窗戶，小劉說：「您快上床休息，我來開。」她在開窗戶時看到，在樓下的過道邊上，那條流浪狗正晃著尾巴向這裡觀望呢，她終於明白了：自從那條流浪狗得到了王奶奶的半個饅頭後，每回王奶奶買菜回來，它都遠遠地跟在她後面，王奶奶回家後總要打開窗子，狗就坐在樓下看著她，只是王奶奶眼神不好，一直也沒有看到那條狗。王奶奶知道是那條流浪狗救了自己一命後，感慨地說：「真是一條有情有意的狗，明天我就把它收養起來，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
這時，小劉接到了領導的電話，立刻回到了派出所，家也沒回就出差了。三天後回來時，她聽到了一個噩耗：王奶奶死了。
王奶奶死於車禍，撞死她的人竟然是她的親生兒子。
原來，王奶奶的兒子並沒有死，可是他娶了媳婦後就不要娘了，把老人塞進一個小屋子裡就再也不見了影子，幾天前，老人下樓買菜時看見了兒子的車，就什麼也不顧地跑過去，他兒子一慌神，想踩剎車卻踩了加油……
那以後，劉涓涓再也沒有接到蓮花小區的投訴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