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凡是大規模的屠城,都不是一種失控行為,而往往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報復行動。其主要目的,是摧毀被侵略者的抵抗意志。
而對在中國大肆屠城的侵略者來說,那甚至不僅僅是報復,而是借鑑歷史的「成功經驗」。
諸如侵華日軍,就是在研究中國歷史之後做出的有預謀屠城。
在發動侵華戰爭前,一些研究中國史的日本軍國者認為,對漢民族只要使用屠殺威嚇就可以征服,並習慣下來,變成馴順的奴僕。
via-程萬軍
對此,他們很容易找到依據——
南宋末年,蒙古鐵騎南下中國,對南方漢民族展開瘋狂屠殺。他們在抵抗猛烈的蜀地曾創造「空城」記錄,在成都大屠殺中,一次就殺死漢人一百四十萬。(註:此記錄源自元人歷史筆記《成都錄》,「城中骸骨一百四十萬,城外者不計」。)
就這樣,蒙古鐵騎以屠城的方式征服了漢民族,在中國地面上,建立蒙元帝國。
明朝末年,建州女真人沿用了這一做法。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蘇州之屠、南昌之屠、贛州之屠、江陰之屠、崑山之屠、嘉興之屠、海寧之屠、濟南之屠、金華之屠、廈門之屠、潮州之屠,沅江之屠、舟山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涇縣之屠、大同之屠……一場場屠殺慘絕人寰,死者無不以數十百萬記。他們用屠殺征服漢民族,逼漢人剃髮。之後,被征服後的漢人,逐漸習慣了女真人的強加辮子,乃至清末革命起,革命黨要剪辮子時,有些漢人竟因辮子被剪而自殺發瘋。
於是,認準此道的後繼者就有了南京大屠殺。目的就是想像從前的游牧民族一樣,以屠殺威嚇征服漢民族,成為中國新主。
當「屠殺」與「征服」划上等號,那麼屠殺就成為「戰功」。把中國人殺服了,不僅我們是日本的英雄,而且被征服的中國人和他們的後人也像崇拜征服他們的游牧民族首領一樣,會拿咱們當「英雄」——懷揣著這樣的征服觀,南京城裡的日軍開始大開殺戒。
在這場大屠殺中,日本下層軍官的表現尤為「突出」,因為他們「立功心切」。其中有兩個下層軍官的表現,引世人瞠目。那是同在東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兩個日本少尉軍官:向井敏明,野田毅。他們在中國南京的這場大屠殺中,做出了「魔獸級」表現:一人殺了105,另一個殺了106,其「赫赫戰功」登上了東京主流報紙《日日新聞》。
在解釋殺人動機時,向井敏明坦陳:「頌揚武功,以博女界之羨慕,期能獲得佳偶。」殺中國人「建戰功」,可以博得本國女性青睞,回國討個好老婆。
在後來被南京軍事法庭處死時,此魔獸站立不跪,還在最後遺言寫下「我視死為天命,將日本男兒堂堂之軀化為中國之土」。儼然,自視為一個「壯志未酬」的「英雄」。
現存的南京大屠殺史料,有不少來自日本兵的戰時日記,這些戰時日記雖然偶有個人悲憫,但從軍人角度上說,他們對這場屠殺大多並不後悔,甚至理由很充分,就像著名的《東史郎日記》所寫的那樣:
「中國人抵抗了,那我們就非得打下去不可,就這麼回事。沒人覺得懊悔,包括我自己在內。」
因為理由充分,又有 「歷史經驗」,所以他們對屠殺中國人沒有絲毫負罪感。用他們的話來說,殺死一個中國人,就像剁死一條魚,宰掉一頭豬。
親歷南京屠殺的岩川達夫,在《有血有肉的大兵》中就這樣寫到:
「殺掉敵方士兵,對笠原軍曹而言,和剖一條鯉魚沒什麼兩樣。」
《東史郎日記》更有這樣一段話:
「現在,只要是支那人,士兵們殺起來毫不手軟,沒有半點躊躇。用刺刀殺人比殺一隻雞還容易。在他們看來支那人的屍體還不抵一頭死豬。」
這篇日兵日記,將世界上的民族分為三類性情:
西洋人——殘忍而勇敢的人。
日本人——正義而又勇敢的人。
中國人——殘忍而膽小的人。
說日本軍隊「正義」,我們聽了就像吃了只蒼蠅。但是說中國人「膽小」,難道有些不是實情嗎?
