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沫
付小軍大學畢業後留在城市工作,然後結婚生子,雖然心裡放不下農村的父母,卻因為房子和其他特殊原因,一直沒能實現把父母接到城裡生活的願望,他只能每個月末抽時間回鄉下看望父母一次。
時光如流水,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父母都上了年紀,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母親,胃口不好,總是離不開藥,付小軍先後幾次請父母搬到城裡居住,父母卻總是說住不慣城裡的樓房。付小軍明白,這是父母的託詞,其實,他們就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妻子是個非常喜歡乾淨的人,性格又古怪,他們不想讓兒子夾在中間過日子。
最近,付小軍發現母親的胃病越來越嚴重,就動員母親到城裡的大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可母親死活都不肯,她說老毛病了,沒有大礙,再說她已經在鎮醫院檢查過了,吃了田中醫給她開的中藥很管用,再吃幾副就會好,不用大驚小怪。「那個田大夫年輕時,是咱村裡的下鄉知識青年,他很念舊,特別照顧我,更不會糊弄我,我開的是特效藥,吃了已經好多了。」
付小軍再到鄉下看望父母的時候,就用自己的醫療卡,給母親買了許多治療胃病的藥。母親說:「兒子,現在的藥多貴呀,這要好幾百元吧?以後你千萬不要再買這種藥了,孩子眼看就要考大學了,可不敢大手大腳,再說媽吃了田大夫的特效藥挺好的。」付小軍聽母親這麼說,滿眼都是淚,說:「媽,是兒子不孝,沒有能力給您和我爸一個幸福的晚年,以後您就別讓我爸往鎮上跑了,我負責給您到田大夫那裡抓藥吧,不就半個月回來一趟嘛,這事就別讓他操心了。」母親只是點點頭,欲言又止,什麼話都沒說。
從這天起,付小軍每隔半個月到鄉下去一次,生怕妻子說他跑得太勤,有時候到鄉下放下藥說幾句話就走。母親就說:「小軍呀,你實在脫不開身,就別再跑了,還是讓你爸到鎮上給我抓藥吧,反正你爸的時間自己說了算。」
付小軍再看望母親的時候,發現母親的病好像沒有好轉的跡象。這天,他又找田大夫取藥,就說:「田大夫,我媽口口聲聲說您給她開的是特效藥,我怎麼覺得效果不是很理想呀,我聽說您曾到我們那個村子插過隊,我父母那麼信任您,您可別蒙他們,我們不差錢,治病要緊!」
田大夫聽付小軍說出這麼一番話,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鈔票放在付小軍面前,冷著臉說:「這些錢都是你付給我的藥費,現在我一分不少都還給你,以後你不要再來抓藥了,我的藥是假藥!」
付小軍一看田大夫急了,趕忙道歉,說:「田大夫,實在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您和我父母的關係不錯,我才這麼說。其實我也是為我媽的病著急,一時口無遮攔,還請您原諒。」
田大夫一本正經地說:「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瞞你了,我不是說氣話,你幾次來我這裡取回去的藥,根本不是什麼特效藥,你打開這一包看看就知道了。」
付小軍被說得一頭霧水,急忙拆開田大夫事先準備好的三包草藥一看,當時就傻眼了,裡面包的除了一些山藥乾兒,再就是幾盒去痛片!「田大夫,您這不是坑人嘛,哪有您這麼當大夫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付小軍氣得臉色煞白。
田大夫也急了,說:「這是你母親堅持讓我這麼做的,我有什麼辦法!其實,你媽得的是胃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是你媽求我幫她瞞著你,我這做醫生的能忍心這麼做嗎,可她都給我跪下了,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估計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今天不得已才把真相告訴你。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不要把事情戳穿,這種病非常痛苦,不是一般人說頂就能頂得住,她能在你面前裝得那麼平靜,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呀?從今天起,我在去痛片的盒子裡,換上最好的止痛藥,也算彌補我的愧疚。好好照顧你媽吧,她太不容易啦。」
付小軍出了鎮醫院,拿出身上所有的錢,給母親購買了營養品,一路流著淚去給母親送藥。付小軍進門的時候,母親正躺在炕上,腰彎得像個弓,聽見他來了,掙扎著坐起來,笑笑說:「大老遠的把藥送來就行了,怎麼還買這麼多東西,我吃得過來嗎?你有這份孝心,媽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付小軍破例在父母家住下沒走。這一夜,母子倆幾乎說了一夜的話,母親從生他說起,一直說到現在。
一個星期之後,付小軍的母親溘然離開人世。他在母親留下的一隻小木盒裡,發現母親給他留下的3000元錢和一封信,母親說付小軍結婚的時候,因為家裡窮,沒能給兒媳小齊買首飾,小齊為這件事記恨她,春節都不肯到婆家來過年,這是她一輩子的痛。「兒子,你孝敬父母的錢,我一分都沒捨得花,就是想攢下來給小齊買個貴一點的鑽戒,彌補當初的遺憾,沒想到至今都沒有攢夠,你轉告小齊原諒我這個婆婆。其實,我心裡很喜歡她……」
付小軍看著茶几上還沒有開封的三包「特效藥」,緊緊抱著那隻小木盒,失聲痛哭。