《東史郎日記》還描述了這樣一件事。
他們聯隊抓了16個中國農民為他們修建工事,工事修完之後,這幫農民的最後命運是這樣的:
防衛工程已經完成了。工程結束之時,就是這些一直順從勞作的十六個苦力上西天之日。
十六個人被從地下室帶出來,他們的脖子都被套在一根繩子上。往他們脖子上繫繩子時,荒山上等兵滿懷惡意地又踢又打。
這些苦力中除了兩三個四十歲左右的壯年之外,幾乎全是年過五十的老年人。最後帶出來的一個是看上去已年過七十,步履蹣跚的矮小老人。
我望著被排成一列的支那人的臉。他們的臉上滿是緊張與痛苦。他們沒有哼一聲,也沒說半句話,只是高昂著脖子,怒瞪的雙眼像猛獸的獠牙一般銳利。他們從沒想到會被砍頭,直到脖子上套起了繩子,才意識到死神離他們不遠了。
川土、竹間、木下、荒山這些士兵就像趕著小羊的狼一般,得意非凡。他們就像耐不住飢餓的惡狼會時不時去舔舔小羊的腿一般,一會兒甩著鞭子抽,一會兒掄起棍子用力往他們背上打去,一會兒用腳踢,一會幾又像訓一條狗一般大聲斥責。
那些可憐的老人,時而被踢得滾在地上,時而被打得彎下腰,時而被推得東倒西歪。他們四個士兵好像在炫耀誰更兇狠,誰更毒辣。我對他們沒有半點好感。他們覺得惡狼撲向小羊是天經地義的事,從他們的態度里看不出一絲罪惡感和良心的譴責。
越過鐵路後,被繩子綁在一起的老人們跪伏在地上,悲痛地哭了起來,不斷地叩頭請求饒命。沒想到荒山用堅硬的鞋尖踢這些跪在地上的人,還舉起棒子,像打一條狗掄了過去。他們的臉被打腫了,鮮血滲了出來;衣服被打裂了,從破衣裳中,只見他們的腿上也流著血。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拚命地叫著:「大人!大人!」一邊哀求一邊跪拜。
他們被踢得滾在地上,又被拉著脖子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前邁步。
沒一會兒,十六個苦力都被處決了。野口目擊了整個過程,他這樣說道:「他們被帶到半山腰。在那兒有一條傾斜度不大的小路。」
除了幾個磕頭乞命的老人,另幾個壯年中國勞工,聽說幾個日本兵要殺他們,不反抗不告饒,他們按照要求,依次排好,毫不反抗地引頸就戮。東史郎在此段日記最後寫道:對這群中國人「從容赴死」「感佩」不已。
而東史郎的「感佩」,於我們這個民族而言,更像是一種反諷。為敵效勞,任敵宰殺——這就是我們這個民族值得強盜「感佩」的質地?!
不反抗殺掉,反抗尚可拼出一線生機。為什麼要選擇不反抗而跪著等死?
在南京大屠殺的日記中,類似的「感佩」記錄太多了,聽起來就像抽我們的耳光——上千名中國被俘者,只用幾條長繩大致那麼一牽,就老老實實地被三個日本兵押到江邊殺光;被活埋者遵從劊子手的意志先為同伴、後為自己挖好了墳墓——這是何等令屠夫們感到「省事」的對手!
無需諱言,在大屠殺中那些奉命挖坑活埋同胞及自己,還有跪著等死的華夏男人,早已泯滅了血性。而一個民族血性男子大量減少,必然會威脅到整個民族的生存。
從古至今,中國的一些國學家總是在講:中華文化有極大的包容性,講中庸之道,提倡「和為貴」,不提倡「硬碰硬」。然而,「和文化」就一定以失去血性為代價嗎?中國道家推崇陰柔功夫,盛讚舌頭的不朽,但沒有牙齒的口腔,徒有舌頭又能幹什麼呢?當「和文化」異化為「雌化」,漢魂失去了「鐵」和「血」,則華夏民族無論人數如何之多,都是毫無反抗力的「土豆」與「羔羊」。這樣的民族,如何能令侵略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